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切》糖君

1、第 1 章

　　1
　　这个世界的终结，突如其来的，出现在2114年。
　　人类染上了一种病，六亲不认，不断吃人。
　　真实世界的行尸走肉。
　　今天，是世界末日的第三天，深夜。你和我躲在房间里。隔壁已经变异的房东太太，不断地敲击着我们的大门。
　　“完了。”你对我笑，“都怪你不按时交房租，那个老太婆果然第一个就要来吃了我们。”
　　我忍不住敲你的脑袋：“都世界末日了，你还开玩笑。”
　　“不开玩笑，难不成让我这个大老爷们哭么。”你小心翼翼地从最后一块面包上撕下一小块，放到我嘴里，“没事，大不了就是那个老太婆把门打开了，咱两一起被她吃了，在她肚子里团圆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虽然画面感很是恶心，但我还是笑了出来。
　　是啊，能跟你死在一起，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坏事。
　　2
　　三天之前，我们正面临着离别。
　　你的母亲终于还是发现了你同性恋的身份，对你百般的责骂。她跑到我们租住的房子里哭骂，甚至跟踪我到我的公司。原来善良温柔，却因为儿子性取向问题发飙的老太太，用尽了一切手段让我们分开。
　　而我们，从开始的奋力反抗，到最后的筋疲力尽。
　　临别那一天，你抱着我，好几个小时没有说话，我们就坐在沙发上，脑袋放空。
　　你和母亲约好了，这一晚过后，就会跟我分手。
　　我们无言以对，痛苦直入骨髓。无法喧嚣，只能疯狂地索取对方的身体。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机械地做着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我们的爱情。
　　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分离，还有七年感情的终结。
　　那个夜晚过去，你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我打开电视，习惯性地调校到你最喜欢的那个电视台。
　　电视台里没有播放节目，而是在放特别新闻。
　　每一个电视台，每一个时段，全是同一段新闻。
　　【世界末日来了！】
　　【人类变成了丧尸！】
　　随即，门外响起了指甲挠门的声音。
　　我看向你，你看向我。
　　你的手上还拎着我为你收拾好的行李。
　　这就是，人类沉沦那一天的，我们的日常。
　　3
　　又一天过去了。
　　你隔着窗户看外面的世界，楼底下全是各种各样行动缓慢的行尸走肉，我刚要过去，你就拉上了窗帘。
　　“别看了。”你虽然还在笑着，可是脸色铁青。
　　家里已经没有了任何食物，电源大概也被破坏了，手机打不出去，电视也看不到，为了安全起见自来水也不敢再喝，而门外面的房东太太已经快把那扇铁门撞穿了。
　　你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表达着它的饥饿。
　　我尝试着开开玩笑：“不知道我们是先饿死，还是先被房东太太吃掉？”
　　像是在回应着我，门外的房东太太更用力地撞门，就算我们视而不见，门上逐渐脱落的螺丝也在提醒着我们——离终结不远了。
　　你不安地拿起行李箱，挥舞了两下，然后又放了下来，朝我耸了耸肩：“太大了，我们应该找个东西当武器。”
　　我从床底下翻出蒙尘的高尔夫球杆，抽出一支丢给他：“给，你买回来就没用过的东西，现在总算有用处了。”
　　虽然是从二手市场里买来的廉价球杆，不过手感还是不错，坚硬度也一流，比行李箱什么的好多了。我们不管型号都拿了两支，像个剑客似地挥了起来。你得意地冲我笑：“你看，我买的时候你还唠叨我浪费钱，现在知道我多有先见之明了吧。”
　　可不是么，先见之明得知道用球杆打僵尸。
　　我忍不住笑起来，肚子的呼喊和房东太太的吼叫此起彼伏地应和着。
　　你煞有其事把一件衬衫剪成条状，在我的手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把球杆绑在我手上。
　　“你在干什么呢？”
　　“那些动作片里都是这么演的，这样武器才不会脱手。”你一边说着，亲了亲我的手心，认真地看着我，“听我说，待会你站在我的身后。”
　　“为什么？”
　　“额……因为我想保护你。”
　　“我也想保护你。”我握紧了球杆，毫不掩饰地直盯着你的眼睛，“所以，让我站在你的身旁。”
　　在此之前的日常，我没办法站在你的身旁，那么，至少现在这样的状况，我才有机会达成我的渴望。
　　4
　　房东太太破门而入的瞬间，我们站在门的两边使劲朝着她的脑袋敲了下去。这个总喜欢到我们门前看看有什么可八卦的女人一眨眼就没了半个脑袋。
　　鲜血和脑浆溅到我的身上，我感到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你显然也一样。
　　我踹了失去脑袋的房东太太一脚，拉着你往外跑。没有脑袋的女人并没有死去，她缓缓地转过身，朝我们追了过来。
　　“往哪走？”我大声问你，一棍子打飞了房东太太的手，她依然不屈不饶地跟着我们，速度甚至更快了。
　　“不能出这栋大楼！外面全都是僵尸，我们找找看有没有还没变异的人类！”你接连挥了几棍子，房东太太摔下几节楼梯，很快又爬了上来。这个不屈不饶的女人展现出她要房租时候的强大毅力，似乎怎么也不肯放过我们。
　　我往上爬了一层楼，上面也传来嘶吼的声音。楼上那个喜欢把垃圾乱丢的单身汉此时此刻正在吃他对门的女邻居。
　　鲜血满地，内脏乱飞。单身汉正在专心享用着大餐，似乎根本不打算理会忽然出现的我。
　　我强压住即将吐出来的冲动，拦住了想要上楼的你：“不行！楼上也有僵尸！”
　　“那也得上去！”你着急地喊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我们试试用火烧！”
　　你脱下衣服，把它点着，朝房东太太丢过去。房东太太似乎只能追寻我们，丝毫不注意迎面而来的火苗。
　　点着的衣服裹在她残缺不全的身体上，火苗很快因为她身体里的油脂旺盛地燃烧起来。□□烤焦的气味从她身上传来，她翻腾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你似乎很是激动：“火有用！我们可以用火！”
　　□□燃烧的臭味终于惊动了专心用餐的单身汉，他丢下女邻居身体的某个部分，朝我们看过来。
　　他的一只眼睛里还插着一把水果刀，大概是女邻居的杰作。你没有再管不能动弹的房东太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狠狠地殴打那个乱丢垃圾的男人。
　　“让你乱丢垃圾！让你乱丢！”像是在催眠自己，忘掉这里血肉横飞的场景，我也上前帮忙，靠着根本毫无关系的呐喊让自己继续狠狠下手。
　　鲜血的味道弥漫在空中，如果我有空呕吐，一定把胃里仅剩的食物全都吐出来。
　　单身汉被我们打得只剩下半个身躯，却还是向我们扑来。你一边反抗着一边问我：“你的打火机呢？”
　　“上个月我们说一起戒烟的时候我就丢了。”我苦笑，“倒是你，身上怎么还放着一个？”
　　“对不起，其实我戒了刚两天就复吸了。”你和我聊着日常的话题，就好像我们现在不是在打怪物，而是在吃饭看电影。
　　我们被逼得后退了几步，我这才看见单身汉家里的门大开着，不是被撞坏的，大概是那家伙自己打开的。
　　“我去里面找火。”我迈了进去，房间里的东西乱七八糟，不知道是原本就这么乱还是他变僵尸以后才弄乱的。所幸这个单身汉也是个烟鬼，打火机就放在桌子最显眼的位置。
　　点燃了几份报纸，我匆忙地把报纸丢到单身汉身上，拉着你进屋，着急地把门关上。
　　门外传来单身汉痛苦的大叫，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我们在门后面喘着粗气，直到那家伙没了动静，还紧紧地握着高尔夫球杆。
　　不知过了多久，你才问我：“他死了吗？”
　　“死了吧……大概……”
　　“太好了！”你大叫一声，一把拉过我，用缠绕着球杆的双手抱着我，狠狠地亲吻我的唇。
　　愤怒的，激动的，兴奋的，为了麻痹自己的吻。
　　以为要永远不再见的那个别离之后，我们还在一起。
　　就算此时此刻，满嘴的血腥。
　　5
　　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还要好。
　　单身汉地房间里摆放着不少饮料和零食，我们把大件的家具都堆在门口，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世界末日来临的第六天，我们依然活着。
　　虽然不敢喝自来水，但我们还是洗了个澡。不知道属于谁的鲜血从我们身上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我在冰凉的毫无温度的水流中抱着你。
　　你还是很温暖。不管现在情况如何的恶劣。
　　没有了电视节目，不过单身汉的电脑里全都存放着某些爱情动作片。你百无聊赖地打开看，然后指着里面的男女不停地笑。
　　好像人只要绝望的时候就会只剩下最原始的欲望。几天前我们在做，现在，我们还在做。
　　我们在肮脏的地板上索取着对方，就算硬不起来了也要互相亲吻。你非要拥抱着我，一边看着那些无聊的成人电影，一边跟我说话。
　　世界明明比几天前混乱了许多，可我们的一切好像还是没变。
　　“有些话我之前就想跟你说，只是没说出口。”我趴在你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我的一切。”
　　“我知道。”
　　“原本……我想，就算你离开我去结婚了，我也会等你回来的。”
　　“这我也知道。”
　　“就算一辈子也会等。”
　　“嗯。”
　　“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会等。”
　　你翻身压住了我，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我看不到你脸上的表情。
　　你轻声对我说着：“其实，我也一样。我本来是打算……”
　　你还没有说完，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起来，你被自己肚子的叫声逗乐，哈哈笑了几声，咬了咬我的嘴唇：“快，起来吃点东西吧。”
　　你坐起来，打开了一包薯片，倒进自己的嘴里，随即又递给我：“吃么？”
　　我毫无胃口，摇了摇头。
　　你一边吃着，一边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总之，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你说的对。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6
　　世界末日，发生在七天之前。
　　我的末日，发生在今天。
　　睡在我旁边的你，红着眼眶，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紧盯着我。
　　你阳光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显露出来的，只不过是丑陋的青筋和毫无掩饰的食人欲望。
　　我离你那么近，我躲不过去了。
　　你扯下了原本就被你抱着的我的手臂，剧痛从撕裂的伤口处传来。
　　疼痛而清醒。
　　啊啊，为什么那个单身汉会染上传染病？
　　是那些没有被及时清理的垃圾？还是那些被称作垃圾食物的零食？
　　你抱着我的手臂咬了一口，我的血喷撒在你的脸上，你满足地笑了。
　　啊……算了……还有什么所谓呢？
　　我动了动，主动伸手过去，给你擦了擦你脸上的血迹，你没有迟疑，咬住了我的手。
　　说好不会再分开的。
　　你抱住我的脑袋，一口咬在了我的脖子上。
　　你，是我的一切啊。
　　意识渐渐模糊了……
　　把我吃下去吧，吃掉我，占有我。
　　我赤身裸、体地拥抱着赤身裸、体的你。
　　你毫不犹豫地，吞下毫不犹豫的我。
　　还是没问你，那个决定放弃我的时候，本来是计算着怎样的未来。
　　可是……都无所谓了。
　　我从未曾如此清晰地看到过我们的一切，这般和谐，这般完美。
　　这样就，永远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