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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Act.03 ...

  •   “我,嗯……我不觉得年龄是问题,两个人在一起,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觉得,我是想……”洋葱讲到一半就紧张起来,上前半步抓住阿Ben的手肘。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心上人了。”阿Ben不为所动地抖开他的手,不温不淡地答。

      “呃……”正推门而入的张一健自觉大概回来得很不是时候,嘴角抽动了一下,打破因他的到来而忽然微妙起来的气氛,“抱歉,打扰到你们,我呃……”

      正当他还在犹豫是该立刻回房还是该转身出去的空当,阿Ben走过来将他拉了过去,基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像是完全罔顾他的反应一般,接着对洋葱讲,“你要知道,很多时候越是转弯抹角的表达就越是容易给对方机会回避问题,这样,”他忽然转过身看向张一健的时候,对方脸上的茫然被数倍放大了,而他依旧无半句解释,只停顿了片刻,径直看着他开口,“我中意你,很久了,我在想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要求你的回应,只是想要一个机会,让我们之间有一点改变的可能。”

      他的目光在哪个时刻出离的温柔深邃,声音低沉而蛊惑,即使依然茫然,但是在某个一闪而逝的瞬间,张一健并不确定他是否在阿Ben的眼中看到些什么不一样的波动,即使有,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解读。而阿Ben很快便转开脸去看洋葱的反应,这让他终于有空当回过神,半晌才发声,“……哦。”

      “……哦?!”洋葱嘴张得老大,一脸的匪夷所思。

      阿Ben一手拍上他的肩膀,拍回他的注意力,平淡无波地做出总结,“你要的不就是个‘哦’吗?”
      洋葱安静下来沉思了一会儿,不确定地反问,“你是在顺水推舟还是真的确定人人都会这么答?”
      阿Ben收回手但笑不语地耸耸肩,洋葱又兀自纠结了一会儿,泄气地抓了抓头发,咬牙切齿地嘟囔着冲出大门,“死就死,姑且信你一次。”

      直到大门再次关上,阿Ben方才看向张一健做出至此为止的第一句解释,“他非要我教他该怎么告白。”

      张一健双手抓着背包带,看着他的表情答出第二个“哦”,转身走向房间的脚步只一步就顿住,而后又回头看他,若有所思地反问,“你在教他追男人?”

      阿Ben朝他露出笑容,弧度恰当地扬起嘴角,眉眼舒展的那一种,看起来出离的温柔而真诚,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他摇头,“不,我也不擅长这个。”

      张一健莫名觉得心里哪个角落隐隐有些发胀。

      而洋葱跑出80后一口气跑下了斜坡之后方才驻步,忽然冒出的念头让他定在原地陷入沉思,“「我中意你,很久了」……才两周而已,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他我中意鱼仔很久了?”

      再后来他和鱼仔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而那段告白他始终没有用过,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因为他Houseman生涯的最大挑战不在于鱼仔,而在于他的黑面神老板。

      “我记得今晚不是你on call啊?这么好心调班陪我?”鱼仔多倒了一杯咖啡推到洋葱面前,观察着他发青的脸色,“后生仔身体好也不是这么逞强法,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

      “我也不想啊,但今天黑面神也休息,我现在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日对夜对,你也知道他看我不顺眼,一点小事就骂个没完,让我回去面对他还不如陪你on call,我会被他逼疯的!”洋葱趴在桌上大倒苦水。

      鱼仔在他对面坐下,“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当时又选择租他的房子?”

      “我哪知道那是他的房子啊!”洋葱猛地坐直身体欲哭无泪,“最衰都是Benjamin,一开始不讲清楚害我以为他是房主,交了三个月房租又没得退,被他累死了!然后呢?迪迪仔他们就跟着阿Ben上天堂,我就只能跟着黑面神下地狱,怎么就我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老板?!”

      “你要想上天堂也简单啊,做好分内事让他挑不出错来,别人想骂你都找不到借口,你说呢?”

      洋葱颓然垂头重新趴下来,这就是说了等于没说。

      其实张一健买下80后那套公寓的时候并没想过以后会做历届Houseman的集体宿舍,那是他升为专科实习医生的第一年,所有关于未来的打算都还未成形的时候。

      他买下房子的时候正是开始谈他人生的第一场恋爱,而正式入住时则是分手的第三周。

      房子最初的装修是他一手设计的,那时他一边上网查找到建材市场的路线一边听着电话,对他的女友讲说这样以后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

      他的女朋友,与他同年进入慈爱医院,吕小益的印象最清晰,因为正是当时他们神经外科新入职的护士婉莹。

      在吕小益的印象里,婉莹是个文静大方又漂亮得体的女生,入职一个月就成为神经外科乃至整个慈爱最受欢迎的追求目标,所以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后来婉莹会和张一健走到一起。

      惯常三个人的午餐时间因为其中一人的脱团而缺角,吕小益嘬着花茶看着对面专心致志虐待自己盘子里剩下的食物的阿Ben,半晌还是忍不住八卦,“你说到底是什么让一根木头开了窍,突然学会和人拍拖了?”

      阿Ben抬起头来,“你问我?和他们整天在同一科的好像是你不是我吧?”
      吕小益挤挤眼睛,“有没有料不在于是不是整天在一起,我就算每天和你在一起也不可能知道你每晚都会约哪个女生出去happy的。”
      阿Ben放下刀叉停顿了片刻方才回答说,“他说婉莹追了他三个月,这期间你看不出来?”
      吕小益张了张嘴表示茫然,最终摇了摇头。

      一切看上去确实像是突发的。
      某天晚上阿Ben突然接到张一健的电话,第一句就是对他讲,“婉莹说她中意我好久,说她追了我三个月,问我可不可以同她在一起……怎么办?”
      “……你爱她吗?”他反问。

      大段大段的沉默。

      也许那时的张一健并不十分清晰好感与爱之间究竟相隔多远的距离,他有太多的事要忙,他有太多的人要照顾,爱情这个词似乎从未在他的字典中存在过。他并不擅长应对来自这样一位女生的告白,更不擅长应对她那因长久的注视与等待而发酵出的动情的眼泪,这简直让他手足无措。

      后来的事情似乎过于顺理成章,他点头,他们拍拖,像每对情侣一样,休息的时候一起吃饭,偶尔逛街看电影,虽然张一健从来不能在逛街的时候给予任何有用的意见,也总是会在放映爱情片的电影院睡着,但日子总还是这样过。

      吕小益问阿Ben说你觉得他真的很爱很爱婉莹吗?
      阿Ben翻着餐单头都不抬地答,“那对他来讲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片刻的停顿,他接着讲,“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只要他同意了跟对方在一起,这件事就会被他当做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他会做一切为对方好的尝试,迁就对方的要求包容对方的脾气,并不是因为你说的很爱很爱,而是因为在他把对方当做女朋友的那一刻起,那个人在他心目中就变成了亲人,要照顾的人,要保护的人。所以我更想知道的反倒是婉莹是不是真的很爱他,不然的话,结局你我都不会想见的。”

      吕小益被他讲得莫名打了个冷战,而后捋捋自己的胳膊感慨,“你既然能把他分析得这么清楚,当时为什么不阻止?”

      讲得就好像他阻止得了似的。
      这种事情就像一个嵌一个的齿轮,一旦开头就注定会接连转动着朝既定的方向运转,硬生生卡死在中间某一环的结果只可能是崩盘,衡量之后他自然还是会选顺其自然的那一个,虽然,每一个他可以预想到的结果都并不是他想见的,因为这件事的开始在他眼中就是个错误。

      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想到结局会来得这么快。

      张一健在医院周围找房子的时候几乎算得上废寝忘食,往常他每日回家和去医院,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将近一个钟,如今的时间表大为丰富了内容,时间自然会显得更加不够用。

      婉莹并不是喜欢过分抱怨的女人,可是对于拍拖这样一种关系,张一健可以给予的经营时间实在过于紧迫,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甚至显得焦头烂额,然而越是这样,交往的意义就越是偏差,如果在一起这种事给两人带来的困扰和烦恼远远大于快乐,那么拍拖的本质便脱离了初衷,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这不是任何一个恋爱中的女人想要的。所以她听着电话,听着彼端张一健在对她说,“等房子装好之后我搬过来,这样以后就能有更多的时间陪你了。”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温柔,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她无声地叹息,觉得一同疲惫的还有自己的心。

      结束就像开始一样简单,她说我们可能不适合在一起,也许做回朋友对彼此来讲都会更轻松愉快,他听着,然后点头。

      留下不多不少一些回忆,像是他那间装修中还未入住的房子,有些什么无可预见的雏形,以及满地无能为力的碎片。

      那天他轮休,难得得闲睡了半个白天,然后一出房间就看到阿Ben正在和他妈妈坐在桌边聊天,一手抱着量碗一手握着打蛋器很不专业地搅着,领带塞在衬衫里,袖子草率地卷上去,随意得简直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他们像是在讲什么有趣的话题,时不时就会笑得停下手上的活,张一健抓着头发站在自己屋门边看着阿Ben朝他妈妈的方向稍稍倾身小声讲了一句什么,他的妈妈就立刻笑出声来,还握着勺子的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随之一抬头看到了门边的人,于是笑意未歇地朝他招呼,“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还不够钟吃晚饭啊?”

      阿Ben随着笑笑,将手里的活儿放下朝他走过来,“好长时间没打球了,趁着离晚饭时间还早,出去打一场?”

      张一健抓头发的手落到后颈按着自己的脊骨,兴趣缺缺地歪了一下头。
      笑姐的声音传过来,“人家等了你几个钟,活儿都替我干了一半儿,你就这么难请动?”

      张一健耸耸肩算是默许,转身进了洗手间而后看向后脚跟进来的阿Ben,稍稍抬眉,“你想干什么?”
      阿Ben径直走到洗手台边打开水龙头洗手,“放心,我不会飞礼你的。”
      张一健笑了一下,“多谢啊。”
      阿Ben关上水龙头将手上未干的水珠甩向他,“抓紧时间,我去你房间等你。”
      张一健蹭去溅到脸上的水珠反问,“怎么,图谋不轨?”
      阿Ben走到门边回头看他,“除非你送上门来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他无奈地摊手示意了一下自己这身,“你以为人都跟你一起休假啊,我直接从医院过来的,你不是想我穿着这身去打球吧?”
      张一健走到洗手台边拧开牙膏盖子,“衣柜第三个门,只要你不嫌我的衣服你穿着长的话。”

      门被咣地一声关上,他抬起头冲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点并不僵硬的笑意来。

      阿Ben来到张一健的房间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对房门的书桌上摆着的那张照片,他抱着婉莹,两个人看着镜头笑得春风和煦,阳光灿烂的晴天,照片中几乎没有风景,看起来却似乎莫名带着温度一般,那个时刻定格的某种温暖。

      至少他在那个时刻是快乐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走到衣柜前找衣服。

      张一健推门进来的时候阿Ben正裸着上身提裤子,开门声突兀一响让他一不小心左脚踩了右边裤脚一个没稳住跌坐在床上,张一健啧啧有声地表示着他的嘲弄,阿Ben掸了他一眼,重新站起身来套上T恤,“张一健我发现你简直有在涩魔之路上越走越远的潜质。”

      “念书的时候日对夜对好几年,难道你还有什么新鲜的地方我没见过么?大家心照了。”张一健擦着头发去书桌旁边的柜子里找风筒,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动作停滞了一下,而后直起身,静止了片刻时间,放下风筒拿起相框拆出里面的那张照片。

      阿Ben坐在床边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取出相片,抽出柜子旁那摞书中最下面的那一本来将照片夹进去,然后将之放在了书架的最上层,即使他的身高也要踮着脚才能碰到的地方。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甚至有种有条不紊的从容不迫,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有半分的犹豫和挣扎,而后他重新拿起风筒去吹干头发,换衣服,从始至终按部就班。

      阿Ben从墙角抱了篮球走到门边,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被掏空的相框被反扣在桌面上,支架孤零零地翘得朝天。

      他们走路到楼下不远的球场打球,一对一,像是最初念书时候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当年的校篮球队队长今次的发挥过于失常,拿到球也是十投九不中,罚球线内也能投出篮外空心。阿Ben接住球,张一健站在他方才投篮的地方揪着自己的前襟擦汗,心跳声鼓噪着他的耳膜,周围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

      阿Ben将他拉到球场边让他坐下,他便老老实实瘫在那儿放空,阿Ben把篮球塞进他怀里,说了三次你在这儿等着,而后拍了拍他的脸跑开,用最快的速度拎回两打啤酒,坐到他面前取回篮球放到一边,给他开了第一罐。

      他并不需要倾诉,倾诉也无法给他任何帮助,因为他还不能将一切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让事情显现它们本来的样子。对与错并不重要,因为感情从来没有对错之分,那只是一段经历,而这段经历带给他的究竟是什么,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完整体会。

      阿Ben看着他不发一语地开始自顾自喝酒,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没人讲话。那个空当他断断续续想起很多事,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无一不和眼前的人有关。他无法去衡量在张一健与婉莹的这段感情中谁用情更深,因为他知道他的这位老友一旦陷入,付出的就绝不仅仅只是感情。

      张一健是不擅长区分自己感情的那类人,所以掏心掏肺地对人好时会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出去,于是当结局来到,他承受的也就绝非仅有情伤,而是更多更全面的摧毁。一段感情在他的心中就如一座费尽心思一砖一瓦砌成的堡垒,如今堡垒从根基崩塌,满心里只剩断壁残垣。

      阿Ben慢慢地拆着另一打啤酒的外包装,试图给自己此刻的心情找个落脚点。他们相识了太久了,太过了解对方,太过熟悉对方,以至于很多时候心里任何其他波动都会被熟稔模糊和掩盖。他看着张一健安静地喝酒,一罐又一罐,不急躁不愤怒,几乎是茫然的,像是弄丢了哪部分自己,很重要,想找回,却又方向全无地迷失在原点空落落地失神,拼凑不回完整的自己。那个时候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哪个地方在窸窸窣窣地抽紧。而后他终于发现,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心疼,而心疼简直像是一种瘾,一旦沾染,再无法戒除。

      这个发现简直令他绝望。在最错误的时间,认知到自己这段从未被正视,蛰伏了许久的感情。
      他慢慢低下头埋首在自己的手臂间无声地笑,笑得身体都发颤,笑得心口像是裂开了一样灌着冷风疼得血肉模糊。

      什么叫做天意弄人,他以为他的爱情早就死在了他的学生时代,那扑心扑命的第一次,直到这一刻,他忽然发觉原来他的心瞒着他的意志让他亲手埋葬的感情起死回生,无知无觉地长久牵系着一个人,而这个人就在他的对面,正在一点点把自己喝得烂醉。

      阿Ben慢慢起身,将他们脚边堆积的空啤酒罐一个个拾起来丢进垃圾箱,喝醉的人摸索着揽过身边的篮球抱进怀里,像是抱紧他唯一仅有的安全感。阿Ben站在他旁边看着他,并不漫长,他觉得他眼前的人需要的并不是另一段会将他困住的感情,也再不想看见他心力交瘁的样子,不再向前,不去开始,没有结束,没有伤害。这是那一刻他能想到的,可以给予的,最稳妥的保护。

      顺其自然,至少是现在。

      他俯身将张一健拉起来架稳,拖着他离开篮球场,沿着路灯慢慢走回家。

      张一健给他的新居选了最简洁的装潢,整间房子放眼望去空空荡荡,他整理完最后一箱书去开窗,与此同时听到意外的敲门声响起,他跑去开门,迎面一个网球包就砸进了他的怀里,阿Ben站在他的门口往里看,然后为他惨淡的装修风格摇头叹气。张一健抱着网球包打量他一个来回,最后锁定他脚边的行李箱,抬起头问,“这什么意思?”

      阿Ben抬手扫开他拖着行李箱进门,“搬来和你一起住,室友。”

      张一健恍惚以为回到了当年新生入学的那一天。

      也无怪乎后来洋葱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房子竟然会是张一健的,因为他们这群Houseman入住之时,屋子里的一切装潢设计都来自阿Ben,大到酒柜直梯与二层,小到射灯挂画飞镖盘,张一健统统未参与过意见,也正是因为他对阿Ben放言过一切无所谓,所以后来他毫无前兆地就成了大房东,而二房东带着一群后生仔把这里瓜分成了集体宿舍。

      那时他稍稍回忆了一下,而后记起这是他们住进这间房子的第六年。

      似乎风平浪静眨眼而过的六年。

      “「我中意你,很久了」……”洋葱嘬着罐可乐歪在沙发里好整以暇瞧着正准备出门的阿Ben,“啧,多久才算久,两个星期久呢还是六年久呢炳灿?”

      “跟你讲过多少次别学一件头的衰毛病。”阿Ben答非所问地甩了一句,最后扶正了领带。

      洋葱嬉皮笑脸地改口,“Ben哥,请赐教。”

      阿Ben懒得理他,甩甩手抓上背包出门。

      洋葱瞧着关上的房门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手中的可乐罐随着一记远投飞向门边的垃圾桶,正中。

      ——0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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