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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前尘 ...


  •   听说姚葭被打入暴室,卫淑仪既担心又着急,听说姚葭被赦出暴室,她高兴地想马上过来探望,不过,因为这两天一直在下雨,而且下得还挺大,用句诗意的话来形容,就是“天地一片苍茫”——从早到晚,没完没了地下,简直没法出门。

      坐在房里,卫淑仪凝神听雨,但觉雨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以致于,好几次,她产生如是想法——她的谦芳殿会不会在眨眼之间,被雨浇塌了?

      今天的雨也不小,不过,这会儿却是停了。停是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开下。

      卫淑仪顾不得许多,风风火火地来了。

      严格来讲,她和姚葭并没有多深的交情,不过就是两面之缘而已。第一次,是在陆太妃的芳辰宴上,第二次,是在芳辰宴的翌日,她给姚葭送簪子。

      虽说,只是短短的两面之缘,卫淑仪却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姚葭。她觉得庆春宫这位姐姐,真是个可亲可爱之人。人长得美若天仙不说,手也巧,绣的那些个花儿呀,朵儿呀,蝴蝶儿呀,比真的还像真的。最和她心意的是,这位姐姐待人十分和气。

      她看得出来,庆春宫的这位是发自内心的真和气,不像和她住在一个宫院的陈贵嫔,表面上看着也挺和气。可是她那和气禁不住细品,一看就是假的,皮笑肉不笑,完全是故意摆出的姿态。

      庆春宫里。卫淑仪拉着姚葭的手,又是抽鼻子,又是掉眼泪。边抽鼻子掉眼泪,她边不住地问东问西,问姚葭那几日在暴室的情形,问她这几日身子如何?

      姚葭微微地笑着。笑着回答卫淑仪的每一个问题,笑着给卫淑仪擦鼻涕,擦眼泪。

      如同卫淑仪喜欢她一样,她在心里也很喜欢卫淑仪。她觉得对方单纯又可爱。在这人心叵测的深宫里,还能有一个人,如此单纯,如此干净,委实难得。她喜欢干净的人。

      慕容麟进来的时候,卫淑仪正坐在姚葭的睡榻沿上,有说有笑,两只手在空中比比划划,是个十分开心的模样。

      姚葭则是半倚半靠在睡榻之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卫淑仪。慕容麟来时,并未让人通报。不过,姚葭的脸正对着寝室门口,是以,慕容麟刚一转过寝室门口的朱漆屏风,她便看见了。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二人的心,也在目光相接时,在各自的腔子里,“嗵”地一跳。

      眸光微微一闪,慕容麟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姚葭却是马上垂下了眼帘。看不出情绪地眨了一下眼,慕容麟迈步向房里走。

      姚葭的房中,铺着厚厚的车师地毯,吸音效果极好,再加上背对着房门,讲得又是全情投入,卫淑仪完全不知道慕容麟的到来,更不知道国主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三步之距,依旧嘻嘻哈哈地说着,笑着,比划着。

      姚葭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陛下来了。”

      卫淑仪先是一怔,紧接着猛地向后一转头,就见慕容麟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后,吓得她赶忙站起身来,向着慕容麟屈身施礼,“臣妾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麟扫了她一眼,“平身。”然后,越过她,来到榻前,一伸手,握住了姚葭的胳膊,阻止了她要下地的动作。

      卫淑仪很怕慕容麟。

      入宫以来,除了最初临*幸那夜,慕容麟再未去过她的谦芳殿。即便是最初的那夜,也是吹熄了灯烛,在乌漆麻黑中,公事公办,没有半点温情。

      公开场合的见面,她只能遥遥地望着他,看他是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所以,一见慕容麟来了,她像兔子见了鹰,慌慌张张地告退而去,似乎晚一会儿出来,慕容麟能咬下她块肉一般。

      不久前,还欢声笑语的房间,陡然沉寂下来。屋角的青铜香炉,袅袅地吐露着醉人的幽香。沉寂混合了幽香,幽香夹带了沉寂,二者相融,演变成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淡淡的,却又浓浓的;甜甜的,却又酸酸的。

      总而言之,很复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慕容麟坐在卫淑仪方才坐过的位置上,默不出声地看着姚葭,姚葭不看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蚂蚱。

      姚葭的腿上,摆着个不大不小的漆盒,方方正正的,黑皮朱胎,里面装了好几只草编的蚂蚱,翠绿翠绿的,编得很像,乍一看,还以为是活的。

      “哪来的?”慕容麟伸手也从盒里拈了一只,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心中暗赞,编得确实很不错。

      “卫淑仪拿来的。”姚葭还是不看慕容麟。
      慕容麟一点头,“她编的?”

      “不是,”姚葭轻轻扯了扯蚂蚱的背翅,“她宫里人编的。”

      慕容麟瞧了瞧自己手中的这只,又看了看姚葭手中的,最后又瞅了瞅盒子里的,末了,嘴角向上一牵,“瞧着倒像一家子。”

      姚葭一怔,随即明白了慕容麟的意思。

      确实像一家子,两只大的,三只不大不小的,两只顶小的,绿油油的一盒子,卫淑仪也说像一家子。

      “淑仪娘娘怕臣妾呆着闷,就让她宫里一个会编的,编了几只,娘娘自己留了几只,剩下的全给臣妾拿来了。娘娘说,让臣妾没事儿的时候,看着解闷。”她答非所问。

      慕容麟点了下头,“难为她有心。没看出来,你和她倒是走得近。”
      姚葭把手里的蚂蚱放回盒中,忖度了一下,轻声道,“不过几面之缘罢了。”

      她拿不准慕容麟是无心之问,还是别有深意。人心难测,鉴于慕容麟对自己的一贯阴晴不定,她决定客观评价自己和卫淑仪的关系,绝不添加任何主观情绪。谁知道,自己的主观评价,会不会给卫淑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本心来讲,她倒是挺喜欢卫淑仪的。

      见姚葭把蚂蚱放回盒中,慕容麟也把自己手里的那只,放了回去,“朕方才进来时,见她喜不自胜,在说什么?”

      姚葭凝着盒中的翠绿家族,脸上有点热,心跳也变得不稳,慕容麟的注视,每次都会让她耳热心跳。她竭力维持着淡然的神态和声音,“说淑仪娘娘进宫前的一些事。”

      卫淑仪方才给她讲了一些作姑娘时的趣事——从小到大,温暖的,搞笑,调皮捣蛋的,都有。想着卫淑仪眉飞色舞的样子,姚葭的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慕容麟盯着那丝笑意,“这几日,身上可好些了?”
      笑意一敛,姚葭低声道,“好些了。”依旧不看慕容麟。

      慕容麟一皱眉,抬手扳过姚葭的下巴,扭向了自己。

      瞳仁漆黑的眼,是两汪含烟秋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噬人魂魄;翠羽细裁的眉,是两道如黛远山,笼着春光,含着秀色,令人沉醉。这样的眉,这样的眼,再配上直条条一个悬胆鼻,红润润一张樱桃口,白扑扑的一副胜雪冰肌,端的是不让照水牡丹,羞杀凌波芙蕖。

      在慕容麟打量姚葭的同时,姚葭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慕容麟。看慕容麟的眉,慕容麟的眼,慕容麟的鼻,慕容麟的嘴,看慕容麟乌黑瞳仁里,风起云涌的复杂情感。

      二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双方都是沉默无语。许多的情,许多的意,尽付这默然相望间。

      尘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们明明深知彼此的心意,却只能将其深埋心底。

      良久之后,慕容麟盯着姚葭眼睛,开了口,声音很轻,“还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姚葭垂下眼,“不想了。”
      慕容麟收回了手,“真不想了?”

      姚葭的指尖拂过盒中的大小蚂蚱,没有马上回答。片刻之后,她静静答道,“想又如何?陛下会因为臣妾想知道,就告诉臣妾吗?”

      慕容麟没说话。姚葭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而且,陛下曾说过,臣妾是勾结外人,陷陛下于万劫的罪人。臣妾知道这点,足够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姚葭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猛地跳了出来,横在二人中间,一下子阻断了方才的宁和气氛。

      望着姚葭绝美的侧脸,慕容麟忽然觉得有些胸闷。许多的前尘,许多的影像,在他眼前似水流过。不动声色地作了个深呼吸,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和方才差不多,差不多的淡然。

      “不错,你是罪人,你欠朕很多。”顿了下,他接着说下去,“真相并不美好。所以,朕才让你吃‘忘尘’。忘了过去,对你,对朕,都好。”

      说到这里,慕容麟垂下眼,“有时候,不明不白地活着,倒是份难得的幸福。”那样不堪的往事,那样血腥的过往,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愿回想。他不相信,她的承受力,会比他强。

      顿了顿,慕容麟沉声道,“不要总想过去,往日不可追。现在,你只要知道,你叫姚葭。从今往后,不要再作出对不起朕的事情,就行了。至于其它——”慕容麟停了一下,“都不重要。”

      不重要吗?姚葭抬眼,望向慕容麟。诚然,破裂的镜子可以重新拼合。可是即便重新拼合,裂痕还在,能当它不存在吗?

      慕容麟盯着姚葭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开口道,“记住朕说的话。”
      姚葭望着慕容麟严肃的表情,心中有些恍惚,没有马上应声。

      慕容麟抬手捏住姚葭的下巴,探身靠近,“说,说你记住了。”
      姚葭目光一闪,刚要作答,不想问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外。

      很快,门外传来了陈弘抖颤的声音。听了陈弘的通禀,二人均是一愣。

      慕容麟在最初的怔愣后,一皱眉,扭脸面朝房门的方向,大声道,“知道了。”然后,他依旧紧盯着姚葭的眼睛,一字一句,低声要求,“说,说你记住了。”

      慕容麟的眼睛很好看,专注看人时,别有一番动人心魄的魅力。在他专注的注视下,姚葭垂下眼帘,轻声道,“臣妾记住了。”

      慕容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你好好养着吧,朕有空再来看你。”说完,转身离去。

      房里,随着慕容麟的离去,忽然变得空落落的。姚葭的心,也一并变得空落落的。她仰起头,微阖了眼,轻轻吸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慕容麟的味道,淡淡的,幽幽的,很好闻。

      靠回榻上,姚葭的脑中,不断响起陈弘方才的通禀,陈弘说,皇后娘娘割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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