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一个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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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纳几乎一夜没能合眼。
凡妮莎搂着他的腰睡得安沉酣甜的时候，他正努力地皱着眉头，试图把不久前她光.裸躯体的画面逐出脑海。
可是现实事与愿违。换句话说，他越想要这么做，那些浅层记忆中浮晃的影像和触觉就愈发清晰——
苍白贫弱的月光底下，她背上流畅圆润的脊沟和两侧对称的腰窝显得嶙峋深陷，温暖洁白的皮肤给他一种珍珠似的、氤氲着淡光的错觉。他能看出她是个刺客，毋庸置疑也是个战士，裸背与手臂间那几处大小不一的创疤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此刻她姿态安稳地躺在他怀里，康纳一垂眼便望见她额际缀有细密虚潮的汗珠。仿佛被他胸膛的热度熨烫得相当暖和，她的脸颊晕着不均匀的稀薄温红，让人莫名想要伸出手去抚摸感受，甚至……
想要亲吻。
这个心间陡生的念头令他感到错愕，接踵而至的却是血液的加速奔流和血管的蓦然暴胀，还有他自己难以察觉的一丝面红耳赤。体征上的一连串变化使得他有点儿困惑，继而顺其自然地将之视作危险的征兆——尽管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可他就是无端地这么认为。
他得离凡妮莎远点儿、再远点儿。
左臂被她压在脖颈下方，康纳只好将另一只勉强能自由活动的手按在她披着薄衣的肩头，本来想就势抽离自己的怀抱，可待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鬼使神差地又将她搂得更紧了。
……就这样吧。
他自暴自弃地想着，掌心传来汗湿的潮意，下颌被她细茸的发梢撩刮得发痒。
凡妮莎不太.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嘴唇翕合间含混地咕哝着什么。
康纳屏住呼吸，仔细地侧耳聆听。
“你知道吗，康纳，我爸爸说太阳不止有一种颜色……噢，对不起，我不该提起我爸爸的，尤其是在我知道海尔森对你和你母亲做过的事儿以后……”
他倒是头一回知道她在睡梦中也是这么多话。
她稍微舔了舔干燥枯萎的上唇，眼珠在薄薄的眼睑覆盖下骨碌滚动，金发被细汗濡湿凌散地黏附颈窝，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家园树林里体型袖珍、毛皮绒软的小动物。
她好像正在置身于一个古怪的梦境中，梦里只有他们两个。
“嘿，康纳，你又不说话了。你总是这样，幸好我明白你在听，就算你不给我一点儿回应。但是我想听你多说些什么，康纳，什么都行，只要是你的声音……”
“康纳，康纳，康纳……”
从未有哪个人念及他的名字时能让他如此心慌意乱。
嘟囔声逐渐转化为喉咙深处轻细的呜咽，凡妮莎依然闭着眼睛，如同碰到了什么进退两难、犹疑不决的事儿一样耸起半边细窄的眉毛。
她颇有些难为情地说：“听着，我发觉我可能喜欢上你……或者，更糟糕的是，爱上你了……两年前就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会拒绝我吗？”
浑身僵硬了半秒钟——或许更久，然后他悄然抬起手来，用力地按压住隐约痉挛的眉骨。她这段话的语序稍显混乱，更糟糕的是没有任何称呼可以表明她诉说的对象究竟是谁。
短暂的片刻光景里，他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如果此时她梦见的人是他……“我不会拒绝你。”他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默念道。
比破屋外树梶摇坠更清晰的是她鼻端轻轻呼气的声响。康纳扫视一眼窗口的位置，上头乱七八糟糊黏着的旧报纸间依稀漏出了一线浓白晨光。
暌违已久的光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转浓，照入室内使浮飘的浊尘颗粒变得清晰可见。他立即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思量起时间，和接下来行事的步骤与计划。
没过多久，凡妮莎又开口出了声：“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真希望我能早点儿遇见你……你能不能亲我一下？我是说，如果你想拒绝，那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跟人亲密接触……”
康纳忍不住怀疑他刚才是否把心中所想说出了声，还是她其实根本没睡着……
想到这儿，他将动作保持在微小的幅度，谨慎地向后仰了仰脖颈，试图看清她的面容。
她无疑还在熟睡，头向一侧软绵绵地歪着，通红的鼻尖时不时拱动两下，羽毛似的眼睫无规律地轻轻发颤。
她红热的双唇微张着，下排整白的牙齿和抵在齿根的舌尖时隐时现。
那股想要亲吻她的欲望无端地卷土重来，康纳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盯着对面灰屑驳杂的墙皮扑簌剥落。
窗外除了晨鸟的啁啾外几乎寂静无声。他心下了然，还不是动身的时候。
根据光照的明暗程度和窗外太阳模糊的位置推算，他还能再享受两三个小时和凡妮莎相拥而眠的时光。
……享受。
这个字眼有如气泡一般从脑袋里噗地冒了出来。他当然理解这个单词的意思，可他发誓他从来没用它描述过当下这种情况……
正当他莫名陷入对词汇使用的百般不解中时，凡妮莎醒了。
“……康纳？”
她屈起手指节敲了敲脑壳，伤口被小幅度牵动了一下，她忍不住低嘶一声，瞳孔深处蒙着的惺忪淡雾瞬间消散。抬眼望见他，两眼又登时变得闪闪发亮，“你还在这儿……上帝啊，早上醒来就能看见你，这感觉真好。过去两年我尾随目标的那段时间，早上起来只有空荡荡的天花板，要是运气差一点儿，还能碰到见鬼的圣殿骑士挥着刀要割掉我的脑袋……”
她闲碎地念叨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状似完全忘记了他们正身处一间残旧的空屋，外头还有数不清的爱国者和圣殿骑士在大肆追捕。
康纳跟往常一样沉默地聆听她絮絮说着话，突然毫无征兆地微弯脖颈，俯低下巴含住了她的嘴唇。
凡妮莎瞪大了眼睛，表情一片空白。
她本来就浓翠如同宝石的眼仁好像显得更绿了。那是康纳熟悉的颜色，跟葱茏的树冠、葳蕤的草坡、湿青的山石苔藓不谋而合。
他不太懂得描述，但他很喜欢。
她就在他的唇齿之间。这个认知带来某种直撞心口的奇异感受，他本能地探出舌尖轻柔而又亲昵地厮磨着，将她口腔里和肺叶间的氧气抽吸得一干二净，本来搭在胳臂的手向下游移，落上柔软敏.感的腰腹。
他的拥吻舒适而贴心，却藏有压抑着的、暗流涌动的兽性。凡妮莎沉浸在他灼烈的眼里无法呼吸，因闷窒而发出一声情绪难辨的低吟。
细小的声响仿佛击醒了康纳。他立刻松脱嘴唇向后移去，慌乱地将视线错到一边：
“……对不起。”
凡妮莎飞快地喘着气，待到呼吸频率勉强恢复顺畅，压抑不住兴奋地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噢天哪，康纳，你一定不会相信——我刚才做的梦居然成真了！”
*
凡妮莎一直迟疑于自己是否该去找康纳告白，而这份苦恼在被康纳亲吻后达到了顶峰。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对她有那么点儿感觉？她不敢确定。虽然在她甜蜜的梦境里，康纳不但接受了她真情实感的表白，而且还就势低头给了她一个滚烫热辣的吻……就像不久前发生的那样。
康纳正弯腰捡起地上的囚衣往肩头披。
凡妮莎的伤处不再疼痛，但这仅限于在原地静止不动的时候。一旦她试图抬起受创的那条手臂，火燎般的刺感就直往骨缝里钻。因而她只能一动不动地闷躺在原地，仰头望着康纳的面容轮廓在朝阳之下愈发深邃。
她真想跟他继续并肩作战。
“这儿很安全。”
康纳回眼望向她，“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凡妮莎露出笑容，点点头轻声道：
“好。”
她稍微挪动了一下上身想要半坐起来，牵动伤口的痛意又让她不得不半途放弃。
“我回来以后再帮你换药。”
康纳注意到了她的挣扎，稍作犹豫接着说道，“……然后，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好。”喉咙干渴枯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凡妮莎还是竭力给了他回答。
她知道康纳要去阻止一场针对爱国者领袖乔治·华盛顿的阴谋，但她不确定康纳口中“想对她说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总之不会是她想告诉他的那样就对了。
康纳离开时脊背一如既往挺得很直。凡妮莎独自仰卧着，开始缓慢愈合的肩伤处有酥钝的痒麻不断滋生。她忍受着恼人的折磨，将目光放在窗外——那儿除了青白明透的天光什么也没有。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能听见有谁在相互寒暄、讨价还价，马蹄磕磕绊绊绕开木板拖车，还有马车轮轴滚磨过沙土路面的绵腻声响。
突然之间，她发觉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渐次逼近了。
——那是硬质军靴整齐划一磕叩地面才能形成的特殊声音。
难道是有人看到康纳从这儿离开、然后决定赚一笔通缉令上明码标价的赏金？
无暇思虑更多，凡妮莎忍着剧痛一骨碌爬起身，悄无声息滑下楼，匿身进朽烂木门背后的阴影里。
感谢这股要命的疼痛，它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了。
有士兵一脚蹬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半个身子才踏入破屋室内，就被屏息以待的凡妮莎夺过长枪，反手调转尖头刺穿他的肋下，又从背后肩胛骨上方冒出猩红滴血的一点锋芒。
越来越多的红衫军鱼贯涌入，凡妮莎一枪射穿一人腰腹、又用附在枪身上的战刀挑破另一个敌人的喉咙。最终她被逼退到屋角，眼神倏然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一个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