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爱 十年》寒灵犀

4、拉开序幕

　　站在讲台上这十多位，各人的家庭背景徐远谦不得而知，只从穿着上判断，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孩子要占大多数。

　　倒不是自卑——只要不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性格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感觉环境与自身气质的不相合。作为“少数派”的代表，徐远谦深切感觉到自己在某些方便的劣势，也让他第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向另一些积极的方面发展弥补。

　　之前一直窝在自己的小课桌上没有仔细观察，这时发现身边的体育委员尹东卫长得也不错，稍远一点的数学课代表陆畅挺耐看——徐远谦很早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相比较别的男生喜欢观察和议论女生，他更留意男生。

　　他不觉得自己怪异，却也不敢把内心这种“不同”说出来。甚至写日记提到某个自己欣赏的男生时，他总是会用非常隐晦的语言，不涉及那个男生的姓名，只以一种虚幻的语言去描述。

　　有时他觉得这样就挺好，因为这个年龄段的不定性使得他总是被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男生吸引，却又不会发生那种疯狂而刻骨的暗恋、不会沦陷不可自拔。

　　有时他又很苦恼，其实他也很渴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哪怕像电视剧里要抛弃一切私奔他也愿意。但是这不可能，因为他喜欢男生，哪个男生愿意和他私奔呢？

　　徐远谦秀气而十足的男孩子气，却因为担心爱上身边的男生徒为自己增添烦恼于是刻意与男生疏远。所以一直以来，徐远谦人缘非常好，男生同学都很喜欢客气同时又开朗的他；然而关系也仅是同学而已，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甚至不能成为徐远谦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遑论知己。

　　此消彼长，因为乖巧的长相，徐远谦成为了妇女之友——也许，这算意外的收获吧？

　　而同样是走清秀路子的狐小九同学则完全不同，与徐远谦相比，他似乎更女孩子气一些。通常这样的男生在学校能且只能成为妇联主任一流，偏偏我们的小九同学男女通吃——别被这家伙的长相所迷惑，他霸道厉害着呢！

　　如果有心思细腻的同学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讲台上的班委前三把手都有些精神恍惚：
　　徐远谦因为内心里不能说出的秘密而独自揣度；宋宇因为兴奋而神游物外；狐小九则完全是因为无聊——这孩子甚至不耐烦地打起了呵欠，于是一双眼睛因为泪水在眶眶里打转越发显得汪汪亮。

　　终于亮相完毕，金花姐姐又说了一大通规矩，剩下的就只有两件大事，领新书和打扫卫生。

　　领新书，真正说起来应该是“发新书”。

　　因为新书从来都不是新生自己领取的，而是由班委成员领过来之后分发下去的。这中间实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有把子力气是最好的。

　　于是顺理成章的，宋宇总是跟在狐小九身后，两人搭腔说话。这在谁看来都无可厚非，学习成绩好的同学虽然大多孤傲，却也总有心心相惜、相见恨晚的。

　　徐远谦有些失落，毕竟，当一个人满心期待的好事突然发生到别人身上去了，谁都会有些难过吧？

　　然而那个狐小九很奇怪，宋宇说一句，他就答一句，脸上没有欢悦也没有不耐烦。当然，这些细节宋宇是不可能发现的，只有身为旁观者的徐远谦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怎么？抱不动么？分一些给我吧？”

　　许是徐远谦光顾着整理自己的小心情，搬书的脚步动作慢了，旁边的同学便主动关心他。

　　说话的男生徐远谦记得他的名字，就是亮相时站在自己旁边的体育委员尹东卫。光凭这身打扮和说话时的语态就可断定，尹东卫是个典型的理科生。

　　“哦，没事，我搬得动，谢谢你！”

　　虽然早明白自己喜欢男生，徐远谦却从来不是一个自恋的人。况且，他此时的小心思都宋宇身上呢！也就没在意尹东卫的表情。

　　尹东卫并不打算就此退去，继续和徐远谦说着话：“我观察你好一会儿了，怎么总是心不在焉呢？”

　　徐远谦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他如此一介平凡的人，有什么地方值得观察？

　　“心不在焉？我么？”

　　“对呀，你可别说不记得班委亮相时我就站你边上哦！”

　　“我记得，你是体育委员，尹东卫。”

　　“果然啊，长得帅还是有好处的！”尹东卫故作飘飘然状，“就连男同学也记得我！”

　　徐远谦乐了：“嗯，你是帅哥，一点儿也不假。”

　　尹东卫眨眨眼：“看来你性格蛮开朗的嘛，一开始我们还打赌呢，第二组第五排那个男生是不是哑吧。”

　　徐远谦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本部初中直升的，跟大家都不熟悉，初来乍到的沉默一些也说得过去吧？”

　　尹东卫坏笑，轻轻撞了他一下：“喂，我问你，刚刚走神是不是因为瞧着狐小九了？”话题已经转了方向。

　　徐远谦略有些慌乱，生怕尹东卫接下来将话题引到宋宇身上去：“瞎说！”

　　“少来了，哥们儿！”尹东卫脸上再明显不过“我还不了解你”的表情，随后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可告诉你，狐小九的确长得漂亮，千万别因为这个而对他有任何不好的想法知道么？”

　　出于本能，徐远谦自觉地在心里将那种“不好的想法”往深处带，可脸上却装糊涂：“什么‘不好的想法’？”

　　“就是别因为狐小九好看而和他走得太近，也别因为他长得不那么……阳刚，而有轻视之心。”

　　徐远谦知道了，尹东卫这是好心提点自己呢！既然没有深刻的意思，他也就放心了。

　　果然，尹东卫继续说道：“初中时我和狐小九是一个年级、可是不一个班的。初一那会儿，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个小男孩儿呀！有一次上厕所，他进去后把我们吓一跳；结果他一句话不说掏出JJ来撒尿时又把我们吓一跳。那时我们班有个捣蛋王，非要扒了小九的裤子看个究竟，最后被小九一脚踹到小便池里去了。”

　　徐远谦才是真的吓了一跳：“狐小九这么厉害！？他……他……”后半截再说不出口——他长得那么需要保护。

　　“所以啊，千万别被狐小九的外表迷惑了。”此时，尹东卫仿佛谈论的不是同班同学，而是人世间最可怕的妖精，“还有啊，他们狐家尽是能人！狐小九的哥哥狐四是高我们一个年级的打架王，也是一中的。初一那件事后，狐四带人整整堵了我们班那个捣蛋王一个月呢！还有狐小九他姐姐……”

　　话到这里终了，因为狐小九和宋宇将搬好的书放在教室后又回身继续前往教材科。六十七人的班级、N多科目课本以及延展读物，岂是一趟就能搬完的？

　　两人与两人相向而行，尹东卫固然有些窘，徐远谦一双眼睛也不知应该看哪里好。

　　然而就在错肩而过的一刹那，徐远谦似乎看到狐小九冲自己微微笑了一下。可惜那一刻太仓促他还有些失神，不敢确定自己捕捉得是不是正确。

　　幸亏身边有活泼的尹东卫：“咦，刚才狐小九对你笑了嗳！真难得，一般他只和关系特别好的几个朋友说笑的，对你这样的新人……”随后又喃喃自语起来，“狐小九该不会是看上你了吧？虽然喜欢他的男生和女生有很多，但是以前也没听说他跟谁交往过，原来他喜欢你这样类型的啊？嗯，其实你长得也蛮好看的……”

　　徐远谦没有再回答他，只是埋头继续干着苦力活。

　　尹东卫不是gay，自然不知道gay有小攻和小受之分；徐远谦是明白的，狐小九的微笑只是纯粹的友好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毕竟，两个受怎么会产生那种“喜欢”——当然，这里边有猜测的成份。

　　人们总是喜欢以己度人，徐远谦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这样的都是受了，狐小九那样的不是受没天理，绝对是极品受。

　　高一的远谦同学绝想不到，狐小九历经成长，最终会告别极品，进化为神受！

　　不过也正因为尹东卫喃喃自语的一段话，让徐远谦对他有了一丝丝好感。虽然尹东卫不是gay，但是他似乎并不排斥这样的话题与存在。

　　所以，有时候，不认同不排斥的暧昧中立路线就是最好的路线。

　　新而陌生的高中生活，除了“表哥”方乐乐，尹东卫算是主动和徐远谦说话的第一人。对于一个心思比较敏感而又有些小小孤独的半大少年来说，这种“第一次”是十分窝心和难忘的。

　　增加人气的方法与有许多，比如像宋宇和狐小九那样拥有远超旁人的先天优势、比如像尹东卫这样靠行动拉拢“粉丝”……也许似尹东卫这种神经大条的人不会在意，因为太过外向的性格，班上有一半的同学已经记住他，而他未必记得那一半的同学。但是对于徐远谦来说，尹东卫是特别的、友好的，只因为，“第一个”。

　　且不说尹东卫，徐远谦仍然好奇宋宇一个劲儿地对狐小九说了些什么？

　　宋宇和狐小九说话的内容，当然没有尹东卫说的那么八卦，而是纯粹的搭讪和示好。

　　一开始每个人双手抱的书都一样多，到后来明显的，狐小九手上的书比身旁宋宇手上的少了许多；而且宋宇没有半点不高兴。

　　要知道，无论我们到了什么样的年纪，总会莫明其妙被一些人或事物吸引。不一定到了爱这种程度，就是喜欢、就是想接近。有可能是出于好奇、有可能是别的微妙的心理作用。

　　就像女孩子经过玻璃橱窗看到里边陈列的漂亮婚纱——其实大家都有自知之明，不可能将它穿在身上，但是谁能阻止你隔着那层透明的障碍满脑子的幻想和憧憬呢？

　　或许狐小九就是那件婚纱，而宋宇欣喜的同时发现前边居然没有诸如钢化玻璃的障碍，于是便会忍不住走近一些、再近一些，最好能看仔细“婚纱”的每一个细节、动手摸一摸“婚纱”的质感。

　　高智商的狐小九同时拥有高情商，眼前这个男生不动声色就将重量分担过去，这种用实际行动示好，可比那些光用一张嘴胡吹海说来得有力度得多。

　　出于礼貌，没走几步，小九赶上去：“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啊？我啊……”

　　“比如说……介绍你自己什么的。”

　　“啊，对！我叫宋宇，高中以前总是不停的转学，因为爸妈工作的关系，其实主要是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没有人带我……”在狐小九的点拨下，宋宇将自家祖宗八代就交待了出来。

　　这种掏心掏肺，不光狐小九觉得好笑，也是宋宇自己始料未及的。

　　为人最忌做作，一旦真性情，哪怕手足无措，在别人眼中也成了呆萌。

　　狐小九固然成了某人眼中的婚纱，某人同时也给狐小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两个人，注定要在成为朋友，又会在某些方面成为敌人——至少，在学习成绩上，第一和第二存在着竞争。

　　班委们趁搬书的机会已经悄然打成一片，底下等着发书的同学们也不甘寂寞，金花姐姐前脚离开一会儿，她伟大又上口的“花名”立刻如春□□遍大江南北。

　　方乐乐永远是打闹得最厉害的那位，起初她是来得迟了，所以未能展现实力；这时却因动静太大引来不少同学侧目——半分钟之前还在和另一名同样泼辣的女生斗嘴，半分钟后又开始蹂躏身边的弱小男生——偏偏她又是最机灵的那个，仿佛和金花姐姐心有灵犀一般，她总会在花姐进入教室前及时收敛。

　　非洲大草原上旱獭家庭的警备也没这姑娘神妙！

　　发书、打扫卫生都是走过场，今天的大事件就算完毕了，明天过来正式上课。

　　临走之前，金花姐姐将课程表和作息时间表贴在黑板边上：“明天是第一天上课，早自习七点，大家不要迟到！我本人会在教室门口恭候大家！”

　　这一声通知便如开封府包大人的狗头铡刀，猛然一下将暑假彻底完结，苦逼的高中生活终于拉开黑幕——哦不，是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