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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二 (一) ...


  •   次日陈家洛果然准时前来,仍是用披风遮住面目,随李可秀安排好的亲兵进了巡抚衙门。来到地牢门前,那亲兵打开铁门,向内指着道:“一直往前走,到了尽头就是了。”说罢也不带路,待陈家洛进去之后,回手又将铁门掩上了。

      这门一关,陈家洛顿觉眼前暗了下来,半天才隐约分辨出脚下是一条窄窄的石梯,径直伸向地底深处,便小心翼翼地走下去。通道内一直没有灯光,但因顶上开有气孔,并不是漆黑一片。石梯尽头一转弯,便见一间逼仄的石室,外面铁栅紧锁,其内不过三尺见方,一个人影正蜷曲着躺在室内。陈家洛心头一热,轻声叫道:“四哥!”

      那人猛地一动,身上便是呛啷啷一阵金属响声,跟着嘶哑着声音道:“总舵主?”正是红花会四当家文泰来。

      陈家洛点点头,见他起身不便,忙蹲了下来,隔铁栅握住他手,道:“四哥,伤在哪里,能走不能?”

      “伤倒不妨,只是这个——”文泰来举起手来一晃,腕上铁链又是叮铛作响,“——有些碍事。”话音刚落,却见陈家洛随手扯下披风,在腰带上一抽,顿时斗室中寒光闪现,手中已多了一把又轻又薄的长剑。

      “这是武当陆前辈的白龙剑,曲直随心,还好搜身的那两个都是草包,竟没给搜了去。”陈家洛露出得意的笑容,竟像小孩子献宝卖弄一般,手上一抖,“嚓”的一声轻响,铁栅上门锁已成两半。文泰来忙站起身来,宝剑挥处,手足之上镣铐如批腐削竹一般纷纷碎裂。

      文泰来乍脱桎梏,喜得上前两步,抓住陈家洛的肩膀摇了一摇,道:“好兄弟,咱们出去!”

      “四哥。”陈家洛叫了一声,将那披风给了他,见他穿好,又顺手将白龙剑递了过去,“出去一句话不要说,只跟着人走就是了。衙门外有咱们兄弟接应。”文泰来僵立一阵,方才明白,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你四哥?这种馊主意,七弟他们也答应你来做!”

      陈家洛见他动怒,也不着急,温然笑道:“我好不容易想到这么个两全其美、风险又小的办法,四哥你不领情就罢了,还要骂人,这总舵主真不好当!”

      “这算什么两全其美!”文泰来气呼呼地转了个身,回石室中坐下,“你要还知道自己是总舵主,就马上给我出去!这巡抚衙门我还没住够呢!”

      “四哥!”陈家洛再次蹲下身来,静静地望着他,“这不是逞意气的时候。皇帝显然对你有所忌惮,欲除你而后快。我于他有什么用处?左不过例行审一审,我是有功名的,吃不了什么亏,身上又没案子,就是关押定谳,也不会在这种地方,不拘哪个县府监里一锁就完了。以红花会的势力,还怕接不出我来吗?何况我见过乾隆两三次,看他的意思,对我家里倒颇为眷顾,说不定皇帝性子一发作,念在我父亲分上宽贷了我,也未可知。”

      文泰来听他说到见过乾隆,便直盯着他出神,半晌冷笑道:“你这个——”话到半截,又咽住了,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好兄弟,你义气深重,令人感激,四哥不是不知好歹,更不是死要面子的人。你只知道乾隆想杀我,却不知他在这世上最忌惮的人,恐怕非你莫属。我早打定了主意跟他软磨硬泡慢慢地耗,谅他目的不达,一时也没法动我,你落在他手里却是有死无生!”

      陈家洛听得又是惊讶,又是不解,道:“那为什么?他要杀我,也早就杀了。”当下把在海宁和乾隆偶遇之事约略说了。文泰来点头道:“果然他在出身之地,还是多有顾虑。不过你也说了他是皇帝性子,哪天想起不对,还念什么手足之情!”

      “手足之情?”陈家洛愣了一下,“四哥,你说的是谁?”

      文泰来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眼下无暇细说,我只把于老当家对我讲的都告诉你,但得你平安出去,乾隆就算即刻杀我也无关碍了。”当下如此这般说了一遍。陈家洛听得哑口无言,只觉得脚下不稳,忍不住坐倒在地,半天才道:“怪不得……他对我说……呵呵!真是好手足之情!”长身站起,伸手拉了文泰来道,“四哥,今日你不走,我就不走。我倒要看这区区巡抚衙门,困不困得住咱们兄弟二人!”

      文泰来见他如此,也不禁耳边“轰”的一声,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起身持了白龙剑,道:“好!四哥给你开路!”抢先登上石阶。刚上两级,听外面铁门“哐啷”一响,跟着有脚步声走了进来,立时停步,屏息不动。正想待来人走近时攻个出其不意,听那脚步忽止,像是也在聆听牢中动静,更是大气都不敢透,紧紧握住手中宝剑。只过了片刻,来人又已动作,却仿佛回身渐渐上行,文泰来暗叫不妙,正待抢上时听铁门又是一声响,果然已落了锁。他转过头来,与陈家洛目光相对,未交一言,已经彼此会意,随即几步登上石阶顶端,挥剑斩去。那白龙剑何等锋利,铁锁应声而断,他毫不迟疑,一掌推出,立时伏下身去,铁门洞开之际,身后陈家洛一把钱镖已四散打出,两人乘势先后跃上地面,靠背而立。

      他两人之前只在荥阳雨战之中匆匆见过一面,几乎是素不相识,这时联手并肩,却觉得两心相照,像是已共同出生入死过一般,不禁热血沸腾,胸中豪情直干云霄。但见牢门前已被官军弓箭手层层包围,站在队伍之前的正是张召重,情知他一旦退回就会命令放箭,再不犹豫,双双上前进击。张召重应变极为迅速,抽剑虚还一招,纵身后跃,落入本队,一招手间乱箭齐发。文泰来见陈家洛空手,抢在他身前挥剑挡格。陈家洛乘隙接住飞过身旁的箭支,反掷回去,忽觉剑柄被递到自己手中,跟着身上一轻,竟被文泰来双掌推出,人便从空中掠过,顺势格击数箭,恰落在张召重面前,当下不假思索,持剑攻上。

      张召重冷眼看出他手中宝剑正是陆菲青所有,哼了一声,道:“你们果然跟陆老二是一伙。这是你自取死,就没有脸上划个道道那么简单了。”凝碧剑到处,寒气逼人,剑势凌厉,直欲一招夺命。陈家洛虽然知道手中白龙剑与他堪为匹敌,但自己招式内功都远远不及,只得拼力周旋。一眼看见文泰来在圈子里已中了两箭,单膝跪地,苦苦支撑,更是焦急万分,手上一乱,险些又为凝碧剑所伤。忽听有人喝道:“停止放箭!”正是李可秀的声音,心中稍宽。接着又听他叫弓箭手撤回,命人将文泰来押回地牢,延医诊治箭伤,对自己与张召重的交手似乎视若无睹。微一思忖,知道他欲撇清,存了假张召重之手灭口的心思,想如今不宜恋战,便试图移动脚步后退。张召重嘿嘿冷笑,长剑一圈,竟将他逼近前来,剑中掌闪电般推出。陈家洛不及迎击,急转相避,还是被他掌缘扫中,踉跄几步,已回到了官军包围之中。猛可见李可秀之子李沅芷站在不远处观战,满脸兴奋之色,心里一动,反身跃至他跟前,剑尖疾点眉心,李沅芷下意识地拔剑招架,谁知他虚晃一招,左手已近胸前不到一尺之处。李沅芷惊慌之下松开长剑,伸掌相抵,陈家洛再度变招,手掌与他一触一翻,五指便钳住他脉门,将他拖近身前,白龙剑架在咽喉之上。

      这几下出剑、对掌、擒拿,是陈家洛性命攸关之际全力施为,不过转瞬之间,已将李沅芷制住,刚松了口气,只觉得左边胁下一阵剧痛,连喘息也变得费力起来,手上不禁微微颤抖,剑锋在李沅芷颈侧跳了一跳。李可秀见爱子被擒,大惊失色,叫道:“陈公子,手下留情!”李沅芷却甚是不服气,斜睨着陈家洛道:“你拿我师父的剑对付我,要不要脸?”

      “沅芷,别胡说!”李可秀一边喝止,一边偷眼看张召重的表情,见他阴沉沉地不动声色,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只得上前道,“张……张兄,既然人犯没出岔子,今日暂且罢手吧。”他品秩远比张召重要高,这般说话实在是无奈得紧,张召重虽然被红花会众人几次三番撩得火起,恨不得这时候就把眼前这个红花会总舵主一剑刺死,但想了想也只得点头答应。李可秀便吩咐了众官兵退去,一律不得追击。陈家洛仍不放心,挟着李沅芷退出衙门之外,见无人出来,才放手抽身而走。

      这一番劫牢再度失败,红花会众人回了驻地都是闷闷不乐。陈家洛先还了宝剑,便向陆菲青告罪。陆菲青只一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收这个弟子,多少也是报答他家十年庇护之情,如今各持立场,你又是生死关头,就伤了他又有什么错处?”忽然向他打量片刻,伸出手来把他腕脉,思忖一阵,却没有说话,转身去了。陈家洛不明其义,回想起文泰来对自己所言,向徐天宏使个眼色,两人默默出门,到后院无人处商议。半晌计议得定,见心砚似笑非笑地走进院来,将一个蛋青色的瓷瓶往陈家洛手里一塞,道:“陆老爷子给你的。”

      陈家洛正觉得胸胁间一阵一阵疼痛,忍不住咳了两声,问道:“这是什么?”

      “陆老爷子说,你定是跟张召重交手的时候吃了亏,当着大伙儿不好意思说。这是武当派秘制的三黄宝腊丸,对内伤甚有效验,叫我偷偷给你。”心砚跟徐天宏对视一眼,便露齿而笑,“不然你这咳嗽来、咳嗽去的,拖得久了,迟早变成林黛玉。”陈家洛知道后面的刻薄话是他加上的,伸手想打,被他一闪身,远远地躲了开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明天作者生日,三更庆祝。
    第一更00:00:00
    第二更11:11:11
    第三更22:22:22
    12月起单更时间仍为11:11:11,双更加在22:22:22
    欢迎大家继续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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