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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〇一 (三) ...


  •   金喜儿一叠声地答应,众人一通忙乱。一时把九娘安置了,卫春华已是定下心来,招手对金喜儿道:“这女孩子身子弱,又受了这许多折磨,没三两个月调养不过来,你们要着实在意着。”
      “是,是。”
      “如今她逃是逃不得了,你也别一味威逼她。怜她孤苦伶仃的在这里,好生劝慰。她这般才貌,你还怕吃了亏不成?”
      金喜儿本以为他马上就开口要了人走,虽然不甘心,但他是总堂首脑,也无可奈何。这一听之下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又听卫春华吩咐些琐事,如何编造户籍,如何办引子,都一一记下,又恭维了半天“九爷最是怜下”才罢。
      卫春华便仍跟马善均回家,两人谈较些功夫拳脚,江湖逸事,又四处拜望武林同道,很是热闹了几日。卫春华看看此间事完,也该回分舵,便向马善均辞行,两人少不得又是推杯把盏宴饮一番。看天色将晚,正要回去收拾行装,准备次日上路,卫春华猛可地想起九娘来,不知她近来如何。虽然知道会规所限,自己是断然没法带她出来的,但那日在西泠桥畔、倚红阁中的情形,她受鸨母、护院的毒打虐待,那副柔弱中透着倔强的模样,还有她那一曲琵琶,那清婉凄绝的歌声……全都在脑中萦绕,挥之不去。心中反覆了半天,终是打定了主意,只推说自己有酒要到外面吹一吹风,信步走了出来,见无人理会,便踅进倚红阁去。
      那金喜儿是认得他的,想开口招呼时,听他问九娘所在,忙遣个小丫头子领了他去。卫春华见是后院一间狭小的厢房,屋里一张床已占去一半,当地不过一桌一椅,桌上油灯半明不暗的,熏得整间室内都是一股松节气味。九娘本躺在床上,看见他进来,也就强撑着起身靠在床头,又叫那小丫头:“给九爷倒水来。这又不是我支使你,总没个贵贱高低的眼力见儿,金大姐怎么教给你来着。”卫春华听她说话仍是有气无力,忙止住道:“我又不渴。你身子弱成这样,还不忘抢白人,和气着点不好?”
      “哦,九爷是来教训我的。”九娘笑道,“我原想也是,我又没什么出尖要强的地方,能劳动九爷探望一场。也是该着我现在九爷眼里,你说什么我都听着就是了。”声音虽然不大,又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却掩不住尖酸刻薄之意。卫春华忍不住道:“怨不得金姐儿提起你就恨得牙痒痒的,我看你也是该打。”
      “那你还拦着她做什么?——我听金大姐说了两三回,你留话让她好生照应我,”话到半截,九娘的语气也变得缓和下来,两眼却只望着顶棚出神,“我不是不领你这个情。不过我这个人是生成的脾气,想改也改不了,况且乍到这个地方,该怎么样,我得慢慢想一想。”卫春华见她满脸怅惘,眸子里似有蒙蒙水雾罩着,又兼一头乌发全都披散在脸畔肩头,显得分外娇弱无依,心里不禁一动,半晌方道:“你先将养身子,别的不用多想。既知道分寸进退的,以后总沉稳着点,也少吃亏。”九娘还未答话,见那小丫头子果然只端了一碗水进来,笑道:“渴不渴的,你也喝一口。这孩子蠢得要命,不然也不会老被打发来我这里陪绑。但凡跟个红牌娘子身边,也好出头些。”卫春华向她一望,才接了碗道:“你也不要只替别人打算,自己万事在意。我明天就回直隶,一会儿再跟金姐说句话,别让她太勒掯你。”
      九娘眉头微微一动,似是想叹气,又忍住了,轻声道:“我理会得。九爷这就去吧,明儿又要赶路,留太晚了不好。”卫春华站起身来,看了她一阵,却没出声,转身出门。
      自卫春华去后,金喜儿倒是当真听他吩咐,只派人盯紧了九娘不让她偷跑,并没再难为之处。九娘虽然被从海中救起后便身子虚弱,毕竟正值青春,底里旺盛,只一月工夫,内外伤都好了□□停。因她琵琶歌喉无人能及,金喜儿不时叫出去待客,也只是应个景而已。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倚红阁九娘倒也在风月场中小有了些名气,客人多有专程来听她曲子的,金喜儿自是欢喜。唯有一桩是她不接客度夜,连客人言语行动亲昵些,都是甩下脸子就走。那些客人原都是温柔乡软红窟里被小意儿奉承惯了的,见她如此竟觉得别有意趣,十个里有六七个追着金喜儿问她什么时候挂牌子。金喜儿见是买卖,想那卫春华虽是红花会总堂当家,也没有管着底下堂口做生意的,况临去时也不曾说死了不让九娘接客,料他只是一时的兴致,不定早忘了这码子事,便径自去跟九娘说。九娘果是不愿,金喜儿没奈何,只得故计重施,叫人着实打了两顿,又关在后院小屋里不给饭吃。那九娘竟也横了心,咬牙只是不从,金喜儿又怕当真整死了她自坏钱树,灵机一动,便把平时多伺候她的两个小丫头子带了来,在她面前鞭打。九娘虽素来冷冷的,却见不得人替她受苦,明知是金喜儿之计,也只得含泪应了。这一来她倒又成了金喜儿掌上明珠一般,不但搬到楼上房里住,拨了专人伺候,又叫头牌娘子李双亭来提携教导,单预备着挂牌接客那天。
      李双亭虽比九娘还小了一岁,却因三年风尘,阅人无数,性子磨得甚为圆柔,几日处下来便忍不住道:“我看你还是个不信邪的,要不死了这心,总有吃亏的那天。”
      九娘听她认真,“噗哧”一笑道:“我哪里不信邪了?我不信邪,眼下还不定埋在哪个乱葬岗子上了。”
      “你当我没见过性气刚烈的吗?这院子里头,刚接客的有几个没闹这么一出,打得比你狠的也尽有。你跟别人不一样,那股子劲儿……我可又说不上来。”李双亭摇了摇头,“你要听我劝,趁早先认了命,才好有正经打算。”九娘便叹了口气,道:“你这不是好话?我都记着。要说正经打算,我看你体己也存了不少了,怎不自赎身出去?”
      “你看你这就是梦话。咱们这样人,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又是从这种地方出去的女子,独个儿能做得了什么?反失了靠山,叫人平白欺负了都没处诉。你现下怕是对男人还没什么心思,过过就晓得干咱们这行的,终久得找个男人才算定住了。哪怕是赎出去做妾做婢,只服侍一个人,也是一生着落。”
      九娘看了她半晌,却没再作声,拨着怀里琵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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