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相爱永远是两个人的事情 ...
-
何昉从徐行的眼底看到了最深的恐惧和怀疑，他紧紧了手掌，带着无边的歉意说：“徐行，我知道是我自私了！我没办法跟你解释什么，总之是我屈服了，我没办法看到我妈妈跪下来求我而无动于衷，我更没办法看到我爸爸一夜白头而坚持到底！你知道我的父母，他们都是最传统的读书人，一辈子清高，同性恋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死亡通知书！我……我不忍心！但是……你能等我么？求你！”
徐行深深地吸口气，何昉的话飞速地从他耳边流过，他仅仅抓了一个尾音，何昉“求”他“等”他！
徐行磕磕巴巴地问：“我等你……你，你会回来么？”
“会！”何昉吐出一口气，“我跟我妈妈说定了，如果我们能坚持六年，坚持到我毕业，她……她就不反对！”
徐行的眼睛噌地就亮了，他激动得全身都在发抖，好像那六年就是六天，“那！你爸爸呢？”徐行急切地问。
何昉的脸色黯然了，他摇摇头，苦笑着说：“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原谅我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求得他的谅解，我们之间……他完全理解不了！”
“那……”徐行张口结舌，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停了口。
“我没办法！”何昉说，“我用了一切办法去跟他们解释，我买了李银河的书给他们看，我举了很多例子，从张国荣到白先勇，我跟他们说你，说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但是没用，他们完全接受不了……我妈妈……其实她也接受不了，她只是心疼我而已……
“一开始我不想出国，我原来的计划是大学毕业之后再出国，我毕业你正好大三，我先去德国准备一年，帮你申请个大学，你好好学学德语，一毕业就过来跟我一起念！可是，现在看起来这不可能实现了。我的父母，他们毕竟还要生活下去，他们还有自己的事业，学术圈子很封闭的，我必须得给他们留条路走。
“徐行”何昉喘口气，凑近些，额头几乎要碰到徐行的额头，他的炽热的鼻息喷在徐行的脸上，目光带着最深切的痛，他说：“所以，到最后我只能牺牲你，把一堆烂摊子都丢给你，因为我可以用我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你，但不能让我父母那么大把年纪了，还因为当儿子的受那么大伤害！”
徐行把头碰上何昉的额头，直接望进他的眼底：“何昉，我等你，你真的会回来么？”
“会！”何昉坚定地说，他勉强地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把嘴唇凑近徐行的耳边，轻声说：“你还没上我呢，徐爷！”
徐行回到家什么也没跟父母说，一个人默声不响地在房间里呆了两天，什么都不做，就窝在沙发里发呆。
第三天，他从沙发里一跃而起，冲进浴室洗了个凉水澡，出来后神清气爽地对父母说：“爸妈，谢谢您们，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们操心了！”
徐家父母吓得第二天就去严华寺上香去了。
八月底的一天，索念晞被捕，案子查得很快，索念晞认罪的速度也很快，最终被判了四年。
开庭那天，何昉没能露面，徐行坐在那里，听着审判长一字一句地念宣判结果，看着索念晞整个灰败下去的人，觉得这人生还真是一出狗血剧情。
从法院出来，炎热的天气让他觉得全身的水分在迅速流失，他就是涸辙之鲋，几乎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了！徐行看到街对面有卖饮料的，于是想穿过马路去买水，在他的脚刚刚踏下人行道的瞬间，路口的交通灯变了颜色！
徐行瞬间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几秒钟之后看到一辆车呼啸着从眼前掠过。
他浑身都颤抖起来！
就是今天！就是今天！
上辈子的今天，自己被一辆车撞飞了出去，然后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走向一个诡异的方向，而他那场跨越两生的爱情，会以这样的方式落幕。
眼前车如流水，时间就在车轮滚滚中飞逝，徐行想，终于走到这一天了，一切的终点，亦是一切的起点。从今以后，自己的人生不再有预案，每一天都是全新的，每一步都通向全然未知的未来。
H大开学是九月三号。
何昉的飞机是八月三十一号。
白以辰把航班号告诉了徐行，徐行一大早就守在机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错过了。等了快一个上午，终于看到何昉的身影在候机大厅出现。
还是短袖T恤牛仔裤，依然高大沉稳，但是眉宇间不再神采飞扬，那双星目不再光彩夺目，瘦削的肩背撑不起松松的衣服，当他弯下腰时，突出的脊椎骨会一节节清晰地浮现出来，要刺破肌肤。
何妈妈的眼睛通红，整个人都在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何爸爸真的一夜白头，几个月前还乌黑的头发已经大片大片地夹杂了白发，他没有带眼镜，双目下陷，眼角密密匝匝地爬满了鱼尾纹，唇角有一片红红的溃疡，那是急出来的。
徐行不敢露面，藏在一大丛蕨类植物后面痴痴地看着何昉。他说，何昉，我来送你，六年后，我也会来接你。
他看着何昉跟父母拥抱，看着何妈妈抱着儿子宽宽的肩膀哭泣，看着何昉缓缓跪下身子，抱着母亲的腿痛哭失声，看着何爸爸老泪纵横地别过头去……
徐行想，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难？
机场里人来人往，接机的欢欣雀跃，送机的依依不舍，这里的人见惯了生离时的哀伤不舍，但是，这样一个高高大大的俊朗男孩跪在那里哀哀哭泣，还是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
何爸爸咳嗽一声，不自在的抹抹眼角，嘀咕了一句什么，何妈妈拉起儿子，自己蹲下身子细细地拍去何昉膝盖上的灰尘，握着儿子的手再三叮嘱。何昉低垂着头，一味地点着，也不说话，但是徐行能看到何昉成串的眼泪砸在地面，每一滴都重逾千钧地砸在自己心里。
终于，机场的通知再一次催促。何昉拉起拉杆箱，一边挥手，一边倒退着慢慢走向安检口。徐行到底没有忍住，从那丛蕨类植物后面探出头来，这是最后一次了，自己一定要好好看看何昉，这个爱了两辈子的人。
徐行知道，一旦何昉消失在那道安检门后，再相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他不敢凑近，他知道自己的出现会深深伤害何家父母，他躲闪着藏在一大群团队游的旅客中间，看着何昉站在安检处，准备接受安检。
何昉，再见，我爱你。
徐行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何昉好像真的听到了一样，倏地扭过头来，目光急切地在机场里扫视起来，当他第三次扫过那丛蕨类植物时，徐行带着棒球帽的身影飞速地划过他的瞳孔。
何昉丢下行李，拔脚就跑，身后是一片惊呼声，和何家父母的呼唤。
徐行傻在了当地没有动！
何昉笔直无误地冲到徐行面前，贪婪地看着他，小心地摘去他那大大的棒球帽和墨镜，然后长出一口气，死死地把他抱进怀里，恨不得把他勒进肋骨里，藏进心脏里。
“徐徐！”何昉喃喃低语着，这个名字用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刻进了他的生命里，将来，这个名字也许会伴自己一生。
“何昉！”何爸爸的怒吼回荡在整个候机大厅里，引来一片目光，何爸爸尴尬地皱紧眉，恶狠狠地环视了一圈，死死的咬住后槽牙，通红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
何妈妈忙走几步，一把抓住何昉的胳膊拼命地把何昉往后拉：“何昉，你给我放开放开！”
何妈妈慌乱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行挣扎着从何昉的双臂挣脱出来，稳稳地站在何妈妈面前，虽然他怕得两排牙都在咔咔咔地敲击着，指尖冰冷，全身的血液都退干净了，一张素净的小脸煞白。
“阿姨！”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何妈妈根本不理他，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对不起！”徐行说。
何妈妈僵了一下，终于没忍住，愤然地转过头来对徐行低吼：“徐行！我自问没有错待你！”
“阿姨？”徐行嗫嚅着说。
“徐行！”何妈妈压着满腔的怒火，碍着她那点儿骨子里固有的高傲和威严，她低声吼着：“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一次次来我家，表面上客客气气有礼貌，其实一肚子的肮脏坏水！看着干干净净的，谁知道竟然……竟然……”
“妈妈！”何昉大声地打断母亲的话，他挥动手臂，挣开母亲的手，一把拉过徐行死死地攥紧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妈妈，我是追求他的，是我强吻他的，是我先开始的！你不能怪他！”
“胡说！”何妈妈看着两人死死攥在一起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胡说！你以前不这样的，你谈过恋爱，你高中时就谈过恋爱！”
“可是妈妈，你也看到了，我跟她们都不行！因为我……我，我不爱她们！”
“可是你以后总会遇到一个你真正爱的人的啊！”
“我已经遇到了！”何昉坚定地说，“我跟你和爸爸解释过无数遍了，我真的爱他！”
徐行震惊地听着何昉的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半步，对何妈妈说：“阿姨，我真的喜欢何昉，我……我……我会用实际行动去证明！六年，我一定会等他，我会陪他一起，如果将来……何昉不爱我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我一定会离开！求您，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么？”
“除非我死了！”何妈妈冷冷地说，每一个字都夹着冰霜。
何爸爸终于忍不住，两步赶上来拽过妻子，从齿缝里迸出一个“滚”字！狠狠地砸在徐行的心里。
何昉咬咬牙，拉着徐行跪了下去，徐行情不自禁地跟着跪了下去。候机大厅里已经有很多人关注到这奇怪的一家子，有人远远得站在一边，指指点点小声嘀咕着。何妈妈哭得泪眼婆娑几乎抬不起头来，而何爸爸看看周围的人群，终于忍不住了！就像何昉说的，他一辈子清高，一辈子自认是“书香门第”，家门出了这种“脏事”，还要在机场忍受众人的指点……
何爸爸拉着妻子的手，对何昉说：“我也养了你十八年了，你出国的学费我也给留给你了，从今天起……你我再也没关系了！滚！”
“爸爸！”何昉哭着喊出来，“爸爸！”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个二十一岁的男孩子，一辈子没有离开过父母，一辈子都是父母的乖儿子，一生就这么一次“叛逆”，就这么一次“任性妄为”，换来的却是从此“骨肉天涯”，何昉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崩溃了，一下子瘫坐在那里，嗓子里放出咔咔的声音，却无论如何挤不出一个字来。
“不！”何妈妈奋力地挣扎起来，拼命地想要挣脱丈夫的手，满头的秀发凌乱地披散下来，却无论如何挣不开丈夫的手，被一路拖着渐渐消失在如织的人群中。
“何昉？”徐行傻愣愣地跪在那里，转过去抱住瘫软无力的何昉，让何昉把整个重量都放在自己的肩上。徐行低下头，能看到何昉依然宽宽的背脊。
这个背脊在他眼里一直是力量和可靠的象征，自己无数次地靠在这个背上，觉得他能把天都撑起来，而自己就安心地蜷在那副脊背下面过自己幸福的小日子。
可是现在，徐行看着何昉脊骨突出的背脊，醒悟到，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永远是谁的依靠，两个在一起，你倒下的时候还有我，我倒下的时候也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丢给你。
相爱，永远是两个人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相爱永远是两个人的事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