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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思君 ...

  •   走到南天门准备下凡时被南徽一把拉住,这会子他起床气已经消了,没那么横鼻子竖眼睛的,顺眼了不少。
      “叮叮你就这么回去了?王母跟你说了多少?”
      我原本着急着走,然而这话有几分意思,倒驻足了:“于是这话是说,你老人家知道多少?”
      南徽干笑:“不,不,我知道得很少,很少。”
      从我几千年前认识南徽开始,就知道这厮嘴严,要有啥话不想说,那是用铁锹都锹不出来,于是斜眼看着,一言不发。
      一言不发是妙招。
      当神仙这么多年,学会最经典的一招就是:关键时刻,不要说话。
      这招倘若用好了,不仅可以忽悠凡人,连带着神仙都一起忽悠。
      然而我显然当时忘记这招是谁传授给我的,如今面对当年的老师,显然这招无用。
      南徽恢复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你下凡去,别动了凡心。”
      我咧嘴一笑:“就算动了也无所谓,正好坏他姻缘。”
      南徽手中折扇一合,狠狠敲在我脑壳上:“叫你别生凡心就别生,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我扁扁嘴,想起临下凡前王母娘娘跟我说的一段子话,于是自然而然向南徽道:“夏冬维那样的性别模样,就算我生了凡心,紫宸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刚才和王母的对白是这样的。
      王母说:“你投了男胎,这事儿很好。千万不可让紫宸那家伙对你动了凡心,否则这姻缘劫就成不了。”
      我一想夏冬维的性别,顺口道:“要是紫宸是断袖呢?”
      于是此时南徽问了和我一样的问题:“要是紫宸是断袖呢?”
      刚才王母的回答是:“他若断袖,本宫就断了你。”
      现在我的回答是:“断断断!脑袋瓜里怎么就装着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说断袖,本仙姑断了你祖宗!”

      飘飘忽忽回到凡间,摇摇晃晃晃荡到傅家,打上头往下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我那小屋挤了一堆人。孙赟估计块头太大,屋子里站不下他,如今正蹲在院子里哭呢。
      我捻指头算了算时间,明了了,不过还好还好,三天而已,不至于臭了。
      夏冬维本身就是具新鲜男尸,平日里能跑能跳会说话纯粹靠本仙姑撑着,如今我一走,必然成了横尸一条,也难怪一群人涌在屋子里瞅我,也难怪孙赟蹲在院子里哭。
      我入了房,隐在一侧,正看见一个黑胡子从夏冬维的小瘦手腕上撤了指头,摇摇头。
      本仙姑晓得,这人是个大夫。
      凡人大都很怕病怕死,而大夫,就是凡间救死扶伤的。但是老实说,生老病死乃人生劫数,倘若命里面注定了这劫数跨不过去,就算是本仙姑我都救不了,别说是普通凡人大夫了。
      我看着傅桓的娘哭得稀里哗啦,心中有些感动,不敢再拖延,一个猛子扎进了夏冬维的小身板里。
      当我忽悠悠地睁开夏冬维那双眯眯眼,映入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表情。
      黑胡子看我醒来,脸色铁青。也难怪他这种面孔,刚刚搭了脉搏,明明停了的人,如今居然睁开眼。
      傅桓他娘擦眼泪的手停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傅桓正准备给我盖上白床单的手也停滞了,刚才还泛红的眼眶立即就恢复了原状。我嘿嘿一笑:“九寒兄,这一觉,好长啊。”
      傅桓那张俊脸抖了抖,浓黑的眉挑了挑,挑逗得我心儿痒痒。
      当个凡人都那么英俊,倘若在九重天上,烟霞雾里的光华中,这紫宸天君到底要好看道如何的惊天地泣鬼神啊!
      傅桓还没说什么,傅桓娘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搂住我,也不顾的什么男女之妨,心肝儿肉地哭喊了起来。
      “如娘就你一点血脉,倘若你再没了,你叫我百年以后如何有面目见如娘啊!你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当你娘,没关系,以后有寒儿的,就有你的。你可要好好活着,到时候和寒儿一起成亲生子,儿孙满堂!”
      我心中暗叹,等到你百年以后,夏冬维的父母或者在地府服徭役,或者干脆投胎转世去了,还真不一定见得着。然而她那副悲伤的表情还是感染了我。服侍她的小丫头也泣不成声:“公子可算醒来了,夫人在你床前守了一天一夜,换了好几个大夫,就是不肯相信…不肯相信…”
      我看着她眼眶下一圈黑,实在是大为感动。
      我没有父母亲人,自然也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以前在天上偶然会找些人间的话本子看,有时也奉命下凡走一走,知道人间有一种感情最是伟大,叫做母爱。据说做娘的能为儿女讨饭□□,甚至割肉挖心。当时我不太相信,闲谈的时候和哪咤三太子说了几句,愣是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把一个流血不流汗的硬汉给说哭了。
      于是我信了。
      我当时理智上信是信了,还陪着三太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但是实在是没啥感觉。
      但是现在,这妇人却真让我有了那么些想叫娘的冲动。
      我向来是个感情用事的,她这么一哭,眼圈也禁不住地红了,然而这句娘,始终还是没叫出口。
      我是什么人,不不不,我甚至不是人,不过是个仙草,机缘巧合地成了仙人,如今下凡来时干啥的?是给她儿子找磨难设灾害的。哪咤说了,儿女是母亲的心头肉,现在是要生生地割她的肉,如何还好意思叫她娘?
      我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眼泛泪光:“伯母大恩,维儿一生铭记。”
      于是一屋子人哭成一团,本仙姑也掉了不少眼泪。

      自打那以后,我便多了一个身子不好的借口可以不必练武。本来就不是男儿身,自然也没那个舞刀弄棒子的男儿心。
      原来在天庭时,我喜欢弹琴,无奈悟性太低,仙乐又太难,怎么都弄不好。天蓬元帅有日实在忍无可忍了,拍桌子发了牢骚,说我像弹棉花。我当时不懂什么叫弹棉花,后来有个机会下凡,见识了一下,从此再也不碰琴弦。
      如今在凡间闷得慌,傅桓和孙赟还都是半大不小的少年,也没啥机缘可以设劫,于是本仙姑十分烦闷。正巧傅桓屋中有一具五弦琴,名为雪斋的,就直接借了来用。
      先随手拨拉拨拉首简单的,是锦兰仙子所作,名唤《思君》,简单直白,完全符合了锦兰仙子的个性。
      这首曲子比起其他仙乐,不知要简单多少,也是我拨拉的最好的一首,无奈凡间瑶琴不比天宫的精巧细致,不能奏完,拨拉了一小段就拨拉不下去。我悟性又太低,没办法现场因琴制宜,作一首出来。
      然而就那么一抬头,正看见傅桓站在门口,脸色阴晴不定。
      我揣摩是觉得我拨拉得太差,糟蹋了他的雪斋,故讪讪赔笑:“对不住,对不住,污了你的耳。”
      他愣了愣,道:“不,你弹得很好,我从未听过这首曲子,实在是…很好。”
      我生平第一次,有人赞我弹琴很好,实在按捺不住高兴:“太好了,太好了!以前有人说我弹琴像弹棉花,如今总算有了知音!”
      傅桓僵硬着脸,显然是在忍了笑。他撩袍在我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按上琴弦,微微侧头,按照回忆将刚才的曲子弹了一次。
      我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第一次与他这般接近。清朗俊秀的脸距离我是那么的近,可以看见上面细细绒毛,还有浓密纤长的眼睫毛。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两人衣衫垂在地上,叠在一起,我脸突然红了,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修长的手指拨弄着琴弦,那么安静那么清朗,我无缘无故地自惭形秽起来,往开挪了几寸。
      傅桓恍然不觉,低头侧耳,断断续续地弹了一次《思君》,有些结巴,但毕竟弹下来了。他抬头,冲我一笑。
      三千年前,蟠桃园桃花刚开的时候,南徽曾经与我共同看过,只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实在好看。
      如今,他这样一笑,我只觉哪怕蟠桃园的花儿就算再开一次,也比不过。
      傅桓笑道:“你听听刚才有没有弹错?”
      我光顾着看他,哪里有认真听,只得胡乱道:“没有,没有。”他再度垂手,看神情像是凝了神,又弹了一次。
      天宫上弹琴弹得好的,南徽算一个,锦兰也算一个。南徽风流,锦兰豪放,两个都算是拔尖的人物。我听锦兰弹《思君》至少听了十多次,一直以为这首曲子,她是最会弹的,而今才知道。
      当时惊艳不过是因为没见过世面。
      而这个世面,就是紫宸投胎的傅桓。
      方才还因他表扬而得意洋洋的我,又忍不住羞愧了起来。
      傅桓弹完一段,意犹未尽:“还有下文没有?”
      我点点头:“有,但是我弹不出来,这琴有点不太对。”他看我的眼神有点狐疑:“这琴不对?”
      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胡乱道:“这谱子不是我写的,是一个白头发老奶奶给我的。那个老奶奶…额…唱给我听,她似乎不是凡人,是个神仙。”
      好吧,锦兰仙子,你也大几千岁,如今傅桓是个凡人,叫你一声奶奶,不吃亏。
      傅桓相当满意这个答案:“这么好的曲子,的确不是凡品。”他轻拂琴弦,皱着眉,半晌道:“夏贤弟。”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傅桓从来都跟着孙赟叫我“豆芽”,如今突然改口叫“夏贤弟”必然有所图。
      果然,傅桓道:“夏贤弟,不知愚兄有无荣幸,与你将此曲谱完?”
      “腾”地一下,鲜血冲了脑门,有些不清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期期艾艾,异常狗腿:“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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