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列]我怀念的》央锦

2、Chapter2

　　这本是一句长官对下属客套的安抚，但是他醇厚的嗓音俯下身子轻声对她说时，却无端让她的睫毛颤了颤，仿佛不小心触动了什么，她有些僵硬地站起身，转头离开。

　　他站在原地，笑容依旧，浓密的睫毛下，眼里一瞬间滑过了太多东西。

　　所谓先遣军，是特编部队的核心，它不再是训练营的模拟，而是真刀真枪地代表军队执行任务。这次的任务，是护送一个“重要人物”抵达桑科特共和国的大使馆。

　　“保护是第一位，其次，你们每个人都必须表现出绝对的忠诚，甚至牺牲。因为行进过程中，我们可能遭遇各种危险，但是任务永远要高于生命，明白吗！这次任务……”

　　她看着那个男人对整个先遣军训话，冰冷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嘲讽，任务？她只知道自己要活下去，至于其他的，都是次要考虑。没有人可以让她轻易牺牲，这是她的原则。

　　军队尚未抵达桑科特共和国，就遭遇了一连串的袭击和包围，而这一次，是最致命的。先遣队一共二十五人，除去先前受伤的三人，一共有十四人遭遇伏击死亡，还有两人重伤，至今尚未苏醒。

　　原本气势如虹的队伍，瞬间变成了一盘散沙，从包围中好不容易逃脱的六人，包括她和他在内，都显得狼狈不堪，只能暂时躲在一处破旧荒废的大楼里，连同“重要人物”一起，提心吊胆地等待敌人的地毯式搜索结束。

　　“他们的计划如此详备，甚至破解了我们的电台密码，还知道我们计划逃脱的路线，完全切断了我们的求救可能。”一个队员一边缠绕着绷带，一边冷静地分析道。这是队伍里最好的徒手格斗专家，精通各种拳法套路，然而现在的他，一只右手已经完全残废。

　　“我想这和前面几次的骚扰截击并非同一伙，你们看这个。”另一个队员摊开掌心，那是一枚精致的纽扣，“这是我从其中一个蒙面人身上扯下来的，时间太紧迫，我来不及做其他的事。”这是队伍里的炸药专家，拥有火辣的身材和凶悍的脾气，人们总爱叫她“野玫瑰”。然而“野玫瑰”此刻却满身擦伤，脸上毫无锐气。

　　“这是……布雷克共和国的军队制服！”分析师推了推已经碎裂一半的眼镜，沉声道，“桑科特国的宿敌。”

　　靠坐在墙边的他长叹一口气，看着布满蛛网的天花板，哑声道：“现在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而我们大家都知道……队伍里，有内鬼。”

　　是的，只有这个可能，才可以解释一个汇集精英的军队，一个警惕谨慎的先遣军，会遭受那么惨重的伤亡。

　　“在军队再次出发之前，我们必须找出内鬼。否则一旦内鬼放出了消息，等待我们的，只有可能是布雷克的围剿。而这一次，我们绝对不可能再幸运逃脱了。”另一名队员这样总结道，他眼里饱含感激看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她，这次多亏了你……”

　　“是的，这次要不是你反应得快，恐怕我们都……”分析师也附和道。这个新加入部队的女孩第一时间发现了埋伏，在面对袭击时，表现出的冷静成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他们能够充分反映过来，重新形成阵型去应对。如果不是她的提醒，现在只怕大家早已全部阵亡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对于那些子弹上膛的声音以及杀戮的气息，她总会比别人敏锐一些：“我只是想活着。”所以才会多留了一份心。

　　“总之大家抓紧时间休整一下吧，我们一起理清头绪，好做进一步打算。”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泥泞，“今天晚上我们轮流守夜，我先下去看看情况。”

　　所有人没有再谦让反对，这里就属他和她的情况稍微好些了，其他人在经历死里逃生后，都早已疲惫不堪，几乎站着就可以睡着。

　　她在角落里看着凌乱倒在地上浅眠的众人，冰冷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暗红色的头发因为奔跑而不再柔顺服帖，笔直的背影却意外让她想起了过去。

　　她有一种直觉，应该跟上去，她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似乎有太多东西，他们彼此都隐藏了。

　　这样想着，她站起来，贴着粗糙的水泥墙壁走下楼。

　　废弃的高楼最下方，是凌乱堆压在一起的砖块、朽木，还有蜘蛛的死尸。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带着微微扬起的灰尘，透着无声的荒凉。

　　今晚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昏黄黯淡，倚在墙壁边的他，抽着一支简易卷起的香烟，吐出一圈灰蒙的烟雾，带着烟草味飘散开。她就站在他身后，冷冷看着。

　　“怎么下来了？不休息会？”似乎早就知道她在身后，他却没有转身，只是仰头看着夜空，俊美的轮廓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天晚上会下雨。”她看了眼月色，肯定地说道。

　　“是吗……”他单薄的唇抿起来笑了笑，却随即收起，“都死了。有时候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恨，连一句遗嘱都来不及说。我甚至……不能将他们好好安葬。他们今夜，会很冷吧。”

　　“……”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带着压抑，像是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倾诉。没有人教她怎么去安慰另一个人，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将烟蒂踩灭，“我去附近看看，你在这边守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他就这样消失在了夜色里。她站在他先前站的地方，背后似乎还能感受到他依靠时残留在墙壁上的余温。她有很多疑问，此刻却全都不想计较了。蜷成一团，她双眼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夜风起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这样的雨总是让她产生很复杂的情感，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他们前进了整整一天，而她只吃了一个干硬的馒头，还在突围中消耗了太多体力。干瘪的肚子让她很轻易就想起了过去濒死的感受，这让她不安，烦躁。

　　死亡，是她唯一厌恶的东西。

　　她想起了那个苹果，汁水饱满，果肉鲜嫩，咬在嘴里还有咯吱咯吱的脆响，唇齿间全是淡淡的甜香。

　　她甚至闻到了苹果的清香……

　　“饿了吧？”那个醇厚的声音轻柔地在耳边响起。

　　她睁开眼睛，青油油的苹果递到自己眼前，让自己一瞬间愣怔得不知言语。原来，不是梦？

　　“我看到路边有棵果树，虽然有些坏了……不过总比饿着强。”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淋湿，头发凌乱地黏在额角，笑容却温和安静。

　　她小心地结果那个苹果，表皮已经有一部分开始腐烂变质，另一半却仍是完美光滑。没有犹豫，她大口的咬了上去，就好像多年前的自己。

　　酸涩的口味充斥了整个味觉，青苹果的酸味几乎让自己牙齿全部倒掉。她脸皱成一团，眼里甚至罕见地流出了一滴泪。

　　也许记忆里的苹果也是这么酸，可自己偏偏只记得它那点微不足道的甜了。

　　“是太酸了吗？不要吃了……”他慌忙地蹲下身，温柔地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干燥温暖的掌心却没有收回来。他轻轻地摩挲着她微凉的面颊，漆黑的眼睛仿佛沉寂的夜空，有无数细小的星光闪耀。

　　她一声不吭地啃完了一整个苹果，连同坏掉的全部。她从不挑食。

　　“我……我很害怕，害怕你会和他们一样……还好你没有。”他渐渐地倾身靠近，手掌顺着耳鬓拂过她扎成马尾的长发，将她的后脑托住，慢慢与自己的额头相抵，如同耳语般呢喃道，“你是我找到的，独一无二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