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萌妖夭

22、Vampire Chapter 14

　　雨后，本该晴朗的天气却变成诡异的雾气。树林间，绕过繁茂的枝叶，雾气湿漉漉的附着在每一个可以依托的角落。它缓慢粘稠从树干滑下来，爬上潮湿的泥土钻进更细小、更深的地方去。
　　鹿晗站在刚翻新的土堆前，浓雾在他身后像是笼罩了层透明的光，光凭背影也能想到，他那张煞白的面孔以及空洞的瞳孔。
　　身后站着一排人，只不过他们并不靠近。就保持着安静的频率，略带心伤地完成各自内心骤雨般的洗礼。

　　略过鹿晗，此时他们眼前是三座坟墓。
　　其中一座还是崭新的，泥土惺忪地隆起来。它显得格外孤独，独自呆在一旁。土堆前空空如野，没有墓铭志，没有花束。有的只是冰凉爬满水汽的铲子，它被扔在一旁，漫不经心的。

　　雾很大，就连阳光都变成奢侈。本来就不强烈的日光透过枝桠间的叠障，软绵绵地洒在新的土堆顶。
　　鹿晗视线缓慢地望在那片淡黄色。他猛地眨了下眼，就连指尖都在跟着颤。他颌下头，艰难地深吸着气，鼻息间都是腐败的青草霉味。那股尖锐的疼痛，刺得准确无比。
　　深深地提着气，眼泪却不听使唤地从眼角滴出来。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喉头的凛冽颤抖变成了自己无法克制的呜咽。

　　扑通——！
　　膝盖跪倒在潮湿的泥地里，发出的闷响更像是心脏塌方的准确预报。身后，都暻秀冲出来想要去拉他，却被金俊绵制止住，他对着他‘嘘’了下，温柔潺动的瞳孔告诉他——让他自己静一会儿。

　　没错的。
　　所有人都是对的，唯独只有他自己。所有枷板都是自己给亲自上的锁。鹿晗在回忆那女人每句话、每个字甚至一个细微的挑眉。始终，他还是不习惯叫那个人为母亲，不过他还是撒谎了他并不怨恨她。只不过，这事实是在那女人去世后他才明白的。
　　——可是……不会再有可是了

　　即使她满手都是血污，即使她撒谎欺骗了所有人，即使她因为私心而寻求永恒的生命，可她就是他的母亲。
　　他是她血液的延续。
　　——我害怕背叛，害怕死亡，害怕谎言。因为我什么都不曾拥有过，自己仅有的只是对母亲的幻想，想象中的母亲披上圣洁的外衣，而她却只手扯破了它；我怕失去，怕离别，怕复杂，怕被人丢下。而她却能瞬间把这些我难以承受的全部丢还给我，我怕没人陪，怕没人理我，怕打电话没人接。
　　这样的你……我怎么能不去恨你

　　鹿晗跪在女人坟前，他在发问。手指深深地扣进泥土，指尖都感到了那令人反感的湿粘，即使这样又如何。鹿晗视线散乱，他怕自己一个定神又会想到让他感到愧疚的女人。
　　——你真……恶心
　　这是他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突然他觉得恶心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当自己被唤醒的那一刻，他的心早已脏了。仇恨，就像是沾满毒液的诱惑，一分一秒地吞噬着自己的心脏，直到它被蒙蔽的不再跳动。
　　他恨！
　　恨每一个欺骗过自己的人，恨已经离开或者将要离开自己的人。这股恨意让他越来越难以去感受爱的重量。恨意，让他学会该如何面对每个笑脸；恨意让他学会，不会再爱的这么深刻……
　　轰隆一声雷响，鹿晗哆嗦了下。他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捂着痛的要裂开的脑袋，脚步踉跄的冲着森林深处跑去……
　　——我，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
　　他，单立人，那个他。

　　********
　　世勋是在鹿晗跑走一个小时之后醒来的。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还躺在鹿晗家的床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出奇的愈合了，所有记忆都想相片一样深深地回忆在他的脑海中。
　　屋子里拉着很厚的帘子，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不过他还是闻到了很微弱的血腥，是从客厅里飘上来的。
　　他站在走廊冲下面望下去，果然。那个曾经把他绑到密室的男子就躺在地上，头外向一边儿，头颅的位置有很多血迹，不过已经干了。

　　世勋走过去，踢了踢那具尸体。男人尸体很狡黠地冲旁边滚了一滚，胳膊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啦’的响声。
　　“看来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金俊绵的声音很意外的出现在了半空的位置，世勋抬头去看。原来那只是只鹦鹉，全身纯白色羽翼让它看起来要英挺许多。
　　它站在房梁上，向前勾了下头又说了遍：“看来你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世勋想笑，可却在发笑的前一秒抿紧了嘴唇。他蹲下来，仔细地去看了那男人的尸体。他是颅脑受到重击而致死的，而世勋脑海里却停留着些更为恐怖的记忆。
　　——记忆里，是很混乱的场面。门铃响起来，女人嘴角的笑瞬间僵持住，她略向后退着身子，直到那男人去开门。进门的是金俊绵似乎还跟着一个个子略小的少年，他记不清了。
　　世勋伸手摸在尸体的胸前。衣服很平整，似乎并没有被锐器捅破的迹象。他便又仔细地回忆着。
　　——记忆往前到快几帧。似乎是女人和男人之间起了很强烈的争执，记忆中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两人揪扯的画面。突然……记忆断开了，就像是断开的锁链。一片空白，突然有声音乱入进来，是叫‘鹿晗’的声音。紧接着，画面重新归于正轨，声音再次消失。
　　世勋也许是不愿再想下去，他摇着头。站起来，房梁上那只鹦鹉还在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同样的字数，同样的声调，这些话让他不自觉地重新回忆起可怕的画面来。
　　——还是回忆，还是那些只有图像没有声音的画面。在画面里，女人歪躺在沙发上，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胸口插了把很大的银质餐刀。那男人呢……一切都像是摄像机捕捉好的，镜头转移到另一个角落，鹿晗正骑在那男人身上，举起刀具，一下一下子地插到男人身上，银白的刀具，露出血腥的颜色！
　　那个是他不曾见过的、嗜血的鹿晗！！！

　　……
　　“你要干什么去。”
　　依旧是鹦鹉机械的声音，世勋停下手。这才发现，自己始终拖着那男人的尸体，已经到了门口，地上并没有留下意料中的暗红色血迹。
　　世勋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意识中有个声音再告诉自己要把尸体处理掉，没有缘由没有情绪。
　　他只是在机械的，完成某个命令一般的。

　　“要干什么去。”
　　鹦鹉又重复了遍，鲜红的尖嘴仿佛刚沾过血一样。
　　世勋没去理会它，重新拎起尸体，打开了门。门外还是雾气弥漫，偶尔能穿破雾气的阳光几缕地洒进来，落在他手臂上。
　　他并没在意。
　　起初只是个圆点，不出几秒圆点边缘突然向外扩张着烧灼感在皮肤上蔓延着。世勋迅速地收回手，下意识地去摸胸针，胸针还在。待他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了一位巫师和一位血族猎人。

　　“去埋了他，还是……”
　　金俊绵指着地上的尸体，语气很和善。
　　倒是身后的都暻秀，他死死地盯着世勋。生怕疏忽，他就会去出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随着金俊绵进来，他收回了并不友善的视线。
　　“你就是金俊绵，”世勋倨傲地扬起下巴，自己从来都没见过他。但他们同自己记忆中那些并不算完整的意义却很好的重合了，这都不是重点他接着问，“鹿晗呢？”
　　金俊绵选了第一个问题回答：“对，我是。世勋·克里斯，血族最年轻的始祖。”
　　世勋嘴角有一点点苦笑。
　　“告诉我，鹿晗在哪儿就好了。”

　　“你出不去的。”金俊绵抿嘴一笑，他优雅地扬起手指。那只鹦鹉翩翩地飞到他手上，收起翅膀。他冲着世勋的那枚胸针指了下继续说“别忘了，你是血族。你是永远属于黑夜的，而他不是。”
　　金俊绵的眼睛像是沉入水底的城市，永远的饱含深意却不言不语。世勋明白对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从一开始便就清楚，可却强迫自己去忘记这个事实。
　　“没有效力的胸针，会让你寸步难行的。你出不去，无论你承认与否。你胳膊上的伤痕一定说明一切了，不是嘛。即使是这么弱的日光都能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你，你就该认命，和他在一起是不能实现的许愿。”
　　金俊绵没有撒谎，他没想在动摇谁，当然……也没有必要。
　　“还有，你最开始接近鹿晗的初衷，便是认为他可以去救西娅。可与作为‘祭祀贡品’相处的这段时间却发现，深陷入其中的是自己，难以自拔。”金俊绵顿了下，世勋站在他面前不再反抗，不再说话“如果鹿晗知道了事实之后，你觉得这场闹剧的结局是什么……”
　　——理解还是离开？
　　“同样，如果鹿晗知道了，你才是唤醒西娅的祭品，他该去怎样去面对你，这场闹剧的结局又会是什么……”
　　“够了！”世勋呵斥住他，向后退着。手指伸到阳光下，刺得他心都在连着痛，他急促地喘着气“鹿晗根本就不知道西娅的存在，他也不必去知道！所以，你够了！！！”
　　金俊绵摇了摇头。
　　这次换成了都暻秀的声音，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冷静和无奈。他略向上抬着头，瞳孔是忧郁的黑色：
　　“鹿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像是自问自答。
　　“西娅……那是他的妹妹呀。”都暻秀深深地看着他，眼角写满了嘲讽。他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他们是，兄妹啊。”

　　世勋踉跄地撞在门板上，难以置信地摇头头。
　　“你们都在骗我，骗子——！”
　　他张开手，指甲疯张出来尖锐无比。他奋力地冲着他们逼近过来，所有的力气却被金俊绵随意的一个挥手屏蔽在外，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用。
　　看着跪倒在地的世勋，金俊绵怜悯的垂下睫毛。他收回了屏障，那股透明的气障似的东西瞬间破碎开来，结成水滴状的东西落在地面上，慢慢融化不见。
　　世勋发着愣，回头突然听到身后的脚步。他不敢回头去看，脊背僵硬着让那脚步一点点地略入自己视线当中。

　　“鹿——！”
　　世勋发疯了一样叫着他，鹿晗的脚步停了。他明明听见了所有的话，丝毫不漏。可他还是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头，露出一抹很难玩味的笑。
　　他静静的，安静的仿佛一个触碰就要破碎的梦。他对着世勋点着头，眼睛没有什么流动的情感。他的手心似乎有什么，在紧握着。
　　“嗯，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