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序》种昼

2、Chapter 2

　　叶周住的公寓是个三居室。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客房加一间书房。只是那客房几乎从没有用到过的时候，所以快被她变成储物室了，如今看来似乎终于能发挥它的正常功用了。

　　旺福跟着叶周收拾房间，却十分意外地发现，那客房里堆着的，竟是一屋子的玩偶，而且基本上都是一米五以上的大号款，大部分都比身形偏娇小的叶周还要大，将这个不算小的房间塞得满满。

　　旺福顿了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周。虽然他认识她才两个月，并且见面的次数也不算多，可是却以为，她实在不像是会如此喜欢玩偶的类型。所以意外地对她笑了笑：“原来你很喜欢玩偶。”

　　只是叶周却再一次出乎他意料地淡淡答道：“不喜欢。”

　　旺福再次一顿，看着满屋子玩偶觉得更加奇怪之时，叶周已进入房中随便抱起了两个：“先把这些放到书房吧。”

　　“好。”旺福马上收起思绪，收拾起他的新房间。

　　叶周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适应家里多了一个旺财，可是却只用两天的时间就适应家里再多了一个旺福。或许他实在是一个太容易让人适应的存在，安静而有修养，听话并且善解人意，即使他连自己是谁都不了解。

　　最重要的是，家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下班回家时，有一人一狗以及一桌热腾腾饭菜等着的感觉，还不赖。

　　“好吃吗？”旺福看着叶周吃下今天晚餐的第一口后问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眼里却透着一丝紧张和期望受到夸奖的期待。

　　叶周点头：“嗯，很好吃。”今天的晚餐是牛排，他煎得鲜嫩多汁刚刚好，调的酱汁味道也很不错。

　　“旺福，你以前果然是厨师吧。”叶周咽下第二口美味时说道，在旺福脚边吃着狗粮的旺财适时地叫了两声，仿佛十分赞同。

　　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了，她原本不认为他白净修长的手是会做下厨做羹汤的，不想他却完全出乎她意料地展现出了绝佳的厨艺。从他来的第二天主动做好晚饭等她回来起，便接下了做饭的活儿。一个月来菜色基本不重样，中式西式皆会，并且味道可媲美星级饭店。她想他不收留他他也是饿不死自己的。

　　旺福认真地想了想，答道：“还是记不起来，不过也许是吧，进了厨房这些菜的做法好像就自己蹦出来了。”也许他可以试图找找哪家饭店丢了厨师，说不定就能找出自己是谁了。

　　叶周不再言语，开始安静地专心用餐。她不知道，现在厨师的文化素养是不是都这么高，上周才发现，他能毫无障碍地阅读她书房里关于西方美学的原文书；而上上周，他轻松地修好了她被旺财弄到地上摔得开不了机的笔记本。

　　除了自己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其它的常识技能他似乎通通都没忘。并且车祸之时，他身上的衣物质料上乘，也许她捡回家的是个全能的社会精英。只是，大概也是个被人遗忘的可怜精英。从他出事起，已经三个月了，还没有任何亲人朋友寻找他，警局也没有人报案。

　　其实，他一直想不起来也挺好。叶周突然这样想。

　　吃过晚饭，叶周动手收拾碗筷，却一如既往地被旺福阻止：“我来吧。”

　　“……哦，好。”叶周也不坚持，转身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继续白天在公司未完的设计。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门被推开，旺福牵着旺财站在门外：“叶周，我带旺财去散步……你要一起吗？”

　　从旺福来了之后，每天早晚遛旺财的任务也自然地被他接了。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邀叶周一起。

　　叶周顿了顿，这张图是明天早上九点就要交给客户的。

　　“你如果忙就算了，我们去就好。”似是觉察，旺福很快又接道。

　　叶周抬头，旺福淡淡地笑着，一如既往的好看又舒服。只是叶周却似乎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失望。

　　叶周起身：“不忙，我们走吧。”

　　“好。”旺福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已经等不及的旺财已不满地叫着自己往前冲了，拉得旺福只能跟着它向前，无奈地回头看了叶周一眼。

　　叶周默默加快了两步，锁上门跟上他们。

　　这似乎是这一个月来叶周第一次和旺福在家中以外的地方相处，所以也第一次才知道，原来他不仅很有狗缘，人缘也出奇的好。

　　“旺福，今天终于和你家叶周一起出来了啊。”小区里，短短一段距离，这已经是第五个笑容满面跟旺福打招呼的人了。

　　她在这儿住了四年，遛旺财遛了两个月，至今小区里依旧一个人都不认识。而他来了不过一个月，却似乎已经和全小区的人都熟了，还连带着她的名字都仿佛被人熟知的样子。

　　叶周一时又有些闪神，脚步不自觉地慢了几分。大概因为她是他失忆后唯一称得上亲近的人，所以他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依赖，让她以为，自己终于也能被需要了。可是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即便他什么也不记得，也一样不需要她就能活得很好。

　　旺福马上察觉了叶周慢下来的脚步，跟着放缓了脚步看向叶周，脸色却突然一变：“你怎么了？”

　　叶周因他不再温和淡定的声音回神，眼神里还有一丝没搞清楚状况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白得吓人。

　　“叶周，你哪里不舒服？”旺福的声音大了几分，透着急切。

　　叶周飘乎的眼神看着他，又顿了几秒才意识到突然剧痛的腹部。哦，这么快20号了吗？之前晚餐时腹部便隐隐有些痛，她一时忘了日子便没有在意。

　　见她半天还在茫然中，旺福更加焦急：“叶周！能听见我吗？”

　　叶周不由微拧眉，觉得他的声音实在有些大，摆了摆手：“我没事，姨妈痛而已。”

　　旺福反应了两秒才明白她说的姨妈痛是什么，神情一时有些微妙，可是说着没事的叶周却已经痛到站不起来，缓缓蹲到地上，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

　　旺福眉心锁起，俯身抱起了她：“这么严重，我先带你去打止痛针。”

　　“不用……楼上……有止痛药……”大姨妈剧烈绞痛与持续钝痛的结合让叶周的声音开始轻颤。

　　旺福眉心拢得更紧，思索了一秒后迅速抱着她上楼回家。旺财似乎也察觉到不对，散步被打断却没有吵闹，乖乖跟上了旺福。

　　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叶周躺在床上，意识因难以忍受的痛感而渐渐开始涣散，可疼痛却越来越清晰。以前止痛药是能很快便能起作用的，可是现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吃多了，总要一两个小时后才会见效，所以她还得忍一两个小时。

　　叶周缩成一团，指甲用力陷进掌心，似乎有液体渗出，却并没有多大感觉，完全不能转移痛感。

　　伴着痛感，还有仿佛从身体深处透出的冷意，如同无边冰冷的海水，将她包围。其实，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一定要活着的理由。叶周迷迷糊糊地想。原本以为她为自己找了一条狗和一个男人来负责，可是现在这条狗被这个男人照顾得很好，而这个男人不需要她也绝对能活得很好。

　　疼痛让叶周的思维转得有些慢，不过还是想起床头柜里放着的东西，是因为防小偷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放在那里的，她不记得了，只记得已经放了很久了，不过现在大概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叶周费劲地朝左挪了挪，伸手摸到床头柜，就要拉开抽屉之时，房门被从外推开，涌进一丝热气和香气，同时一个温醇的声音轻道：“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仿佛那丝热气破开了冰冷的海水，触到她的指尖。叶周的手指颤了颤，拉回涣散的意识。哦，是旺福。

　　叶周缓慢地收回了手，有些困难地睁开眼，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他手中端着的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旺福瞟了一眼床头柜后走近：“红枣煮鸡蛋，我想如果你没睡着的话，它能让你舒服点，不过红糖放得有些多，味道可能不太好。”

　　“……谢谢。”原来精英是连这个都知道的。只是他不知道，这对她一点用都没有，她早就试过了。

　　不过叶周还是在旺福的帮助下坐起，忍耐地将甜得发腻的热汤喝了下去。旺福又适时递上了一杯白开水，叶周迅速喝了两口将恶心之感压了下去。

　　疼痛果然还是没有丝毫好转，可是身体却似乎没那么冷了。

　　“等止痛药起效就能睡着了，不会很久的。”旺福一边帮再次躺好的叶周盖好被子一边温声说，然后端着碗和杯子出了门。片刻后却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医药箱，没有说话，只是轻柔拉出叶周的手，熟练地帮她双手掌心指甲弄出的伤口消毒，缠上绷带，再重新塞回被子中。将台灯光线调到最暗，然后才出了房门，轻轻将门阖上。

　　叶周睁开眼，将手伸到眼前，静默地盯着包扎完美的掌心。再次觉得，他如果永远想不起来似乎也很好。只是，这样想的自己仿佛终于有了一条该死的理由了。

　　世界很美好，这样不好。

　　也许她可以找找心理医生催眠师之类的来试试，能让旺福想起什么也说不定。叶周在止痛药终于起效，疲惫地沉入睡梦中前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