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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金面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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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下来,殿内已经燃起了灯火。
没藏胭脂一步步地走在大殿正中长长的甬道上,甬道的尽头,玉石照壁的前面,高高地着着一具黄金的棺材。
那是大夏国开国皇帝元昊的尸体。
站在棺边,看着黄金的棺盖一寸寸地缓缓地推开,没藏胭脂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恐惧,象是有一股无名的力量扼住了她的脖子似的,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那一刻,耀眼的灯光,耀光的黄金,刺得她眼睛都疼痛起来。
她本能地想逃开,想阻止眼前这具黄金棺材的开启,然而——从她踏出戒坛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此后的生命里,只能站在这个位置上,就算眼睁睁看着自己万箭穿心、烈焰焚身,也不能转头,不能逃开了。
一切都是命,命中注定,她与元昊的孽缘,无法逃避。
没藏胭脂握紧了双手,可是从紧握的掌心开始,竟然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起来。金棺已经完全打开,元昊身穿着白色王袍,头戴王冠,脸上覆着黄金的面具,静静地躺在棺中。
没藏胭脂抚着棺边,看着棺中的元昊。元昊已经死去十几天了,虽然因为天气寒冷,尸体不容易腐坏,加上棺中放了大量的麝香等香料,但是棺盖打开之后,有一种隐隐的难闻气息仍然是无法掩盖的。
没藏胭脂伸平紧握着的右手,尽量保护手臂的稳定,缓缓伸出手去,揭开元昊脸上覆着的黄金面具。
世界上最可怕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整张脸正中央是一个血洞,皮肉翻飞而腐烂发黑,两边的白骨也隐隐露了出来,元昊的眼睛因为临死前的惊怒而暴凸出来,牙关紧咬,露出惨白的牙床。
没藏胭脂的泪水涌出,她急速地把刚刚揭起一半的黄金面具又盖了回去,遮住那样极为可怕的脸。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捂出强要作呕的感觉,捂住极度的恐惧和悲怆。
她进入这个灵堂时,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太子宁令哥行刺元昊的时候,是试图一刀挥向他的咽喉。久历沙场的元昊虽然在酒醉之时,仍然迅速地反应过来,头立刻向后一仰,避了过去。只是他毕竟年事已高,加上酒醉之后,动作稍缓得那一刹那,避过了割喉杀招,那一刀却仍是削落了他的鼻子。虽然宁令哥已经被暴怒的元昊下令立刻处死,但元昊仍因失血过多疼痛难熬而死。
黄金面具遮住了那空空的血洞,他生前最喜欢割去别人的鼻子,那时候他一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割鼻而死吧!佛家讲究轮回因果,这真是冥冥中的天意吗?
躺在金棺里的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她很恨他,恨到一直想着要杀了他,他死了,她却觉得自己身上的某一部份,也跟着他一起死了似的。
她恨他,只是就算是她想杀他,也想亲自动手杀了他。却从来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死在别人的手中。也许她知道自己是杀不了他的,或许更多地是隐隐中更希望自己死在他的手中,让他为她流下伤心的泪。
“元昊,元昊!”她伏在金棺边,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我发过誓,我恨你,你活着一天,我都不会嫁给你。你活着,我不属于你;可你死了,我会做你的寡妇。你抛弃我,为的是你的国;你死了,你建立的国家,我将用我的余生,去维护它。不管是内忧还是外患,不管是兵临城下还是山穷水尽,我一定会让大夏国代代相传,绝不会让它一世而斩。因为这不止是你的国,也是我的国,是你祖你父,我祖我父一代代人用生命去换来的,这是我们党项人的国——”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眼睛仿佛穿透了时光,天幕中依稀有一个少年,自负地昂首对天而呼:“我要建立党项人的国——”
二十多年前,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一望无限的大草原中,她与元昊,正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