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后宫》泠潋湮

6、二、云意深深（一）

　　萧暮踏着婉约莲步，向皇上等盈盈下拜：“礼部尚书萧靖远之女萧暮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宁德妃娘娘。”

　　萧暮微垂臻首，也许是她身上简朴的衣装勾起皇上的疑惑，他温言命道：“萧氏，抬起头来。”

　　萧暮闻言，心中一惊：莫不是因为今日装扮过于简单而引起皇上注意？她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黑沉深遂的眸子。

　　她往皇上身旁看了看：左边坐着琳僖太后，右边坐了殷桢皇后及宁德妃。宁德妃向萧暮笑了笑，萧暮为免怕他人说她勾结宁德妃，只稍稍眨了眼当作答复。

　　皇上笑着点点头，接着问道：“令尊可是礼部尚书萧靖远萧爱卿？”

　　萧暮一愣，不慌不忙的回答：“回皇上，正是家父。”

　　太后本在一旁听着，不然问道：“听闻萧大人才情过人，既为萧大人之后，想必你也是如此吧。”

　　萧暮心中一紧，太后聪明睿智、心机重重，稍一不慎即会落入陷阱；且太后本就对父亲不满，若出言不慎，反倒给父亲带来杀身之祸，她可真是千古罪人。

　　三思过后，她徐徐开口：“回太后的话，太后过奖了。臣女愚昧，得太后夸奖，臣女荣幸极至，只是臣女并无太后所说的‘才情过人’，不过是懂得皮毛而已。臣女还需多向太后、皇上等学习，以补臣女陋知。”

　　宁德妃偷偷地笑了笑，随后正色问道：“听闻你可是京城一大才女，擅于书画、萧技，我亦想开开眼界，不如你即席表演，如何？”

　　她到底是何居心？萧暮暗自想道，她耐着性子谎言道：“实是不巧，臣女并无带萧进宫，而臣女惯用的文房四宝亦留在府中，令宁德妃娘娘失望，恳请娘娘恕罪。”萧，她是一直带在身边，从不离身。

　　皇上被宁德妃的话引起兴致，说道：“确是遗憾，朕确是想见识一下你的文采。”

　　宁德妃在一旁出主意：“不如皇上即席出题，让她回答。”

　　皇上回道：“哈哈！还是爱妃才智过人。你名为萧暮，就以萧、暮二字为题，七步以内道出一首带萧、暮二字的词。”

　　一步、两步……下面的徐若洳紧紧握住双手，手心满是汗水，心里正替萧暮紧张着。萧暮尽量放慢脚步，握掌的手越发大力，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但脸上紧不露声色，依然淡定如常。

　　当萧暮迈出第五步，嘴里同时吟道：“萧萧还是秋容暮，炉熏已冷氲香注，犹记踏香尘。东风满院春，冷烟迷望处。声断阑干雨，无计问行云，黄昏空掩门。”

　　皇上“哈哈”地扬天大笑：“不愧是萧爱卿之女，果真是才貌双全。”
　　宁德妃也露出加赏的笑容，说道：“今朝女子能会几个字已是不错，萧妹妹熟读诗书，可谓当今才女。”

　　萧暮自觉失言，暗自训斥自己出言不慎，她忙回道：“宁德妃娘娘学识渊博，臣女怎敢班门弄斧、布鼓雷门？”

　　宁德妃笑得更灿烂了，她道：“妹妹伶牙利齿，吐属不凡，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与额尔图．芊芊是为近亲，当然希望萧暮落选，她道：“萧妹妹如此铁齿，只怕……”皇后没有接下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皇上轻轻叹了口息，便从盘子上拿起玉佩交到另一名公公手中，让他传递过去。萧暮双手接过玉佩，微微福身：“谢过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宁德妃娘娘。”

　　退回去以后，萧暮不觉感到无力。她闭起双眼，深深呼吸，心里不停地怨叹自己：为何不好好思量再给予回答？为何要如此出风头？她叹口气，罢了罢了，既已入选，惟有听天由命罢。

　　“桃溪县令杨飓之女杨嬛，汉军镶蓝旗。”

　　“杭州知府张万贯之女张誉烟，汉军镶红旗。”

　　“渤海都督宁古塔．鸿展之女宁古塔．韶云，满州镶蓝旗。”

　　“太医周樟楠之女周绫，汉军正红旗。”

　　“兵部侍郎陈青昀之女陈菁菁，汉军正白旗。”

　　复选完毕，秀女列排离开缇元殿，井然有序地回到锺萃宫。

　　萧暮若得若失，茫然地往锺誉池走去。

　　“暮儿，暮儿？”许筝踏着急步追了上去。

　　萧暮彷佛听不见许筝的呼唤，然旧慢慢地步往锺誉池。裙摆飘飘、长袖轻扬，淡绿色的长裙在秋风的吹送下飘扬，裙上的绿萼梅绽放得盛茂。

　　许筝加快脚步，赶上了萧暮，与她并肩前行。许久，许筝轻道：“暮儿，恭喜你。”

　　萧暮力不从心地笑了笑：“谢谢姐姐，暮儿回贺姐姐。”

　　许筝心细过人，她温言问道：“暮儿可是有何心事？不妨跟姐姐说，也许姐姐能助你解决。”

　　萧暮微微摇摇头，开口说道：“姐姐忧──”

　　“萧暮。”

　　萧暮身后响起一把怒气冲冲的声音，她回过头去，看见额尔图．芊芊正带着夹杂了愤怒与嘲笑的表情走来。

　　“姐姐。”萧暮向额尔图．芊芊福了福身：“未知姐姐有何赐教？”

　　额尔图．芊芊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确定要与我斗的话，那么，你就准备输吧。论地位，我阿码是当朝太傅、我姨娘是当今太后；论姿色，我比你要高百倍；论才情，你根本无法跟我比。在这样的条件之下，你以为你还能嬴么？”

　　萧暮浅笑道：“姐姐多虑了。萧暮未曾有与姐姐斗的念头。何况……姐姐才智过人，萧暮愚昧，若与姐姐斗，岂不是让姐姐贻笑大方？”

　　许筝嘴角微微往上扬，似乎对两人的对话感到有趣。

　　额尔图．芊芊不明解萧暮的意思，她嘲笑着：“你既有自知之明，我便不多说了。你好自为之罢。”额尔图．芊芊一扬袖，转身便走去。

　　许筝终是耐不住而轻笑出声：“这个额尔图氏，不知薡蕫，可笑之极。”

　　萧暮也掩嘴轻笑：“额尔图氏不辨菽麦，竟是当朝太傅之女。”她语中稍带调皮，为免别人听见，故意压地声音说道。

　　许筝回应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也有例外。”

　　两人相视而笑，在夕阳余晖的照映下，齐步离开锺誉池，留下一片清脆如铜铃的笑声。而萧暮内心中，却依然被一层阴霾覆盖着，无法欣赏斜阳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