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根深种》花雕&雕花

6、第 6 章

　　一路跑来，药房里却空无一人。既没有师父也没有病人。当下改变方向，向着他的房间又是一阵猛跑。
　　为什么这么拼命的跑，自己也没答案，也许只是为了摆脱心里那无端的躁动的感觉，从他离开便开始的躁动！甚至在想就算被他缠也好，折腾一辈子也无妨，就是千万不要……
　　呼呼的在门外喘着气，跑得太烈了些，星雷闪连用三次果然很吃力，一边调节气息强迫自己静下来，一边暗暗叮嘱着千万小心，千万不能让他看出来自己一路奔来的。。

　　啧，真不明白这家伙脑子里想点什么，明明怕高，还非要住在最高的屋子里。

　　灯是亮着的，他该在吧……

　　“喂！” 没人回答。
　　直接推门进去，花厅里没人。里间。

　　进去一看，不由得暗暗磨牙……这家伙，让人白担心半天，自己却在床上睡得正香。
　　想走，一转念又冲着床头走过去，深吸气，猛一声少林正宗狮子吼“大、师、兄！！！”哼哼，这门功夫已到七成火候，就是专门为叫他起床练的！

　　“你也就这时候才会叫人。”陈煦醒了，慢条斯理的说着，听不出有一点被吓到的痕迹。

　　“二师兄说你出事了让我来帮忙的，你……嗯嗯！看起来没什么事嘛！”臭狐狸，害自己白担心一番！哼。。。嗯？啊呸呸呸！！！谁会担心臭狐狸阿！！！只不过是二师兄拜托自己才来的！对！二师兄拜托自己才来的！

　　许邯摆出一幅不在乎的模样，可毕竟才是十几岁的孩子，那不自知翘起的嘴角已经泄漏了一切。

　　“……”

　　“……”
　　很难得和他在一起他却不说话。这样的寂静让人突然觉得冷的浑身难受。许邯忍不住打开僵局问：

　　“嗯……你，你家里怎样？”

　　问出来就想暴走去冲瀑布！看他脸色这么白，肯定不是好消息。偏偏有嘴没脑，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劫成。”玲珑的音色依然却透着寒意。

　　“……”难…

　　“师父在我动手前找到了我……”

　　“…………”不成……

　　“我父母都没事，”他轻笑，“师父暗中送他们去扶桑了。师父还告诉我，法场上的是易容过的管家和奶娘。本来要送他们一起走，可他们说‘抵命’这种事交给别人不放心。反正他们的命是爹救的，随时愿意还……他们跟了我爹娘一辈子……虽然他们嘴里总叫着“少爷、少爷”的，但其实……一直当我象亲生孩子一样疼爱……师父说像他们这般不惜舍命报恩的人，我要以父母之礼将他们厚葬，每逢祭祀一定要像对亲生父母般……”笑的越来越难看，还笑出了眼泪……

　　许邯只恨自己嘴笨，平常就不擅表达，此时更是手足无措的不知怎样安慰，只好毛手毛脚的把他抱在怀里胡乱拍着。他也不反抗的任他拍。学起小时妈妈的样子，嘴里轻声安慰道：“不哭。”“不哭。”但也知道比起那巨大的悲伤，自己的这几句安慰，只是像天山雪山上的几片鸿毛而已。突然想给自己几个大耳光，他怎么能如此直接的揭开别人的伤疤！

　　“处刑的有八十七口人，连仆人的孩子都不能幸免，才四岁大的孩子啊……一群人，披枷带锁跪在那里……已经像一群冤魂一样了……”躲在他怀里，低低地哭诉着。

　　“对不起……”

　　“我就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刚要动手，却被师父点了穴……你知道我听见什么？”

　　“……”

　　“我听见那四岁大的小孩子哭着问他娘，为什么煦少爷那么厉害却不去救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怀里的人从未如此软弱，可恨自己却不知该怎么安慰。混蛋！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才迫使他提起那么悲伤的回忆！更紧更紧的抱着，他的泪印在他的衣襟上，很烫！

　　“你知道他娘怎么说……”喃喃的，自问自答“他娘说，乖，不哭，还好，煦少爷没来……还好，煦少爷没来……他娘竟然在笑，在笑，然后，所有人都笑了，越笑越凄厉，越笑越大声……监斩官问他们死到临头，笑什么，他们边笑边说，只要煦少爷还活着，他们的仇就一定会报，煦少爷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千倍的报回来……只要煦少爷还活着……他们的仇就一定会报……百倍千倍的、报回来………然后……他们都死了……连那个孩子一起……八十七具尸体全部身首异处…………染红了……整个法场……都红了…………………………”陈煦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许邯一手抱着另一手在陈煦后颈可以使人放松的穴位上反复轻揉着。只希望此时可以奏效，暗暗祈祷着，幸好慢慢的果然好了一些。

　　“你……”见他好半天没做声，忍不住出声唤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会的。”突然这么冷冷得蹦出几个字让人摸不到头脑，许邯怔了怔，便伸手抚上他的发，下巴抵在他头顶上，叹了口气，他懂。也知道那将会是怎样的一条路。

　　“我知道，我帮你。”顿了顿，再道，“我帮你，不阻止你！”

　　这话像斧子一样把陈煦本来平平板板面具似的的表情突然劈开了几条裂缝，只是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我没事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挣开他的怀抱。

　　那张美丽的脸上虽然还是少了些血色，但好像的确是正常了。

　　“你……听小秋说我出事了就急急忙忙地、不要命地赶过来了吧？”破涕为笑，不只正常，连调戏他的本能都恢复了。瞧他笑地多得意。好像刚才哭的是别人。

　　“才，没有。”死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做过这么傻乎乎的事。脸上象被人突然打过两拳一样烧烧辣辣…刚刚自己还搂着这家伙的…………庆幸自己皮肤黑，脸就算红了也一般看不出来……

　　唔，果然开始笑了，总以玩弄别人为乐的恶劣家伙，那张漂亮的脸蛋真是长错地方了。

　　“我没事了，刚才师父找你来着。快去吧。”摆摆手陈煦开始赶人。

　　“嗯……你……别想那么多。”挠挠头，尴尬的想落跑，可隐约就觉得……

　　靠！竟然笑得都咳起来了，干嘛让他象看戏一样过瘾的笑自己啊！这么想着手却抬起来想给他顺顺气。。

　　“嗬嗬嗬，你原来很关心大师兄的嘛…平时干吗不好意思说呢？……邯”陈煦捂着嘴笑着说，说完还瞟了他一眼便垂下去了，似乎掩盖了什么光芒。

　　呼的站起里，不知该怎么搭腔才不会被笑，只好不理他，转身出门。

　　唔……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踢着石子一边向山下走，一边觉得有什么东西忘了拿似的别扭。
　　到底有什么不对劲又说不清。
　　正走着，迎面见到其余三个师兄弟往山上来。

　　“四师弟，你……”萧海话未讲完，只见许邯脸色大变地转身往山上又跑回去。
　　“快去请师父来。”人影已经淡去，只留给师兄弟一句交代……

　　果然不对劲，那人总是“四师弟、四师弟”的以便用师兄的身份欺负他，玩心起了就会“小四、四儿”的满口胡叫，从不曾叫他“邯”！以他那种有仇立刻报的恶劣性情怎么会不先去报仇，反而乖乖随师父回来。那样软弱无力的身子，以他那般傲慢，即使是遭到什么变故也不会轻易给别人看到他软弱的样子的。更别提会哭！！

　　在门口就听见串串的猛咳声，依稀能闻到的血腥味许邯一脚踢开门直奔里间。

　　本该狂傲到天上去的人如今在地上绻着、咳着、抖着。长发披散盖住了脸庞。象鬼一样狼狈。

　　仿佛在心揪紧之前许邯就已抢上前去把人抱了起来。一抱之下才发现，他脸死白的象雪、身体凉的象冰，似乎已经没了意识，只是剧烈的咳着、抖着。

　　随着每声猛咳不断自他嘴里溢出的血水更令人惊惧，那血，或说是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液体，竟是异样的浅红色。

　　把人搂在怀里，运功想帮他稳住呼吸，却赫然发现他那身原本与年纪不符的恐怖修为竟全不知所踪。奇经八脉也全乱了。

　　“你……还是……看到了……”好不容易咳声渐止，硬忍着蚀心蛀骨的痛楚，陈煦断断续续的开口。

　　“闭嘴！！”许邯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的感受该怎么形容，是惊是怕还是怒。忍不住紧皱着眉，口气凶恶。比刚才更慌乱地想擦掉他嘴边的血迹，可是刚抹去旧的就会有新涌上来的代替。不是第一次见血，但受伤的人是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他这样的完人也会被伤到，甚至伤得……

　　“乖一点…………被我骗……走……不就……好了”就是知道这副模样会吓到他的，不愿被他看到。这样的拧着眉，不知道有几分是心疼所至？

　　许邯动手为他点穴，他却摇头。

　　“没……用……我是……中毒……”话还没说完，胸腹间更强烈的剧痛袭来，猛的呕出大口血水溅了许邯一身，而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中毒。

　　眼见得他疼的浑身剧烈颤抖却诡异的滴汗全无，紧咬着牙关却又不时会吐出血来，怕他在开阖之间会咬到舌头，许邯来不及细想已经将手递了过去，眼看着他牙关间两人的血混杂在一起，一部分落在他早已被浸成粉色的衣襟上，一部分入了他的喉……

　　记得师父曾用自己的血配药，猛的想起自己的血有时在解毒上有奇效。

　　微用力扯动手掌，好让被咬破的伤口更深血流的多些……然后，欣喜的发现，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有些许的平缓。从手上传来的略微疼痛仿佛能疏解五内俱焚的狂乱痛感，不细想自己何以会心痛至此，眼看以血解毒有效，干脆运功使血行加速………………

　　先找到邵容的是萧海。当听说“四师弟已经在大师兄房里”后，邵容点点头道：“还好有他，”又叹口气道：“也只有他才行。”随后继续先前的作为--在药园中拿着药锄走来走去。

　　“师父，大师兄那里有四师弟在就可以了么？我能帮您什么忙？”虽不理解师父在干什么，但知道师父这样做一定有理由。

　　“恩。去把你五师弟叫来，和你二师兄去砍些树来这里，能搭房子用的。尽快。”没回头，不赘述，邵容直接吩咐。对于弟子的执行能力完全信赖。

　　“是。”不浪费时间拘礼躬身，随着答应声人已经闪远了。

　　两天后，药园深处新建起一栋木屋供陈煦疗毒，图图卯足心思的设计，不仅屋子里外满是毒花毒草且暗含机关阵法，依不同光线风向自行转换方位将散出的瘴气圈在屋内便于以毒攻毒。

　　“小邯，上次要不是你三师兄去得及时，你真有可能会废了这只右手。师父近日会出去办事，大约去七或十天。那瘴气太大，他们都不能在里面待太久，以后能常进去照顾他的只好是你了，你为他好就快养好伤，下次再不可这样乱来。”
　　“………………”
　　“小邯……”
　　“……师父，他会好起来么………………”
　　“……师父也没有把握，只是就算用你的血能尽解他中的毒，他的功夫怕也回不来了………”一声长叹，笑傲半生，所遇难题无不迎刃而解，这次老天终于看不过去了么……
　　“只要人不死，总有转机的。”萧海接口安慰，余音中却含着另人不解的苦涩意味。
　　“但愿能如你所说。晚了，都回去休息吧。”
　　“是……”

　　不死……

　　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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