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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繁花满枝的三月很快过去,进入四月,赤目山已经显现出一点青翠满目的夏影。但此时树木的叶子还不十分繁茂,只是嫩叶青葱,像一团淡淡的烟云,摩挲着没有烟霞遮断的澄澈天空。蝴蝶款款飞在田野,野堇、蒲公英、春龙胆、草木瓜和蓟草都开了花,四月初八是释迦牟尼诞生日,各个寺院会在这天举行诞生法会,鸣钟召唤附近的小孩子去打甜茶。

      叶隐之里也有一间寺院,名为真如堂,寺中只有一名法号春屋的老僧,是自叶隐之外而来,数十年没有再出山去过。真如堂在惣村西北的待兼山下,旁有耳敏川流过。寺院并无山门,穿过幽寂的竹木树丛,幽曲的竹篱掩映着一座很小的茅舍,就是真如堂的本堂。堂前花木扶疏,苍苔满地,一块大石上常有两三只猫闲卧,来人也不惊,偶尔低吟一声。

      打甜茶的孩子多是由家中年纪大的长辈或者姐姐带着来,拎着小竹桶,打了茶规规矩矩地谢过春屋老和尚才离去。泉奈等在一边,一只三花色的猫姗姗过来,翘起尾巴勾着泉奈小腿走了一圈,然后“喵——”了声。泉奈认出它是常去家里讨吃的那只猫,抱起来掂了掂:“又重了。”凛太凑过来挠挠它的下巴和脸颊,又去捻耳朵,猫眯起眼睛,脑袋随手转动,模样十分惬意。

      两人逗着猫,旁边琢磨一推凛太:“到你了。”凛太急忙提着竹桶上去,春屋和尚已经年近七旬,但手脚仍然灵便,白眉下的一双眼睛透露出清澈的光芒。琢磨跟在凛太后,之后又跟着斑和泉奈,几个人不仅打了甜茶,每人还得到了一份糯米丸子。小孩子留不住吃的,还没走出树林就全塞进肚子了。斑把自己的一份递给泉奈,泉奈接过来却没有吃,反而有点担心地仰起脸,抬手摸了摸斑的额头:“哥哥?”

      凛太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举动,担心地盯着斑。这是一张稚气的脸,因为年幼看起来特别可爱,但斑却在这张可爱的脸上看到了另一张脸,布满了被好友刺杀而难以置信的神情。

      同样表情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斑转过头,琢磨也在忧心地看着他,双手牢牢地扶住他的胳膊。就是这双稳定的手,在前世的十年之后会拿起武器与他厮杀。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他的表情是如何由惊讶变成绝望,在牢牢握住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刀后凄然地微笑起来。

      “战斗吧,斑...”他的声音被一阵刮过树林的风吹得微弱了,就像隔着贝壳听潮一样轻柔。

      那段记忆始终模糊不清,斑只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用力握住武器才没有让它跌落,脑袋里充溢着高热,伤残的身体跌倒在布满苍苔的地上,琢磨也摔倒下来,他像是在笑,眼睛里却充满了泪水。

      “必须有一个人接近顶端…”这是琢磨最后留下的话,贴在耳边的低语。他的眼睛明亮动人,复杂的黑色纹理浮现在红色的瞳仁中,那是通往宇智波最高力量的路径。但他已经没办法登上高峰,胸口的创伤让他再也无力说话,他剧烈地喘息着,一直凝望着斑直到咽气死去。

      那双眼睛从此在斑的心中再也没有阖上过,那双手推着他再也无法停下脚步,如果停下就死定了,而他必须活下去,肩负着许多人的生命活下去。这就是宇智波的道路。眼睛在流着血,乌黑的纹理就像是盛开在红宝石中玫瑰的边缘。夜风像刀刃划过肌肤,他感到万念俱灰。

      几天后,绘凛的堂兄怜前来家中拜访。怜的母亲是来自叶隐之外的孤女,比起绘凛,他混血得更多,因为无法开眼的缘故,干脆潜心医术,绘凛一家平时多得他的照顾,净平时也是由他亲自诊治。

      绘凛把净抱过来,因为平时常见,净并不怕生,一见人就手舞足蹈。怜平时并不爱笑,但看到他却微笑起来,神情淡淡,仿佛雨雾后的云霞。“是个健康的孩子呢。”他把净抱起来轻轻拍了拍,被蹭了一脸的口水。

      绘凛愉快地抿起嘴唇,笑着说:“下次把澈也带来吧,泉奈很想念他呢。”

      澈是怜的独子,年纪和泉奈差不多大。怜的妻子阿袖在婚后接连生下了四个孩子,却只有澈一个活下来。接连的生育与丧子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在澈不到两岁时就去世了,那之后怜没有再娶,而是和母亲一起抚养澈。

      “澈也一直吵着要和泉奈玩。”将净放在席上,怜抚平袖子的褶皱,低头看他努力蹬腿抬头地想往绘凛那边爬。

      绘凛再次微笑起来,但很快眉间又笼上了轻愁:“我比较担心的是斑,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怜并没有惊讶,他静静地倾听着,仿佛雕像一般,纹丝不动,在绘凛停下讲述后思索了很久,才开口说:“可能是精神创伤。”

      这个词让绘凛颤抖了下,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净爬到她身边,好奇地拽着她的衣袖,她勉强向孩子笑了笑,把一个手球放在他面前。

      “这很可怕...”她低声说,仿佛害怕被人听到。在叶隐之里,这并不是个陌生的词语。忍者虽然以杀戮为耕作,却仍然是人类,常在生死之间来回,就容易被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所沾染。那是一个遥远的世界,无法用手触摸到,像阴影一样附着在灵魂里,吸食着人的心力,弄得人精疲力竭,衰弱不堪。那些黑暗的荆棘平时只是轻轻地挥舞着,让人偶尔觉得不舒服,但如果茂盛起来,就会变成可怕的心灵地狱,甚至会夺去生存的意念。斑正是陷在其中无法挣脱。

      绘凛闭上眼,努力调整紊乱的呼吸,静了片刻,抬起头:“我该怎么办?”

      怜沉吟着,半开的隔扇突然被打开了,柱间从后面跳出来,把绘凛和怜吓了一跳。没等两人说话,他已经抢先开口:“请原谅我的无礼!”他情绪激动得脸颊发红,连声音都比平时大很多:“虽然很失礼,但...请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柱间!”在惊讶后,绘凛的声音变得异常严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并不是你能解决的问题。”

      她并不想责备柱间,但作为一个母亲,更不愿看到斑受到任何伤害。但柱间执着地看着她,“我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为何会这样的原因才会贸然开口。”他深吸了口气:“因为是斑,所以我才必须这么做,”他跪在缘廊的地板上,深深俯下身:“恳求您,请相信我,请把斑交给我。”

      绘凛定定地盯着他,咬着嘴唇不吭声,肩膀微微地颤动。一直默不作声的怜站起来走到柱间面前,俯视着这个十一岁的少年。他身材并不高大,但犹如霜雪的面容给予人深深的压迫感。

      柱间仰着头与他对视,虽然面上平静,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如今的年纪还是太小,如果能正式成为忍者,才会更具说服力,但斑的情况已经不容许再等待一年。怜仍然不语,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视线有如实质般落下,仿佛冰雪一样冷锐。

      “你并不值得我与绘凛信任。”这一句话险些将柱间打落到地狱里,他拼命压制住激动的情绪,静听着怜的话。但怜却不再开口,只望着院中疏朗的叶丛。

      柱间坐立不安,他望着绘凛,眼神里带着乞求,但绘凛别过脸去,把净抱起来轻拍。微风轻轻敲打着窗边的花蕾,清润的春景里,柱间只觉得背上似有针扎,绘凛与怜给予他的压力,一点都不比曾经的面对的少半分。

      终于怜轻叹了口气,“这也是解决的办法之一,但并不是全部。”

      柱间愣愣地仰起头。

      “你的心意虽然诚恳,但要长辈不顾自己的责任,将一切托付给你,却未免太傲慢了。抱着这样的认知想要拯救人的性命,就仿佛是在峰顶钓鱼,怎么做得到呢?”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语气也甚是温和,却让柱间羞愧得无地自容。于此,他也醒悟到斑固然沉溺于过去无法自拔,而他自己也因为记忆留存而不自觉地添加了一份骄矜。但既然已经再次为人,如同树叶新发,既然身在林中,自然每一片树叶都会被风掀动,拥有前一世的记忆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人在此间,必然会随时移而易。

      怜的劝诫犹如清风将他因重生而渐起暗尘的心吹净,他感激又羞愧地再次俯下身,脸颊火热地低声表示感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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