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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二章

      晏飞虽然无形,然而但凡作恶之人,耳目必灵,防的就是万一若有不测以便及时抽身。他也无非是想从项福那里沾些光,算作自己的功劳,去见庞昱以为进身之阶。一见项福受绑,自然不肯跟着吃亏,虽见了有高手暗助包拯,但想着闪避及时,那二人必不肯舍了那边追来。岂料其中一人悄然离开也便罢了,另一人竟一直追了过来,不及细思,扭身便逃。
      他使出浑身解数,跑了一阵,然而身后那人紧追不舍,非但甩脱不掉,两人之间距离反倒不断拉近。不由得心一横,驻足转身,抽剑高喊:“阁下是哪位朋友?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白玉堂冷然道:“找的就是你!”有心不跟这恶贼多费唇舌,怎奈追查冰蟾下落事大,咬牙道:“你在应天府犯下什么大案,难道自己不知道么?我且问你,你在曾府杀人害命之后,那枚千年冰蟾到哪里去了?”
      晏飞闻听此问反倒是放下一半的心,料想对方有求于己,必然有所顾忌,故意轻佻道:“你是谁家小哥儿?官府都管不着的事,你倒来找我?”白玉堂气往上撞,再不多言,上前一步,刀身斜肩带背砍下,决意先拿下此恶贼再说。这一刀风声朔然,劲力笼罩四方,打定了主意先绝其后路,令奸贼无可遁逃,擒拿也就容易了。
      晏飞没想到对方说打就打,一个猝不及防,只能急向后闪,饶是如此,刀风拂过,仍有几缕头发被斩断,飘了下来,感到一阵寒意。一招交换之间,他不仅意识到来者不善,眼前的实乃劲敌,而且知道今日之事决不能善了,一个急身撤步,向旁纵开三尺,长剑一振,相迎招架。就在这一刹那,白玉堂单刀直入,连连急上,一刀紧似一刀,早展开身形,更向前抢进。晏飞虽则品行不端,却隶属上三门,根基打得牢靠,又兼家学渊博,这人纵然奸猾,倒的确见多识广,眼见得白玉堂施展快刀,其意就是为了不让己身有暇逃脱,他轻功自也不弱,扭转身形,在刀影中一转一闪,忽地趋退半步,向后一个“铁板桥”,堪堪任对方的刀身从面门之前削过,心胆一寒,愈发知道厉害。
      三招一过,白玉堂便对晏飞到底多少斤两摸了个大概,心知此人武功不弱,招式上也走得正大一路,显是受过名家指点,然则其招式套路虽精妙,却难逃浮皮潦草之嫌。加之此人劣迹斑斑,料想其性情浮华,功夫虽然不错,可惜好端端地却生生被他练坏了,因此拿人不难,难却难在此番不仅除恶,更要先套出这厮为何要害曾炜阖府、又为什么突然找上甜儿,重中之重的仍属冰蟾下落,因此要制人而留活口,个中分寸委实不好拿捏。他左掌兀地向上半抬,掌缘如刀,击向晏飞右肩“肩贞”穴位,右肩同时一沉,生生低了三寸,刀尖微挑,横扫而出,带起一片刀风,攻向对方下三路。
      这一招“力敌千钧”大开大阖,走得本是阳刚至极的路子,但白玉堂在其中杂糅了巧劲,内力绵而悠长,恰好形成一道圆弧,既逼退晏飞的所有退路,又令其别无选择,若不当即束手,便非受内伤不可,两条腿说不准便得当场废在此地。
      就在此时,一股极为怪异的感觉在白玉堂心中一拂而过,习武之人本能有所警觉,一招不待用老,左足尖一点地,身子急向旁扭转,纵开三尺有余,一柄飞刀恰在此时呼啸着擦耳廓而过。他心中一凛,心知必是有高手埋伏在左近,立即全神贯注,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一颗飞蝗石子向着飞刀来处反打过去。便听得“呀”地一声,似是有人中石受伤,然而就在同一时间,另一柄飞刀已经插上了晏飞肩头。
      白玉堂一惊,又是一颗飞蝗石弹出,就听一声似是金属撞击的轻响,不及细看那偷袭者是何方神圣,急忙先看晏飞,只见这人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已经软趴趴瘫倒在地。刀尖探过去一挑,晏飞也不动弹,再上前查看时,拔出飞刀,只见月光之下,刀身上隐隐有一层蓝色,伸手一探晏飞鼻息,果已气绝身亡。
      “年年打雁,今年却让雁啄了眼!”白玉堂暗悔失策,原本以为晏飞杀人害命,是应天府大案的元凶,偏生就算漏了对方还有“杀人灭口”这一招,晏飞虽然死有余辜,只是这条线索一断,冰蟾的下落却要到哪里寻去?何况见此情形,晏飞的身份不简单,只怕他身上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惊天秘事,才引得对方不得不铤而走险至此。忙了一夜,唯一可慰之处,便是除去晏飞如除一害,不仅为枉死在他手里的无辜妇孺报了冤仇,也算是还上了霍莹莹的一个人情。
      白玉堂思及方才第二颗飞蝗石子打出,似乎击中的不是人身,而是碰到了什么东西,索性点亮了火折子,顺着方才石子打出的方向查看。天色虽晚,好在月色分明,他暗记方才石子打出的方向位置、高低如何,一番查找下,只觉月光照过斑驳的树影,树根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反光。弯腰上前细看,自己那颗飞蝗石子掉落在地,而树根处一个分开的枝杈上,嵌着一块小小的金片,约莫仅有蚕豆大小,薄薄的一层,倒像是从什么饰物上被蹭下来的一般。白玉堂捡起金片,放入百宝囊中,回头又看了一眼晏飞的尸体,心想此地虽在镇子边缘,不远处却有人家在,待明日发现尸体如何处理,那便是公馆里那位钦差包大人的公务了。
      一行想,一行回转店房,直接越窗进入,未曾惊动任何人。待到次日汇合了白福,简单谈及夜斗晏飞的一番经过,白福是心有余悸,暗自庆幸那凶手旨在杀人灭口,未曾伤及二爷。白玉堂却一直在思忖,那块金片应该是属于何人,到底是行刺包拯这件事另有蹊跷,还是晏飞犯下的一系列大案,尤其是灭了前礼部侍郎满门,像这一类的惊天大案必非寻常江湖争端恩怨能够解释,是否另有主使。只可惜找不回冰蟾,甜儿虽不可能见怪,却难以安她之心,如何回去见她?但算计时日,距当初许诺的期限已所剩无几,慢说时不待人,就算时日仍充足,可是大海捞针一般,也无从查起。
      白福自小在白家长大,自知田家小姐这个病根子从来就是两家的头等大事,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劝慰:“二爷,冰蟾虽是好东西,但是以咱们家和田家的财力,要找什么灵芝、老参的不行?实在不行还有陷空岛大员外那里,江湖朋友众多,多请几位好大夫也不在话下。田小姐人那么好,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白玉堂自来不信宿命那一套,横了白福一眼,然则知他亦是好意,也未出言申斥。
      主仆二人未能寻回冰蟾,唯有先按原计划返乡。白玉堂的心思全用在了思忖若无冰蟾,该寻些什么上好的药材为甜儿补养身体上,连行三日,皆无甚大事。到得第四日,再有半日路程便该过长江了,正行至一道窄窄的山梁,翻过此山,便可见水,忽听得前方隐隐有金刃打斗之声。
      白玉堂对此一类声响最为熟悉不过,加之此地偏僻,虽是两省的交通要道,但由于山势险恶,向来人迹稀少,自己一行也是为了超近才上这条路的,莫不是也有人贪赶近路,遇上了匪人?心念至此,侠义之心一动,立即催动坐骑,上前一探。他那马匹甚有灵性,见主人催促,撒开四蹄,几步绕过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被方才那山石挡着,此刻才见盘山路一旁竟是一块空地,占地虽然不小,但是四周围灌木丛生,另有不少不知多少年的根深老树,虬枝横挡,乱蓬蓬一片,倒是个便于山贼匪徒埋伏、拦路打劫的好地方。
      此刻就在那空地上,正有数十人混战在一处,瞧服饰打扮,一方似是有官兵在内,另外还有一些人不似宋人打扮,倒像是来自西南边陲一带,与官兵混同一处,正与二三十名山匪厮杀。在山道一旁歪着一辆车,车身瞧上去甚重,理应是官兵一方之物,又有数名山贼正围着大声吆喝,挥舞刀剑企图打开车厢。另一旁还倒着一顶金丝鸾轿,四个轿夫抱头蹲在地上颤抖,旁边立着一名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面目惶急,犹有泪痕。
      白玉堂年纪虽轻,然而自艺成以来走南闯北,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于各地规制、风俗皆有所闻,一眼便瞧出这应是哪国来的使节,因大宋旧有惯例,外国来使不得走坦途大道,而应择山路小道进京朝见,以致好死不死遇上了山贼。从服饰判断,理应是大理使节,也正因为大理国小民弱,皇上虽对四方诸国一视同仁,但难免朝中官员长着前后不同的眼睛,私下怠慢,以至于应使队伍人员较少,给了山贼可乘之机。
      虽素来知道官府中愚贤混杂,纵有清廉秉公者,却更不乏贪赃枉法的败类,但使节往来却是事关国体的大事,况且大理素来与大宋交好,官兵一方却明显势弱,山贼正占了上风。白玉堂自是不能不管,只见须臾之间,又有两名官兵被砍倒,几个山贼去拉那女子,当下一把飞蝗石子洒出,一招“天女散花”之势,分打各人手肘“曲池”穴,同时断喝一声:“好大胆的贼子!”
      那些山贼正以为得计,不但财宝到手,又有美女,另外还有好处,正想抢人,突然俱各手臂一麻,各人兵刃竟拿捏不住,乒乓之声大作,掉了一地。接着眼前一闪,不及凝目细瞧,手腕突感剧痛,每人腕子上已多了一刀,当下哀嚎不已,那还来得及瞧眼前似是从天而降的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一个个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白福这时也跟了上来,素来知道主子关于抱打不平的性情,不敢擅自近前,远远勒马看着。
      白玉堂连废了四名山贼手臂大筋,再看又有官兵着伤,唯有南首一个大理服饰的少年侍卫仗着一手好剑法仍在力敌,其余诸人纷纷已现疲态,随手又是一把飞蝗石子抛洒而出。他在这手绝技上下过数年苦功,既准且狠,最适合与众人交手。果不其然,多名山贼被石子打中,痛叫之余,总是方才混乱没发觉的此刻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少年侠客,一惊之下,欺他一个人势孤,丢下官兵,反向他包抄过来。
      白玉堂巍然冷笑,当下左手打个起手式,已施展快刀,刷刷两刀砍翻最前的两名山贼,随即展动身形,倏来倏去,奇快无比,刀光霍霍,在山贼群中穿梭之时,带起一片凌厉的劲风,耳边听得砰砰梆梆之声大作,全是兵刃相撞的金属声音。他虽只一人,然则巍然无惧,手起刀落,钢刀到处,以一当十,一干山贼躲得快者还能维持个囫囵个儿,跑得慢的,就只剩了哭爹喊娘手废腿折。
      也就在此时,那名少年侍卫趁此良机使招一剑分三式,长剑刺倒两个匪人,围攻他的四人见少了一半同伴,又见那突然加入战圈的少年侠客威风凛凛,其势锐不可当,不由得心胆俱寒。当下打个呼哨,吆喝一声:“风紧,扯呼!”拔腿就跑。
      其余山贼但凡还能跑动的,也不管是身上带了伤还是连滚带爬,都知道今日的来人厉害,再战也讨不了好去,纷纷四散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剩下的除死无算,伤重跑不动的一干山贼除了“哎哟”□□,唯有哼哼唧唧求饶俄而已。
      白玉堂也不再追,收了刀,环顾四周,只见众官兵有的忙着裹伤,有的去照看受伤的同伴,或是去关照车辆,也有人聚拢上来,客气一番。那些大理侍卫除去分开一部分人先去安抚那受惊的华服女子,余下诸人纷纷过来抱拳感谢,目光真挚,其意甚诚。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一笑,倒是自这些人感激的话语中听出了些端倪。原来他们这一队人马果是大理派来大宋的使节,由大理圣德皇帝驾下同乐公主亲自带同卫队押送,护送进献的国礼进京,并朝见仁宗天子。只是朝廷虽也派出了官兵迎接使节车队,怎知竟会遇上山贼,而且被攻了个出其不意,若非白玉堂凑巧遇上,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这边说着话,方才那力敌匪人的少年侍卫一边擦着汗,一边随意应付了几句同伴关心的慰问,一双眼睛却瞧向白玉堂。只是方才走到近前想要说话,忽然脚下一软,竟而摔倒。旁边有人急忙扶住,却见他脸色已经不对,不由得惊呼出声。
      白玉堂闻声过来,弯腰查看,只见这少年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细眉细眼,想必平素一定喜兴爱笑,可惜眼下双目无神,双手皮肤白皙,原本这应是他肌肤本色,但此刻脸上却蒙上了一层青灰之色。一见之下,便知其必定是不慎着了人家的暗算。仔细检查一番,果然见他小臂处被划开一道血痕,外渗的血迹微微发紫,必是中了毒镖一类的暗器,当时以为小伤不甚在意,直到此时毒伤方才发作。
      这时候众人围拢过来,同乐公主惊魂方定,挤在最前,也顾不得肮脏,半蹲在地上,抱住那少年侍卫的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理诸人各个面露忧色。大宋的一干官兵虽略感不解,但想来他们千里迢迢背井离乡,前来朝拜天朝上国,岂知竟遭此不测,又想起那少年侍卫虽然年轻,平素却意态甚豪,与各人交好,未免也感恻然。
      白玉堂其实已然瞧出这少年侍卫乃是女扮男装,不过想来大理公主千里迢迢出使大宋,身边都是男人的确不像样,带几个丫鬟、女侍亦在情理之中。他眉头微皱,试试那女侍的鼻息,点头道:“她还有救。”同乐公主闻听此言,立即抬头,眼巴巴望着白玉堂,哀求道:“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家……救救她吧!”
      方才与山贼交战之时,众官兵已然露了败势,这少年却英雄不屈,始终不曾后退半步,力敌匪人,白玉堂已经对其心生赞叹,况且“义”字当头,怎能见死不救?方才一瞬间的迟疑,所虑者无非男女到底有别而已。只是人命关天,眼看也再容不得犹豫,当下道声“得罪”,执起少年受伤的左臂,将伤口处的衣服略向外撕了撕,吩咐一声:“按住了她。”同乐公主这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金枝玉叶之尊,乖乖抱住了侍卫的肩膀,大理又有人上前,牢牢按住少年的双腿。
      白玉堂掏出随身匕首,点燃火折子将刀锋两面一烤,忽地下手,奇快无伦,削去了少年着伤的那块皮肉。那毕竟是个姑娘家,“啊”地一声痛呼,双目倏地圆睁,双肩剧烈一挣动,同乐公主几乎抱不住她。但是伤口处的污血一去,虽然鲜血外涌,却显见得已经转为了鲜红颜色。白玉堂随身带着金疮药,此乃习武之人必备,他带的还是甜儿亲手所制,掏出来给那少年伤口上了药,又吩咐人找来干净布条,为她裹好伤口,这才道:“好了,她这伤不重,好在是慢性毒,伤口又不深,去了病根,再休养几日就可以了。”
      “神针婆婆”一门传下来的疗伤秘药果然甚有奇效,不多时,那少年伤处虽仍疼痛,嘴唇发白,可是目光中已渐渐有了光彩。同乐公主极为感激,一边抱紧自己的侍卫,一边擦着腮边的泪水,望着白玉堂话也说不上来,目光却甚为诚挚。白玉堂微感奇怪,心想皇家公主是金枝玉叶,未见识过外界风波险恶虽有可能,但这位同乐公主如此柔弱,大理那位圣德皇帝居然钦派她担当出使大任,确实有违常理。便在此时,大理的众侍卫二次感谢,诚意比之前有甚,一点小小的疑问便被忽略过去。
      有人问及白玉堂姓名,这时白福也已过来,自豪地道:“我家爷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横了他一眼,大宋官兵有在江湖上结交朋友的,闻言纷纷赞叹:“原来是白少侠,果然英雄出少年!”奇的是大理虽地处西南边陲,竟也有人听过白玉堂的名号,他们最慕英雄,对白玉堂感激之余,便又多了一层敬意。
      当下众人收拾局面,重整车马,将伤者扶到车上休息,休整了一回,因为出使大事,事关两国,轻忽不得,在这偏僻山野亦不便久留,遂又整装出发。大宋的一名侍卫统领,姓薛,出言恳请白玉堂同行。白玉堂心里有事,不免有所迟疑,薛统领说得倒很实在,照理说大宋接待外来使节自有成规,人数多少、规制几何,乃至行程日期、路径,无不需慎之又慎。虽则说世事难免多有凑巧,可是他们一行才过长江不足半日,即在此素来无人烟、连案件也未曾呈报过的地段遇上山贼匪寇,未免实在巧得过分。护送使节平安进京乃是事关国体的大事,大理虽然国小,对大宋构不成威胁,却是□□颜面之所在,况且又有吐蕃、西夏、辽等国虎视眈眈,只唯恐寻不到向大宋起衅的错处,因此轻忽不得,他肩上责任重大,深恐万一有所不周之处,于国有损,是以也只有觍颜求助。
      白玉堂闻言,慨然应允。虽则仍有为难,但答应了甜儿的乃是私事,即便无法按时赶回,仍属一家小事,外邦使节行程遭到泄露,以致险些出了意外,却是事关国体的公事,孰轻孰重,他心内自然拎得清楚。白福深知自家爷的脾气,自然也不敢再多话,因此主仆二人调转马头,随使节队伍同行,沿途保护。
      路上非止一日,说也奇怪,自那日遭遇山贼后,竟然一路平静,再无枝节,连薛统领都啧啧称奇,怀疑自己是不是估计错了,那日当真只是偶遇贼寇?白玉堂却未曾懈怠,既承诺于人,自然务须尽心竭力,尤其行出数日,接连遇上三拨单骑怪客,在车队前后缀行甚远,他心下便暗暗明了,贼不是没有,只是没有找到露面的好时机,不便行事而已。
      虽则如此,白玉堂一样坦荡无惧,白日行路,和同行的薛统领等人,以及大理众侍卫谈笑风生,不露丝毫端倪。到得夜间,或是在山野间围坐篝火畅谈江湖逸兴,或是在市镇上小酌几杯,虽不便开怀痛饮,但是潇洒自若,豪情横飞,令诸人无不心折。无形间结交下的友人非止一人。唯独一件事,因为只能沿着荒野山路、偏僻小镇行进,行程便比走官道慢了不少,他虽非贪于禁不得苦的人,可是这样一来,在路上挨得日久,终非所愿。
      倒是同乐公主与那名叫做泠儿的女侍对这一路上的相伴而行甚是欢喜,大理民风较大宋开放,她们一个天真柔弱,一个豁达乐观,更是少了几分扭捏雕琢,时不时地总喜欢跟白玉堂搭话,或询问大宋风土民情,或流露关怀。同乐公主更为羞俨,上来搭话的时间倒还少,泠儿却不一样,兴致来了,还要向白玉堂讨教几招。
      白玉堂这时已知泠儿年龄实则比自己还大着一岁,可是不知是否从小入宫的缘故,天真未凿,如同浑金璞玉一般,性情又豪迈,着实令他赞赏,倒似自己又多了一个姐妹,但逢她讨教武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泠儿获益非小,喜得将这一趟来大宋可算是来着了的话挂在嘴边。然而路再长,终究有到达之日。
      就为了路上的绕来转去,尽捡着小道走,白玉堂护送使节队伍这一趟行程竟耗去两月有余。路上时不时听到一些新闻掌故,如包大人为民除害铡了安乐侯庞昱、如今已入阁做了首相等等,暗暗点头,总算是当初没有白出手一场,救了位为民请命的清官。待得行至汴京城外,眼看还有三十里路,不到半日便能抵京,白玉堂再按捺不住归心似箭,便向同行的众人告辞。
      薛统领苦苦挽留:“白少侠仗义出手,千里送使节,于朝廷有大功,将来我等回去复命,官家必有封赏,何必急在一时?”泠儿也挽留道:“一路上都过来了,眼看都要到了,白公子怎么能走?随我们进京,容公主略表谢意,总是一份周到之情。”同乐公主亦殷切挽留。
      白玉堂一一谢绝:“大家的好意我白玉堂心领了。只是家中的确还有事,当初因怕这一路进京再遇波折,只能暂且放下家事,得以与各位相伴同行,也算是一桩幸事。如今京城已近在咫尺,必不会再遇匪人,我肩上这副担子可以放下了,就得返乡料理家务了。”说到这里,抱拳拱手,又道,“区区小事,乃行侠之人份所应当,给位也不必挂齿。他日有缘,江湖再会就是了。”白福在旁也连连点头。
      同乐公主等眼见得确实挽留不住,没奈何,只得与白玉堂主仆作别,直到望不见他们主仆绝尘而去的背影了,才又纷纷上轿、上马,重又赶路进京。
      白福心里倒是琢磨了,二爷此番仗义护送使节,对朝廷而言乃是大功一件,若是能随同进京,到时候不说加官进爵,至少能有官家封赏,也算是光耀门楣的美事。只可惜在路上耽搁了这许多时日,不说田小姐在家中怕是等急了,二爷虽不说什么,只怕也是心急如焚,没奈何,自家主子就是这么副脾气,不去也便罢了。
      来时绕了许多山路,返程却没这些顾忌,白玉堂对此番失约甚是歉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用了十余日的工夫便返回金华。才进家门,解马离鞍,就想先过田府,却被大哥叫住了:“干嘛去?”只能暂且站下:“大哥,甜儿那边……”白锦堂摇头:“临走时说得好好的,最迟一月便回,你自己看,这都多少时日了?谁还能尽等着你不成?”
      白玉堂闻言不由得微一变色:“怎么,难道出了什么事?”立即想到甜儿的身子状况,胸口微微一疼。白大奶奶虽然说起来也气,但到底疼兄弟的心盛,随手拍了丈夫一下,才道:“让玉堂着这个急干什么。行啦,没别的事,就是前几日,不出十天吧,京里来人了。”仔细想了半晌,方才续道,“不知你在路上听说没有,说是当今的国母不姓刘、原来姓李。国母娘娘流落民间多年,双目失明,宫廷里多少御医束手无策。因此要寻访民间名医,原是下旨寻访甜儿的师傅,只是那位老人家年事既高,又已归隐多年,无处找去,也不知道怎么打听出甜儿是她的弟子来。所以官家下了旨意,派人接甜儿进京,说是去给国母娘娘治眼的。”
      “哎呀,二爷,早知如此,咱们就不必急着赶回来啦!”白福听了忍不住插嘴。白大奶奶忙问何出此言,白福就把二爷这趟出门的经历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又摇着头道:“那位统领大人,还有大理国的公主,都邀请二爷进京款待呢。就是因为爷心里记挂着田小姐,这才连汴梁城的门儿也没进,不分昼夜地赶回来,哪知道阴错阳差,反倒和田小姐错过了,岂不可惜!”
      白锦堂这才道:“既是为了大义,这也是如之奈何之事。只是,那晏飞死不足惜,可是找不回冰蟾,甜儿又一直有这个心结,你看该怎么办?”白玉堂虽也觉此事不易开解,但是他一路上也没少琢磨这个难题,便道:“冰蟾肯定要找,晏飞既然被灭口,说明他身上另外还背负着晦暗之事,反过来讲,冰蟾却极有可能无恙,从这条线上查总不会错。另外,我也正想着,哪怕一时找不到冰蟾,咱们家也可以广收名贵药材,若有者酬以重谢,无论如何,甜儿的身子是要紧的。”白大奶奶笑呵呵点头:“算你小子还有良心,甜儿没白白地日里夜里惦记着你。”
      一家人说着话,白锦堂命厨房准备酒宴,为二爷接风洗尘。酒席宴上,白锦堂又问起兄弟接下来的打算,是进京还是在家多留几日,忽有人来报,说是陷空岛卢大员外那里给二爷来了信。白玉堂急忙让把送信人带进来,原来是结义兄长卢方的家人卢安,接过信来,先问四位结义兄长安好,后又问是否出了什么事,却也无甚大事,无非是他离岛日久,兄弟们心中挂念,所以派卢安前来,也有问候白锦堂夫妇的意思在内。再看信,也就是一些挂念的话而已。
      白锦堂命人带下卢安去好生款待,兄弟俩继续叙话。白锦堂年轻之时也在江湖绿林道上行走过,虽时日极短便回家接管家业,但深知“义气”二字,见卢方来了信,知道兄弟在外面自有朋友、兄弟等等的事要办,也就不再强留。白玉堂更是想着几位结义兄长素来交友甚广,若是拖他们广寻奇珍药材,必是事半功倍,思念至此,就打定主意先回陷空岛一趟,料理几日岛上的杂事,就上京去接甜儿。
      计议已定,白玉堂在家里只住了两天,略作歇息,便带了白福,随同卢安返转陷空岛。一路无事,等过了芦花荡,到了岛上才下船,却看见之前离岛时才来的头目邓彪站在那里,满面怒气,正朝着几个渔工训话,遂过去问道:“邓彪,怎么了,何事值得如此?”
      邓彪见是五爷回来了,急忙躬身施礼,这也是个直性汉子,见问便直说无虞:“茉花村那边的人好不地道!平素打鱼说是以芦花荡为界,结果这些日子鱼虾短少,我让人一打听,才知道他们近来时常选那水性好的,暗潜到荡南来,把鱼都赶到他们那边去了!小人不知这事丁家的两位员外是否知道,可是禀告给大员外,大员外总是教训我们务必以和为贵,不得声张,但是大伙儿打不着鱼,心里未免着急,像他们——”一指那几个渔工,“也都懈怠了。”
      卢安知道心知五员外性情刚烈,最容不下这等事,压制邓彪不住,见他说完了,五员外脸上果然变色:“有这种事?邓彪,既然他们不讲信义,咱们的渔民也都是要吃饭的,难能一再被人欺侮?下次再遇到,你只管找他们质问,丁家的人来了也不用怕,大哥那里我来担待!”邓彪倒是喜孜孜赶紧答应着,卢安瞅到个话空,急忙道:“五爷,我提前已送了信说您今天就到,大员外他们还等着您哪。”白玉堂这才吩咐白福先回去放下行囊,跟随卢安来到卢家庄五义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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