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背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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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一字字地说：“点、集！”
卫慕王后眼神骤然发亮，手中的帕子骤然拧紧，双目炯炯盯住了胭脂，话语却越发冷静简洁：“以何名义点集？”（注：党项兵制，临战时向各部族发出点集令，临时征兵，称之为点集。）
“增兵。”胭脂也同样简洁。
“增兵？”卫慕王后顿时领悟：“增援元昊攻打牦牛城？”
胭脂点了点头，她知道卫慕王后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
卫慕王后的手微微颤抖：“停丧不发，先点集了人马，等元昊回来，登基之后，再向各部告丧？妙，果然妙计！”她看着胭脂，心头忽然升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当初若是没有自己一力阻挠，胭脂早已经嫁与元昊了吧！当年若是让她嫁与元昊，以她的聪明多智又知进退，只怕更能挟制住元昊这匹烈马顺服合作。可叹青兰虽然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却是一颗心全然扑在元昊身上，半点派不上用场，只会在自己遇上难事时才想到叫姑姑母后来救命。
沉吟半晌，卫慕王后终于道：“胭脂，你实在该是我家之人。这样吧，等元昊登基之后，我就给你们主婚成亲。”她没有提到卫慕青兰，也没有提到野利遇乞，她既然已经提到自己亲婚，那么来自青兰和遇乞两方面可能有的麻烦，自然也由她这个王后一力摆平，不成问题。
胭脂却是连做梦都没有想过，这样的建议会由卫慕皇后口中提出来，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忽然间一口气转不过来，心头竟抽痛起来。她得用尽全力，才能抑住已经冲到喉咙边近乎嘶吼的尖叫。
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会想到要成全自己和元昊？如果早上三年，自己应该是如何地狂喜，只可惜，她这份感情，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扔下大漠上让野狼们撕成碎片了。心头的伤痕犹在，她却已经努力打算当它不存在，努力去忘记它曾经带来的疼痛，这时候亲手划下伤痕的人，却硬说要为她已经愈合的伤痕上金创药，硬生生地要再度撕开这个伤口。难道这个时候，她还会感激吗？她只有说不出的愤怒和厌倦。
胭脂摇了摇头：“多谢王后好意，只是我已经是野利遇乞的妻子。至于王后的提议，还请收回吧！”
卫慕王后敏锐问：“你不愿意，难道你真的爱上了野利遇乞，难道你对元昊的感情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胭脂抬头：“都不是。”
卫慕王后追问：“那什么才是？”
胭脂直起了后背，直视卫慕王后：“覆水不可收，男人一旦背叛，我与他便永无可能。”
“男人一旦背叛，便永无可能。”胭脂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然而卫慕王后的思绪却仍然停留在她最后一句话，此时此刻，这一句话格外令她震憾。
却原来这个孩子看得比她明白得多，她与德明的爱情，早已经在王权争霸中消失；她与德明的誓言，只留在了地斤泽中。男人一旦背叛，其实已经代表着这段感情已经结束了。就算她不离开，他与她的感情也早就不可能恢复如初了。只有她一直这么傻，傻等着，相信着他那已经失去真情的甜言蜜语。他早就不爱她了，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再爱她了。他们关系的维护，早已经不是感情，而只是一份债务。他视她为债主，算计着偿还她，算计着防止她索赔太大，他把她划在一个他愿意偿付能够偿付的范围之内，便心安理得以享用他的新欢，他的新目标。
而只余她，站在原地傻傻地等，傻傻地自伤自怜，傻傻地充满幻想，一直等到他的死亡，这才真正醒悟到，她永远已经等不回他了。她是那样的恨，恨不得自己也一起死了，恨到尸横遍地，恨到血光冲天。
她用尽一生，等着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回头；她用尽一生，企图去收回覆水，去拼回破裂的镜子；倾尽一生怨，换来一身伤。到最后，却发现当初的爱情早已经变质，当初的甜美只余苦涩，这一面已经破毁的镜子，只拼得她双手伤痕累累，只照得见她身影破碎。
胭脂在元昊背叛她的那一刻便决然而去，哪怕她并不爱野利遇乞，至少，此后她的眼神里有一份恬静。而自己，却永远钉在原处，眼神中的怨恨越积越深。
如果当年，她能够在德明背叛她的那一刻，也决绝远去呢？在这辽阔的草原上，一定会有一个全心全心待她，眼里心里只有她的男人吧，哪怕她对他的爱，远不如德明深呢，日子久了，也总会慢慢地积累起感情来。至少，他不会让她孤独、怨恨、无助地度过这十几年的岁月。
可是当年她没有迈出这一步来，她有许多的不得已，撇不下的家族，撇不下的爱子，更撇开不下的是自己那份不甘心。卫慕王后双手握紧了拳头，她已经委屈忍耐了十几年，此后，谁也休想再教她委屈和忍耐。
胭脂走出王后宫，眼望长天，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她对遇乞有过承诺，她要保全野利一族，她一定会做到的。
她对元昊没有承诺，元昊的江山社稷王图霸业，不需要她来筹划，不需要她来关注，不需要她来牺牲。
犹记当年，她与元昊少年之时，指点江山，意气飞扬，为着各大部族拥兵自重，不顾大局的作法义愤填膺、斥责不已。
而今，轮到自己，她一样冷血无情，一样自私自利，一样袖手旁观，一样落井下石。
大草原是狼的世界，只有自己的实力，才是一切的保障。恩义和承诺，情感和理想，都会如沙子一样，被大漠的风吹走。
当年的地斤泽，各大家族为了支持老王爷李继迁，付出了数万条生命的代价，这其中，包括野利家族。可是后来，野利家族的女儿被遗弃，李继迁要做是不是报恩，而是另娶可以给他带来三千兵马的义成公主。
当年的没藏老族长，舍弃自己的生命，抛下娇妻幼子，去救先王李德明。到后来，没藏家败落，没藏家的娇女寄人篱下，德明王也罢，元昊也罢，一遇到利害关头，首先舍弃的就是没有实力的没藏家族，选择有实力有兵马的卫慕家族。
而如今，卫慕王后和元昊母子间的相争，与她何干，与野利家族何干。母子相争，最后还是母子，可是如果她和野利家族卷在里头的话，元昊成功野利家族还是臣子，元昊失败元昊不会死，野利家族却会有灭族之祸。元昊是将来的党项王，他有本事统治整个党项，争霸整个天下，他的得势失势，自由他自己筹划，自己承担。他是卫慕王后唯一的儿子，他就算败落，他的生死荣辱，也自有他亲生的母亲操心，何须区区一个小女子出头。
如今的野利家族，如今的没藏胭脂，不会再重蹈一次错误。在这个乱世里，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保存实力，保全自己。
虽然这很冷血，却是用无数热血的抛洒而换来的经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背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