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闻轶事》扬亖儿

44、Chapter 7-1

　　早上的那一幕，让叶冰一整天都无法安心听课。病房门外，那双炯炯有神的黑色眸子闪着摄人的青光，牢牢地注视着她和俊杰的一举一动。那是一双多么独特的眼睛，乌黑得毫无杂质的眼眸里，你会看到它主人的坚决与固执。叶冰知道那黑宝石的主人是谁。但她无法确定她看到了多少。不过无论看到多少都不重要了，因为仅仅只是一瞥，它的主人便能断定屋内两个人的关系。

　　一天，叶冰都没有在教室里找到林飞燕和芳敏的影子。下课铃刚一打响，文西便堵住了叶冰回家的步伐。

　　“燕让我通知你，她在网球场里等你。让你一放学就去。叶冰，发生什么事了？燕的声音听上去不对劲啊！”华文西双手环于胸前，一副侦探推理的架势。

　　“应该……没事的吧。”叶冰心虚地将脸垂下，努力不让文西看到她那一湖忧戚的眸子。

　　“没事就好。你快去吧。如果有什么误会就解释清楚，大家都是朋友，没什么不能说开的，不是么？”华文西到底大大咧咧，听叶冰说没事，便又活泼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叶冰勉强挤出笑容，回答。

　　收拾完书包，叶冰朝网球场跑去。教学楼的楼道口，有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阻挡了叶冰的去路。

　　“没想到你会同意俊杰的要求。”那是亦梦的声音。很平静，却很悲伤。

　　“我……”

　　“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永远是朋友。叶冰，命运的转盘已经开始转动了。你有觉悟了么？”

　　“觉悟？亦梦，你想说什么？”叶冰焦急地拉住亦梦的手臂，追问。

　　显然，亦梦并没有说的打算。她安静地推开叶冰冰凉的手。只留下了一句话，却不是叶冰想要的那个答案：“结局只有一个。叶冰，好自为之吧。”

　　说着，亦梦朝教室的方向走去。望着她幽幽的背影，叶冰只觉得心头一阵沁凉。她突然记起昨晚月光清冷的感觉。似乎，这苍凉的种子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

　　◆◇◆ ◇◆◇ ◆◇◆ ◇◆◇ ◆◇◆ ◇◆◇

　　操场西南面的网球场里，没有了校队的日常练习，此刻的球场显得空空荡荡。林飞燕一个人拿着球拍，对着墙面做着单打。

　　那一脸孤寂的表情，寒光四射的星眸，嘴角下垂的角度让燕看上去那般肃杀。

　　早上的那一幕……

　　当她刚想推开俊杰病房的门时，屋内细碎的低语声不清不楚地飘进了她的耳里。那一刻，燕打住了握在门把上右手的动作，潜意识里，她启开虚掩的门，让眼睛透过门缝，适应屋内柔和昏黄的光线。

　　几乎是接着视力渐佳的下一秒，黑色的瞳仁猝然收紧了。那四瓣吻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的唇，看叶冰那逐渐绯红的脸，就知道她有多么享受俊杰的吻。

　　金色的阳光突然射进俊杰的病房。沐浴在温和阳光中的两人，说出了相似的唇形。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燕却讽刺意味十足地见证了他们。

　　愣怔了思想的燕没有注意到叶冰惊慌的眼。当她回过神来时，叶冰已经离开了俊杰的身体，那么慌张，那么手足无措。

　　不知为何，走廊里的日光灯突然全部暗了下去。林飞燕收回视线，低着头。右手依然握在门把上。病房里面的两个人兀自接受着太阳光华的洗礼，可心却未必温暖。而浸没在黑暗中的燕的心已经彻底冰冷。她缓缓迈开沉重的步伐，轻颤的身子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

　　……

　　林飞燕只觉得眼前一亮，头一晕，一个空拍，球从身边漏过。

　　“燕，你怎么了？”见林飞燕孤零零地站在网球场的末端，摇摇欲坠，叶冰赶紧跑过去，扶住她。

　　林飞燕没有拒绝叶冰的好意，跟着她来到休息区，坐下。

　　“没什么。身体再怎么不舒服，只要不是绝症，总可以医好。可是心一旦病了，那么即便是再好的药，也未必可以痊愈。”

　　“燕……”

　　“还准备瞒着我么？”确认自己没事的林飞燕回眸，专注地凝视着叶冰。

　　叶冰不语，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呼之欲出，看着一脸愤怒的燕，脑海里是以前或温柔浅笑，或佯装怒嗔的燕，泪就再也掩藏不了悲伤，汹涌而出。

　　“不要用眼泪来逃避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要骗我？”

　　林飞燕将眉头蹙在一起，连成一条悲伤的线，在叶冰的心头刮了一下又一下。虽然不是锋利的刀子，却也弄得叶冰心痛不已。

　　此时，燕的心并没有比叶冰少痛到哪里去。当初叶冰刚刚转到丽源高中来，是芳敏先看出了端倪。虽然她知道问题是出在俊杰这里，但是她了解叶冰，也了解燕，所以在为叶冰接风的当晚，芳敏没有和燕商量，要了叶冰的承诺。而叶冰如芳敏所愿地给了燕定心丸。即便林飞燕觉得这么做有些难堪，但是叶冰理解了芳敏的用意，所以并没有埋怨什么。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顺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萧俊杰这样的男孩，是每个女生看了都会喜欢的。他外表出众、谈吐幽默、学习体育都很好。对女生而言，萧俊杰从不滥交。人不风流枉少年，俊杰的的确确只是风流而不是下流。这对于现在这个性开放的时代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就是这样一个男孩子，林飞燕爱他，叶冰也爱她。就好似台湾言情剧里的老土情节那样，两个超级要好的朋友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结果只有两种。要么其中一个自动放弃退出，要么就是反目成仇。

　　林飞燕不会选择第一种，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只有反目与撕裂。与叶冰甚至与俊杰反目，撕裂她们这十几年的友谊。

　　忍着痛，撕裂！

　　林飞燕没有想到，她和叶冰也会走上这条路。她以为，或者说，她希望自己相信，叶冰不会喜欢上俊杰。可惜，那也只是她以为，她希望相信而已。事实就是今天早上看到的那样，叶冰和萧俊杰谈恋爱了！两情相悦，也许已经誓死不渝了！

　　那么她呢？

　　她这一年多来的感情对于萧俊杰来说又算什么？她这付诸东流的爱，难道真的只能带上碎裂的心淌到黄浦江里去了么？

　　她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可能！

　　回眸望向叶冰，那一湾水汪汪的黑眸里盛满了歉疚。林飞燕练习着在心底嗤之以鼻，既然现在内疚了，那么当初为什么要让这件事情发生呢！

　　假的！

　　全都是假的！

　　这样想着，燕的心情也跟着舒服了些，眼神也清澈起来，心也渐渐硬了。

　　“回答我，叶冰！为什么要骗我？”语气是冷的，跟这空气一样寒气逼人。

　　“不是的，燕。我们没有想要骗你。从来没有……没有……”叶冰摇着头，用忧戚的眼光注视着眼前的燕。她不再温柔。

　　叶冰知道，燕是相信她的！是她一手毁了燕对她的信任。她应该坚持不和俊杰交往的！她不该犹豫不决、优柔寡断！

　　“叶冰，和俊杰分手！不要留给我对付你的机会！叶冰，我已经习惯了拥有俊杰的日子，如果一下子失去他，我会混乱的。”

　　“燕，你没有失去俊杰啊？”

　　“俊杰和你交往就等于我失去了俊杰。叶冰，难道你不明白么？”

　　林飞燕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闭上眼，竟然满脑都是俊杰。

　　怎么办！怎么办！萧俊杰已经深入燕的骨髓，和血液融为了一体。而如今，叶冰却要将这骨髓和血液分开。如何分开？如何分离得了？于燕，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只有硬起心肠将萧俊杰和叶冰分开么？即使不惜与俊杰势不两立么？

　　看着面露哀伤的燕，叶冰沉默了。这种伤痛的表情所带给叶冰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当初燕初尝爱情苦果后她的歇斯底里。这种安静的痛有一种比哭比闹更强大的杀伤力，那是在绝望之前才会出现的痛。痛不痛了，那么人也跟着重生了。

　　“和俊杰分开！”林飞燕突然抓住叶冰的手腕，吓得叶冰往后一缩，却被燕一把拉了回来。

　　“燕……”叶冰颤抖着。这样的燕，她害怕。

　　“我叫你和俊杰分手！”

　　叶冰被林飞燕吓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猛地摇头。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呐喊，她不能没有俊杰！她不能没有俊杰！想到俊杰要离开她，叶冰就已经觉得双腿发软，双手发麻。现在，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喜欢萧俊杰。没有他，恐怕自己什么事都做不了。

　　又是许久的僵持。

　　燕睁开眼睛。眸子里最后一点人的感情也被这漫长的等待抹杀了，乌黑的黑宝石折射出寒冷的光泽。唇边、眉间都隐隐地散发出戾气。等不到叶冰的答案的林飞燕，终于将最后一点耐性也用完了。

　　“你不愿意么？”

　　“我……”叶冰垂颜，颤抖的肩膀渐渐僵硬，渐渐停止抖动。冰冷的泪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划出眼眶，终于她还是忍不住这所谓“背叛”的泪水。

　　“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叶冰，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和俊杰分手？”

　　“我……”

　　“这不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两个字或者三个字！”林飞燕放开叶冰脆弱的手腕，起身，带起了一身的寒气。她用摄人的目光逼视着叶冰，那双泛着清冷光芒的眸子里映射出的叶冰是那么渺小。

　　又是须臾，林飞燕用双手按在叶冰的肩头，仿佛这样按着她便能把俊杰的一切从叶冰的身体里挤压出来。冷漠的声音再次扬起：“回答我……”

　　叶冰呆呆甚至有些害怕地注视着冷酷的燕，肩膀上那千斤的重量让她负担不起。背脊已经牢牢地贴在了木质的长椅上，她可以听见木头即将裂开前那脆生的声音。那清脆的声音好似谁的玻璃心落地破碎了。

　　“燕……燕！”身后，突然传来俊杰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