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闲言 ...
-
清晨送走父亲，杨易澜明显懒懒的提不起精神，见惯了大小姐杀伐决断的丫头们以为是父女情深难分难舍，一个个都心照不宣的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对着蝠纹双耳鼎里散出的袅袅青烟出神。
其实小丫头们只猜对了一半儿，杨父上京一去两三个月固然让她挂心，但更让她难过的是，今早表哥告别时的那几句话。
杨父要上京开拓生意，孟玉宽要上京赶考，两拨人正好并作一处相互照应，故而一早他便来了。
自孟玉宽从白鹿书院回来后，杨易澜一直羞于见他，连他中举后宴请亲朋这等大喜事也避不出席，这一次实在是避无可避，只红着脸悄立在一边。
孟玉宽待她却一如往昔：“妹妹的病可大好了，天气凉，还该加件披风才是。”
杨易澜只垂着头。
“妹妹忘在我这儿的东西，也不好托付别人，今日我特地带来了。”
杨易澜红着脸接过了层层包裹的匣子，孟玉宽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易澜，在我心里，你就如玉蝶一样是我的亲妹妹，你也把我当亲哥哥可好？”
“……”
“澜妹妹，姑姑不在了，你又没个亲兄热弟，娘嘱咐我要把你当亲妹妹一般看待，其实不用她说，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刚看到这东西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好几天都在想着该怎么和你说，后来知道你定亲了，我这心里才踏实些。我细细打听过，吴靖海人不错，家里人口也简单，你嫁过去后定能过的顺心遂意。”
“我视你为亲妹”和“你会过的顺心遂意”这两句话在易澜脑海里交替回响，吵的她心烦意乱，为什么大家都说吴靖海好，你们都被他老实忠厚的外表骗了知不知道，她赌气把手边的茶盅狠狠的掼了出去。
稀里哗啦的声音将进来的冬晴吓的不轻：“小姐，青，青果来了。”
杨易澜寒着脸：“叫她进来。”
青果是胡氏派来的，她尽量不去注意一地碎磁，低眉顺眼的传递胡氏的意思：“夫人说已经和吴家议定了，等老爷回来就完婚，大小姐这些日子好绣嫁衣了。还有这几个是夫人特意给您选的陪嫁丫头。”
她身后的四人依次上来行礼：“奴婢听风，奴婢花蕊，奴婢落雪，奴婢明月，听候大小姐差遣。”
杨易澜扫了一下眼前一水儿的四位美人，冷冷的问：“好漂亮的丫头，母亲费了不少功夫吧。”
“老爷临走前交代，大小姐是头一个出嫁女，一应陪嫁都要最好的。
“可这人数多了点吧。”
“夫人是比着高门大户的循例准备的，四个并不算多。”
“四个是不多，可我这儿还有冬晴和春芽呢。”
“夫人说，”青果惴惴的回到：“冬晴姐姐年龄大了，早该配人了，春芽毛糙，都不太合适陪嫁。”
杨易澜的亲娘给她选丫头的时候，还无需考虑陪嫁的需求，冬晴夏露年龄确实大了，不适合陪嫁，不过上一世的时候胡氏可没这么好心给她挑丫头，不过凑合着把她送出门就完事。这两年她费尽心思往她身边塞人都没能成功，倒难为她想出了这个理由。
杨易澜又打量了一下青果身后的人，隐约只认得一个跟孙妈妈眉眼有些相似，其余的俱不认识。胡氏当年委身做继室，能是什么富贵出身？陪嫁只有孙妈妈一个，这些年她花了不少力气在买来的下人里培养心腹，也不知道成果如何。
“冬晴，让她们先到外边候着。”杨易澜盯着留下来的青果：“我当年曾许诺给你寻一门好亲事，但府里我是做不得主的。你可愿跟我去吴家。”
青果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奴婢谢过大小姐赏识，这两年大小姐赏了我许多东西，今日又这般照拂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我……”
“你舍不得这里？”
青果连连的磕头。
“也罢了，你起来吧，替我谢谢母亲的好意，人我留下了。”
青果走后，冬晴进来收拾，杨易澜便问：“冬晴，你愿意留下还是跟我去吴家？”
“大小姐干嘛问奴婢，奴婢一切都听您的，只是服侍了这么久，心里有些舍不得您。”
“嗯，我也舍不得你，所以才留了你这么久，你也十九了吧，倒是我疏忽耽误了你。夏露跟着陆夫人去了京城，也算有个好归宿，可你……”
“小姐你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能跟着您是我的福气，说句不和规矩的话，”她朝西面一努嘴：“您要是像那位一样，或许我还怀着去心，您心地厚道又和善，便是伺候到老我也愿意。”
心地厚道又和善，杨易澜嘴角微微挑起，冬晴啊冬晴，你可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的和善宽厚是不行的。
“小姐，那几个如何安排？”
“就先住在北面廊下最里头那一间吧。”
“都住一起？”
“嗯！”
冬晴有些愕然，按说院子里空屋子不少，就是一人给一间也绰绰有余，为何小姐让她们都挤在一间里，还是最小最背最阴暗的一间。
杨易澜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吃惊：“告诉她们这段时间就准备我出嫁的绣活儿，包括嫁衣也让她们绣。”
“啊，大小姐，这嫁衣怎么能让下人绣，多不吉利啊，还有给公婆的绣件，那都是顶顶重要的，她们怎么做得好？”
大金朝的风俗新嫁娘过去后第一天要给夫家上上下下送自己做的活计，这也是婆家了解新嫁娘的一个重要方面，大小姐怎么能这么轻忽。
殊不知杨易澜有了上一世的恩怨，如何还有心情像待嫁的新娘一样满怀着绮思绣嫁衣，至于给吴父吴母绣东西，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她打了个哈欠摆摆手：“这这么决定了，我困了要休息一会儿，你领着她们去安置吧。另外，传我的话，把名字都改了，就叫风儿，花儿，雪儿，月儿，没得文文绉绉恶心人。”
大小姐终于要出嫁了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杨府，与之相伴的是，大小姐的种种怪异行为也被屡屡提及。
她居然连绣衣都不做，一应绣活全部丢给丫头，这是赤/裸/裸的懒惰啊；她居然把那几个陪嫁丫头安排在最差的地方，这是赤/裸/裸的妒忌啊；她居然还隔三差五的去铺子里转转，这是赤/裸/裸的不守妇道啊；结合吴杨两家巨大的差距下人们很容易想到，大小姐这是不满意父母给定的亲事啊。
冬晴和春芽很着急，有几个待嫁女能受的住这样毁灭性的诋毁，无奈除了院子里的几个粗使小丫头，其余丫鬟婆子都不是她们能管的了的，她们只能声泪俱下的苦劝杨易澜对备嫁之事上点心，可杨易澜一点也听不进去，依然优哉游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易宁也来劝过两三次，杨易澜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反倒是最该提点她的胡氏，一直都没言语。
闲言碎语一直传了三个月，等杨父从京城刚回来，就听说大小姐对亲事不满意，过了几天吴家来下小定，杨父才知道连吴家都听说了，气的不行，当晚就叫了易澜去书房。
“澜儿，你是不是对婚事不满意？”
不满意么，有了上一世的心结，她怎么可能开开心心的嫁吴靖海？不过自己不满意又有什么用，难道这会儿了还有可能不嫁么？杨易澜咬着嘴唇不做声。
“易澜，你看看你最近做的这些事，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是我那个听话懂事的女儿么？是，吴家不如我们家富裕，可这门亲事不是当初你选的么，你怎么能学那等嫌贫爱富之人？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连亲家母都知道了，我都替你臊的慌。”
杨易澜委委屈屈的低声说：“爹爹，女儿要是真的嫌贫爱富，当年就该答应黄家的提亲，不知女儿做的那件事不当，爹爹又是听了何人的挑唆，朝女儿发这么大的火。”
杨父原被胡氏的挑唆和吴家的质问气昏了头，听易澜这么一说，也觉得这事透着蹊跷，他一时拉不下面子，只能端着问：“那你为什么不绣嫁衣。”
“女儿有绣的，只是后来眼睛长包，疼的睁不开，怕误了事才让她们代劳的。”
“啊，眼睛怎么回事，看了大夫么，快让爹爹看看。”
“已经好了。”杨易澜扭捏着不肯上前。
“听说你对你娘选的陪嫁丫头不满意？”
“娘给的自然是极好的，女儿如何不满意，只是冬晴和春芽伺候了女儿这么久，女儿舍不得她们，再说平常人家一般都只带两个丫头，女儿怕带多了不好。”
“那倒无妨，多带几个人去伺候你也省心些，你既然喜欢春芽和冬晴，那就只补两个好了。”
只怕更要费心提防才是，易澜腹诽。这三个月故意让她们住在一块儿，就是便于察看谁做了什么，观察下来，月儿是孙妈妈远房亲戚家送来的，手懒人笨还爱摆个架子，花儿是最卖力向胡氏通风报信的人，风儿心比天高只怕有非分之想，雪儿则专会娇柔做作引人疼惜，胡氏挑这四个丫头只怕费了不少心思。
无奈这些后宅之事父亲是不懂的，她也只能顺水推舟：“那就带风儿和雪儿好了。”
“这事当然依你。”
“这么说，你并非不愿嫁入吴家？”
杨易澜掩面悲泣：“爹爹，您养了女儿十几年还不知道么，我岂是那等嫌贫爱富之人？是谁如此大的胆子公然造谣，还传的人皆尽知，让女儿今后可怎么做人啊。”
杨父激灵灵打个冷战，顺着她的话一想脸更黑了：“这事我会找个机会和亲家解释清楚的，你只要安心待嫁就是。易澜，我知道你明白事理，但为父仍要叮嘱你，做人媳妇一定要恭顺忍让，谨言慎行。对公婆要孝顺，对丈夫要恭敬，对小叔子要照拂。吴家要是对你不好你回来和我讲，但是要是让我知道你到了婆家后做的不好，我也不会轻饶。”
杨易澜忙应了，杨父又叮嘱了一番出嫁后的规矩才放她出门。
杨易澜刚出门就看见冬晴抱着披风在外面等着，深秋的风将她冻得直跺脚，一见她出来忙小跑着上来问：“小姐，没事吧。”
“没事，走吧。”杨易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次的事她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成功的让父亲对继母有了戒心，但是自己的名声却也毁了，不过，她自嘲的撇了撇嘴角，就算吴家知道了又怎么样，这辈子，她原就没打算做个贤良妇。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闲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