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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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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奕走进寝室楼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她停下脚步,警觉地四处打量。走廊还和往常一样,昏黄的灯光排成一列,照着一侧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门帘,说笑声有一阵没一阵传过来,走廊两边阴影笼罩下的地沟传出轻微的咝咝声……咝咝声!敖奕知道什么不对了,她疾步走到走廊中央,密切注视着两旁地沟,这时自家寝室门打开,胡娟丽趿拉着拖鞋端了盆洗脚水走出来,地沟里的咝咝声陡然升级为啪啪声,两条绳状物弹了起来,向胡娟丽的脚踝缠去。
胡娟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敖奕紧贴她站着,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
“是你啊?吓我一跳,你干吗呢?”
“没啥,嘿嘿。”敖奕做了个鬼脸,“就是想吓你一跳——快去倒水吧!”
胡娟丽端着水盆走向水房,她没注意敖奕的两只脚各踩着一条蛇的七寸,蛇们不敢挣扎,只好不停吐着信子。
敖奕在脚上又使了几分力,那两条蛇疼得吱吱作响,痛苦扭动着尾巴。
“知道疼了?”敖奕压低嗓音,语调却带着发狠的意味,“明知道我在这里,你们还敢如此放肆!”那两条蛇尾巴还在扭动,头却伏在地上抬都不敢抬。
听到胡娟丽的脚步声从水房出来,敖奕放开脚,声音压得更低:“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快滚!”
推门进寝室时,敖奕感觉走廊尽头有翅膀扑动的声音,便向那里瞥了一眼,正见到一个黑影从空中一掠而过,这让她呆在原地愣怔了半晌,直到手机响了才回过神来。
“你现在立刻来平台顶上,我想见你。”范海星给敖奕打电话从来不自报家门,弄得她琢磨半天才辨别出是他的声音。
“什么事?我想睡觉。”
“我需要你的帮助。”范海星的声音很诚恳,“能上来一趟么?”
敖奕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平台,范海星背着手站在平台边,目光越过水泥围台眺望着夜幕下的校园,平台顶的夜风很大,吹起范海星的头发和身上那件长长的黑风衣。
“你要我帮什么忙?”敖奕被风吹得打了个冷颤,决定开门见山。
范海星转过身,黑风衣和黑发映得他的脸颊愈发苍白。“我希望明天能下雨。”他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能做到。”范海星笑了一下,整齐的白牙一闪而过,“上个月的球赛,没有你送给我一场雨,我不会踢得那么漂亮。”
敖奕愣了一愣,转身向平台下走。“我想你该休息才对,困得已经在说胡话了。”面前黑影一闪,范海星竟已迎面挡在她面前。
“你的姓是真姓,名字却不是神采奕奕的奕,而是四个火的燚,对不对?水火相制,有制则衡,所以你祖父反其道而行之给你取名,对不对?你不爱一切球类,只肯勉强打羽毛球,因为其他大部分球类的模样都很像龙珠,对不对?本来我不能肯定,刚才看你在宿舍门口斥退那两条蛇,才验证了我的猜测!”
“那么你是谁?”敖奕反问道,她拿出那本《大学生心理健康》丢到范海星怀里,柔光在他俩瞳仁里各燃起两簇小火苗。他俩对望着,竟都不由自主绽开神秘莫测的笑容。
“看了我的幻光镜,竟不知道我是谁?”良久,范海星轻轻问道。
“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也不能肯定。”敖奕收住笑容,“你也是这样知道我是谁的吧?还用‘哪吒闹海’来刺激我!”
范海星嘿嘿笑着:“彼此彼此,谁让你张口闭口那个怪物猎人?不过你的脾气够烈的,一言不合便要用暴雨浇我。”
“你的幻光镜怕阳光我不奇怪,让我奇怪的是你竟然不怕。”敖奕打算把疑窦统统抖出。
“我也很奇怪,离开水这么久,你竟然还这么水灵。”范海星嘻嘻一笑,下一句话的语气却急转肃然,“身负重任,非得有些过人之处才行,我们言归正传——咬了曹天宇的不是普通的狼,而是Werewolf,这些家伙有一点和我很像,就是被他们咬过的人也会变成同类。”
“狼人?”敖奕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月亮,今天十四,月亮还差一点点就浑圆了。
“不用担心,在这里的狼人都被下了封印,只有普通野狼的力量而已,唯一有可能变身的是被它们咬过的曹天宇,他刚刚做完伤口缝合手术,麻药还没褪尽,但一个小时后,我就不能保证了。如果他变身后又咬了别人……”范海星打了个寒噤,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敖奕微微一笑,“可你只告诉我其一,我还想知道其二。狼人为什么要袭击曹天宇?以后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都不能让月亮出现么?何时是个尽头?曹天宇如果成了狼人,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范海星眉心突地一跳:“这些,我现在不能说。否则一切就毁了。”
“那么,我凭什么帮你?”敖奕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耍阴谋?你们祖祖辈辈嗜血为生,口碑向来都不怎么样。我怎么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
范海星静静听着,敖奕这些话显然激怒了他,但只让他的脸色更惨白了些,并未让他发作。“我猜到你不会信我。”他说,接着从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丢给敖奕,敖奕定睛一看,原来是个银制十字架。“这个是从出生起母亲就给我戴上的,我们这一族,早已不像你们所以为的那样,邪恶仅是用于开始,就像资本的原始积累。”
“我能说的,都和你说了,信不信由你。”范海星的眼眸清澈无瑕,敖奕没有再问,她不明白,但很理解,范海星和她一样肩负着秘密,到这所大学就读只是个开始。同在天涯辗转,何不信他一回?
天上骤然乌云密布,片刻开始飘起毛毛雨,月亮和星星被厚实的云层遮得踪迹全无,半丝光都透不出。
校园的半夜总是很安静,敖奕照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胡娟丽和宋晓枫已发出轻微的鼾声,尤其是胡娟丽的,她睡在敖奕的邻床,几乎是头对头,鼾声清晰可闻,均匀的声音的确有催眠左右,敖奕听了一阵,睡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间,又听见咝咝之声,接着一阵悉悉簌簌。
“谁?”敖奕腾地坐起,低声喝问。
“嘘……别吵醒了隔壁的同学,这样会吓坏她们。”咝咝的声音说,柔和得让敖奕浑身不自在。一个巨大的三角蛇头缓缓垂到床前,隔着蚊帐望着敖奕,蛇眼发着绿莹莹的光,蓝幽幽的信子时不时吐出来又收回去。
“你就是……敖虺?”敖奕艰难问出一句,她早就从爷爷那里听说了小叔敖虺的很多事,知道他放浪不羁,也知道他因丢失龙珠被贬为蛇,罚到这里来将功赎罪,她一直以为他会以人形与自己相认,谁知却是这副样子,与她之前勾勒了无数回的风流倜傥的小叔形象相差甚远。
“乖侄女,你该叫我叔叔才对,我在这里等了很多年,以为老爹会派个年轻力壮的侄子过来,谁知却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敖奕已恢复常态,抿着嘴笑道:“这不怪爷爷,在人间须守人规,只怪您那些侄子不会考试,法术和学业不能兼顾,高考时居然连本科线都没过,来不了这里,怪得谁来?”
敖虺张嘴大笑了一声,露出白森森的獠牙。“你这丫头倒有几分灵巧劲,我很喜欢。不过,昨天你坏了我的大事,你可知错?”
“大事?什么大事?”敖奕想起试图袭击胡娟丽的那两条蛇,脑袋里转了无数个疑问,莫非风流小叔看上了胡娟丽的花容月貌,想要图谋不轨?
敖虺似乎看出了敖奕的心思,摇了摇巨大的蛇头。“我敖虺虽风流成性,却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凡心。”
“我知道,我相信,不过小叔你能不能变得帅一些?这样会引诱我也变回原形的……”
一团蓝光乍起,巨蛇消失,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站在敖奕床前,他穿着休闲西装,雪白衬衫随意松着领口纽扣,面容清秀俊雅,和范海星的蓬勃帅气相比,更添一种成熟稳重。
“调皮丫头!你小叔浑身灵力都被封了,惟有变形还留着,连这点你也不放过么?”敖虺微笑着说,“不过你这丫头泼辣胆大,像足了你奶奶,难怪老爹那么宠你。闲话莫多说,老爹既然派你前来,也一定告诉过你此来所负使命,对否?”
“对。”
“八仙印的要害之处,你可知在哪里?”
“难道不是那八个卦位?”敖奕默默把八仙印所嵌合的八卦图在脑海里重演了一遍,包括每一卦所对应的方位。
“原来我也以为是,后来却发现不是。”敖虺说,“八位之中,有一个最要紧的所在。”
“难道还有比巽位更要紧的位置吗?巽位不是……”
“没错,巽位埋着我龙族祖传神器羲娲珏,的确是很要紧,但并不是最要紧。”
“那么您认为是哪里?”
“你们的自习教室。”
“艮位?”敖奕大吃一惊。
“那里的三楼从不让外人上去,后来我令手下偷偷潜入,看见三楼放着一座古老的西洋自鸣钟,这不是个普通的钟,我那手下回来禀报我后就立时暴毙,检视尸体,发现乃是被西方魔法所害。”
“您的意思是说,这个魔钟是我们的威胁?”
“不仅仅是威胁,而且是心腹大患,东方神祗与西方魔怪向来水火不容,艮位的这个魔钟与巽位正正南北相对,怪不得近来我觉得羲娲珏的灵力有所减弱。”
敖奕在脑子里迅速消化分析着这些让她惊骇的信息,尽可能整理着思路。“我明白了,为了保全羲娲珏,我们必须要破坏这座钟……那么,这些和昨天你的两个被我喝退的手下有什么关系?
敖虺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今晚发生的事情,我不必重复,你都很清楚。范海星说曹天宇被狼人咬了,不能见到满月,所以请你让阴云遍布天空,以免他变身为狼人,加害他人。对吗?”
“对。”敖奕暗暗佩服敖虺的消息灵通,什么事情都逃不过她这位小叔的法眼。
“乖侄女,你上当了!”敖虺冷冷说道。“狼人和吸血鬼是世仇,范海星不希望满月出来,并非因为担心曹天宇变成狼人后加害他人,而是怕他会去毁了魔钟,范海星一定没有告诉你,魔钟乃是他们吸血鬼族所建!”
这句话不啻一个惊雷,震得敖奕半晌说不出话。
敖虺则继续往下说:“我昨夜让手下去找胡娟丽,是需要通过她传递给曹天宇一个我族的印记,以免在毁掉魔钟时被我族误伤。……”
“等等等等……胡娟丽和曹天宇?”敖奕忍不住打断他,感觉自己很有些糊涂了。
敖虺嘿嘿笑了:“亏你还是胡娟丽的室友,竟不知道他俩已经暗地来往了么?明日她必去医院看望曹天宇,有什么印记比情人打下的更牢?”
敖奕沉默片刻,思路迅速整理完毕,回话恢复流畅。“唉,小叔你早说哪?早知道我就不多此一举了,我还以为那两条蛇要欺负娟丽呢,这不是大水冲了咱们家么,现在怎么办?”
“现在也简单,有你在,有没有印记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曹天宇见到满月,事关重大,片刻都不可耽误!”
声音还在敖奕耳边回荡,敖虺已消失不见,敖奕呆坐在黑暗里,单薄的睡衣微微颤抖,她浑身的凉意一阵紧似一阵,牵带着心也冷冰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