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之焰》冬暝

9、路上有狼（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方的天空是难得一见的火烧云，荀灿瑰丽的红色将云层染的如同在燃烧一般，连带森林之中也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红发的少年趴在粗糙的木桶边沿上，眼睛惬意的眯着，耳朵也放松的平搭在两边，看上去非常享受的样子。木桶中是温度适宜的热水，少年精瘦结实的后背在蒸腾的热气中看不太真实，他的前方是燃烧着的火堆，上面用树枝架着被泥浆溅湿但已经洗干净的衣服，看样子已经快完全烘干了。
　　——啊啊，虽然赶了一天的路还不得不寄宿野外，但能泡上一个这样的热水澡，所有疲劳都一扫光了。
　　犬耳少年换了个跟舒服的姿势将整个身体都埋进热水中，只留了眼睛在水面上，咕噜咕噜的吹起了泡泡。
　　少年的旁边是两个差不多的木桶，虽然粗糙的像是不同的植物枝干胡乱裹在一起，但在这样的野外已是难得奢侈的物品。白发的小女孩舒服的泡在水里，看上去快要睡着了，一旁黑发的青年两手搭在木桶边沿上，在女孩的眼睛越睁越小快要整个滑入水中前及时伸手将她拎出了水面。

　　“不过你的能力还真是方便啊，洛德。”吐了一会儿泡泡，伊佐炼撑起身子，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竟然能在这样的野外泡上热水澡，放在平常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诶嘿。”洛德露西娅也撑起身，向着炼比了个V字，“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首先召唤出木元素精灵制作一个能装水的大桶，再召唤出火元素精灵与水元素精灵调制出温度适宜的热水，这其中的每一步对于普通术师来说都不难，但在野外却是只有能驾驭多系元素的洛德露西娅才能单独办到的事。

　　“但是啊，洛德。”犬耳少年仰躺在木桶边沿上，语气严肃了一些，“在野外被我看到也就算了，能驾驭多系元素的能力，进入伊苏塔恩之后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让外人知道。你这样少见的家伙，会很容易成为各种势力的目标，到最后被身不由己的利用哦。”
　　闻言洛德露西娅的表情不自觉的绷的紧了些。身不由己的利用，是说像实验室那样的情况吧？这也能说通，元素精灵的存在连南大陆埃尔斯顿研究所那样世界一流的元素研究中心都不惜花大力禁锢她，北大陆的相关势力自然也不会例外。
　　看来以后得小心一点了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炼。”女孩笑了笑，认真的道谢。
　　“没什么，就当是你让我泡澡的回礼吧。”犬耳少年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而后抖了抖耳朵，从木桶里站起身来，“我先去穿衣服了啊——”
　　未等某些不和谐的部位露出水面，莱特已经眼明手快的捂住了洛德露西娅的双眼，让女孩留下了一个带着疑惑的尾音。
　　“莱特？”
　　“没事。”直到犬耳少年收拾完毕，莱特才放开了小姑娘的眼睛。一旁的炼不屑的嘁了一声，皱着眉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跟耳朵，像犬类刚洗完澡一样摇头甩干净了身上的水分，看的洛德露西娅双眼闪闪发光。
　　“炼真的好像狗狗啊。”
　　“说了多少次了，老子是狼！”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风吹过时有些凉，森林间弥散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空气中多了一丝静谧的味道。洗了个热水澡后的大家的都明显精神了很多，围坐在火堆前聊起了天。炼自告奋勇的负责了晚餐，手脚麻利的完成了一系列苹果料理，像是烤苹果串儿、苹果片、苹果派甚至还有一锅苹果汤，看的两人连声惊叹。
　　虽然原料都是苹果，不过菜品却都各有各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这似乎与炼的烹饪手法有关。身为火焰守护者的炎狼一族，炼对火焰有着无与伦比的操控能力，动动手指那些纷飞的火焰便像是被音乐家指挥的旋律，飞舞旋转着完成了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让不同的食物都以精确的受热面被加工，造就了那外表看似普通却口感丰富的苹果料理。
　　三人风卷残云的解决了苹果大餐，炼对于食客的用餐反馈以及一丝不剩用餐情况表示非常的满意，极力邀请两人到达伊苏塔恩之后再来尝尝他真正的手艺。
　　望着眉飞色舞的炼，莱特看了看那个清减不少的巨大背包，目光不动神色的软了一分。
　　这个人，就算是千辛万苦哪怕徒步回家也得买到手的宝贵东西，也能毫无芥蒂的与刚刚相识的陌生人分享呢。

　　“所以你们是去伊苏塔恩送信的？”酒足饭饱，犬耳少年坐在地上，尾巴愉悦的来回摇晃。
　　“是顺道去送信，然后在伊苏塔恩找找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黑发青年喝着苹果汤，不紧不慢的回答。
　　“这倒是个好想法，没有在伊苏塔恩找不到的事情，实在没事做的话就干脆来佣兵会吧，我做你们的入会介绍人。”炼将火焰凝聚成极其细长的针状，然后漫不经心的用来剔牙，“不过我倒是没听说过艾拉这个人，虽然都在佣兵会，但所属的公会不同，平时没什么交集。不过这点你们也不用担心，到总部的柜台去查一查人员记录就知道了。”
　　炼说着，直起背准备换个姿势放尾巴，但刚一动便有个什么白色的东西从森林里飞了出来，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他的腰上。炼被砸的扑到在地，还未来得及叫痛，从森林里又窜出一只巨大的青色狐狸，飞快的从他身上踩过，留下了一串儿梅花脚印。

　　“痛痛痛痛痛——”犬耳少年扶着腰，艰难的从地上挣扎了起来，那只踩他的狐狸居然还没跑走，而是带着惊恐而犹豫的眼神看了看三人身后的森林，又望了一眼先前飞出的白色物体，最终还是惊恐战胜了犹豫，甩甩尾巴飞快的逃走了。
　　“给爷站住！”腰实在疼的厉害，炼眼睁睁看着狐狸逃走而追不上，只能气恼的转向盯住了那个砸中他的白色物体上，“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色物体是个兔子大小的椭圆形，像是什么生物的壳，外表凹凸不平，看上去挺坚硬，刚刚被狐狸甩出来砸中炼后有滚到一边也没在上面造成裂痕。炼伸手敲了敲那层壳，声音清脆，是空心的，他疑惑的将圆形物体举了起来，不太确定的推测，“蛋？”
　　“确实像是动物的蛋。”莱特也伸手敲了敲蛋壳，就着火光隐约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这颗蛋弄熟当做饭后茶点吧。”
　　闻言，白色的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壳上几乎能看见冒出来的冷汗。
　　注意到这一幕的炼顿觉有趣，抱着蛋上下摇晃了晃，顺着莱特的话说到，“好主意，就这么决定了。”
　　蛋颤抖的更厉害了，一阵纠结之后忽的从壳底冒出了两条腿，一个旋身踢飞了炼的手，然后蹦到了洛德露西娅的身后，颤抖的看（？）着莱特跟炼。
　　“诶，还会跑的？”炼的兴趣完全被勾了起来，也忘记了腰上的疼痛，伸手一把将那颗蛋又抓了回来，抱住蛋壳往上拔，试图帮助它从蛋壳里出来。莱特见状也过来帮忙，然而两人努力了许久那颗蛋依旧纹丝不动，只有掉出来两条腿一直在痛苦的挣扎。
　　“好奇怪啊，既然腿都出来了，身子怎么一直在蛋里？”炼松开手，一脸疑惑，而那颗蛋则趁机一跃而起，又窜回了洛德露西娅身后，似乎认为只有她不会伤害自己。
　　洛德露西娅抱起了蛋，从它露出的腿来看，这似乎是某种爬行类动物，形状粗壮有力，腿上覆盖着一层浅蓝色细小的鳞片，在自己目光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扭了扭。

　　夜风已然停了下来，森林间的雾气更加浓郁了一些，冰凉的空气让洛德露西娅打了个喷嚏，而后惨兮兮的吸了吸鼻子。感受到了四周的凉意，那颗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怔，从她手中挣脱出来，转身朝向了森林的深处，面色严峻（？）的挺直了身子。
　　莱特皱了皱眉，这才回想起刚刚逃走的那只狐狸也向着这个方向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为此甚至放弃了到嘴的猎物。
　　——森林的深处，到底有什么？

　　雾气越来越浓，泛着淡淡的绿色，像是烟雾一般包围了众人所在的地方。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闭上眼睛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而后露出了震惊之中夹杂着不解的表情。
　　“炼，怎么了？”洛德露西娅看了看两人，并不明白着突然浓郁起来的雾气代表着什么。
　　“别说话，洛德，跟我走。”炼压低了声音，与莱特互看了一眼，三人一起轻手轻脚的退回了小木屋中。见状那颗蛋愣了一愣，犹豫的看了看雾气弥散的方向，还是拔腿跟着三人跑进了木屋之中。
　　浓重的雾气吞没了小屋所在的地方，门口的火堆晃了两晃便渐渐熄灭了。失去了唯一的光源，世界顿时变的一片漆黑。炼点起了小屋中的烛台，脸色在摇晃的烛火中显得有些严峻。
　　“到底怎么了，别吓我啊，炼。”洛德露西娅在这样的气氛中有些害怕，倒是那颗蛋见状一跃跳进了她的怀里，像是安慰般的用蛋壳顶了顶女孩的下巴。
　　“没问题，就算是最差的情况也不会丧命的。”莱特摸了摸她的头，神色之间却并不放松，一直密切的注意着木屋外的情况。
　　“真是意料之外的来客啊，为什么它们会出现在这里？”炼不解的自言自语，一边走上前将所有的窗户都关紧。
　　“到底……是什么？”洛德露西娅抱紧了蛋，望着两人。
　　“就是……啧，听吧，它们来了。”炼握紧了拳，尾巴上的毛一根根的炸起，喉间不自觉的发出了唬声。

　　与此同时，木屋外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响声，像是很多动物经过灌木丛的声音，逐渐从四周包围了小木屋。紧接着一声犀利的狼啸声响彻天地，无数的狼嚎声自四面八方响起，与最开始的狼啸交相呼应。
　　“…….这是……狼群？”被那狼啸声吓的一抖，洛德露西娅咽了咽喉头。
　　“啊，货真价实的狼群。”炼的鼻翼动了动，“从味道上来看大概有超过五百头吧，难怪刚刚那只狐狸逃的这么快，感情后面追着群死神呢。”
　　说话之间，小木屋忽然一声巨响，连房梁都跟着晃了晃。众人来不及回神，巨响便一声接一声，炼将窗户掀起个小缝看，却是狼们一头接一头向着这边扑撞过来，他向旁边扫了一眼，还看到不少狼只在啃咬着木屋的角落。
　　就在炼掀起小缝的同时，一头狼刚好撞向了窗户，一个骨碌滚进了房中。炼没有给它任何喘息的机会，手中聚集起了火焰，一拳将那头误打误撞的狼送上了西天，一旁的黑发青年则眼明手快的关上了窗户并扣好木栓。
　　还好莱特的动作够快，看见同类进了屋，不断有狼朝着窗户的方向撞过来，却因为木栓而被死死的拦在外面。

　　“雾隐灰狼。”炼冷眼看着地上的狼尸，吐出了这个名字，“通过水系术法制造迷雾隐去自己身形与味道的捕猎者，毫无自尊心与狼族的骄傲，只对首领唯命是从，是狼群中最狡猾的种类。”
　　“刚刚那些雾，是狼群制造的？”莱特摸了摸下巴。
　　“没错，那种短时间就能影响视线的雾，只会是大群的雾隐灰狼。”炼向桌面砸了一拳，“但是这太反常了，雾隐灰狼是极其聪明狡猾的狼，没有特殊情况它们是绝不会出现在离人类领地这么近的地方，还是这么大规模的出动，否则看到雾时我早该发现。”
　　“大概是饿极了。”莱特瞥了一眼狼尸上几乎要凹下去的肚子，“所以不管不顾的见了活物就扑。”
　　“啧，所以才麻烦啊。”红发少年抖了抖耳朵，“那么多灰狼，外面的雾气已经浓到几乎只能看清木屋附近的程度了，如果失去木屋的掩护我们就等于暴露在它们的獠牙下面。而饿极了的狼除非打死，是绝不可能放弃嘴边的食物的。”
　　“炼的话，不能出去跟它们沟通沟通么？反正都……”洛德露西娅突发奇想，却在红发少年的瞪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是同一个种族嘛……”
　　“炎狼是拥有千年文明的高智慧种族，可别把我们跟外面那些畜生混为一谈。”炼不高兴的甩了下尾巴，从背包中摸出了一个苹果大口咬下去，像是在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想还是太奇怪了，我从未听说伊苏塔恩附近有这么多雾隐灰狼，而且就算是饿极了，以它们对首领的忠诚度，哪怕是自相残杀也不会冒险来到这么接近人类领地的区域。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首领的命令，但能下这种命令的愚蠢首领，又怎么可能管理超过五百匹狼的大狼群？”

　　屋外的撞击声依旧不断，洛德露西娅怀里的蛋突然不安的抖了抖，一蹬腿跳了下来，在木屋的某个角落上下蹦着。
　　“那个蛋在干嘛，吓傻了？”
　　炼瞥了一眼上下蹦跶的蛋，不以为意，而莱特则是脸色一变，手中飞速的聚集起了黑紫色的闪电，投向了那颗蛋上下跳动的前方。
　　闪电矢命中的地方传来一声痛极的呜咽，居然是一头正在挣扎的雾隐灰狼，被闪电贯穿了鼻子钉在地上。它是用爪子刨开木屋下面的土然后从那个洞里钻出来的，如果不是被蛋发现，现在已经扑向洛德露西娅的位置了。
　　这种方式很快被效仿，扑撞的声音依旧在继续，更多的却是爪子刨土的悉索声，不断有狼的爪子与头从底下伸进了木屋，活人的气息让它们疯狂的想尽办法扑进来。
　　“该说不愧是雾隐灰狼吗。”炼阴沉着脸，显然没想到狼群这么快就想出了这样的方法进入木屋。他与莱特射杀了不少窜进头部的灰狼，却根本没用。死掉的狼被同类拖出去，很快又有新的灰狼加入，将木屋边上的坑越刨越大。

　　“直接战斗胜利的几率是多少？”眼见那个洞越来越大，莱特搬过桌子堵上，却只是杯水车薪。
　　“雾隐灰狼的速度加上水系的幻雾，放在一起的话每一头的战力都跟低阶的光系术师差不多，并且外面已经是它们的地盘，我们看不见灰狼，它们却可以凭借嗅觉知道我们的方位。”炼的尾巴炸着毛，上前帮忙抵住桌子。
　　五百个低阶光系术师吗？莱特无奈的抿紧了唇，如果是过去的自己倒还有机会胜出啊。
　　“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炼努力的撑着桌子，“我对这一带很熟，即使看不清四周也能找到官道的位置。如果你们俩的战力能跟上，我们可以制造一个突破口冲出去，找到别的旅行者汇合。”
　　“那就动起来，不用担心我跟洛。看这个架势，我们是没机会等到伊苏塔恩的守卫队发现异样再赶过来了。”莱特皱眉抵住摇摇欲坠的桌子，一边快速打量着房间，终于锁定了屋顶的地方，“洛，打破屋顶，从那边上去看看外面的情况，自己小心。”
　　“嗯。”洛德露西娅点了点头，用木之元素召唤出一根粗壮的青藤，直接向上延伸戳破了屋顶，然后攀着青藤爬了上去。白色的蛋见状也跟在了后面，虽然只有两条腿在外面，身手却意外的灵活，三下两下便跟上了白发女孩的背影。

　　“你也先上去，炼。然后告诉洛解除青藤的召唤。”
　　“那你怎么上来。”犬耳少年瞪大了眼睛。
　　“我自有办法。”桌子中心已经开始出现裂痕，莱特吼了一句，“动作快。”
　　“啧。”炼一甩尾巴，身手矫捷的爬上了屋顶，而后青藤也缩回了地上。莱特看着即将冲破限制的狼群，微微一笑，在它们扑进来前的最后一秒展开了双翼，腾空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