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辞殊蝶*入揽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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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衣不语,凄凄然叹了良久,终于还是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声 “保重”在这偌大空旷的宫里飘宕不止.
我掩首侧卧在榻上,数着蝉嘶,一夜未眠.
天微亮,门外突起一阵银铁晃荡的窸窣声.
我抬头望向那朱红的梨木门,不觉潸然.鬼美这又是何苦,既然已经有了娈宫,何必将这朱门锁上把我苦留在殊蝶,干脆把我杀了岂不是更好?!
呆坐须臾,那漆红的门又伴着一阵稀落的锁声窈窈张开,踱入两个擎着肴馔的袭肴来.她们将那些盘碟之器置在桌上,又向我倾身作了一拜便退了出去.
我随着向门外撇了一眼,两个着玄色紧身袍的男子立在两侧,颜色极是威武.
朱门洞关,我低头,鸾儿曾给我细讲过殊蝶内的建制,这宫中自上而下分萱使,羽娥,下阶使女和犯过小错的颻扫,但却并无玄袍的门侍武者.莫非近日有生变故?
颤身下榻,美肴满桌.
花精宿露麟髓凤乳,都是往日我在宫里常吃的东西…他却还记得我的喜好…
持箸,手上无一丝力气,只看着满桌美味,饿了两天,腹内却无一丝饥意.坐了良久,还是起身转回了榻上.
午时上下,又来了两位袭肴女将那一桌肴食原封不动地收拾了下去.我听着她们娜娜退下的步声,心里晃一阵落寞.
日暮时又是如此一番.
第二日一早,门外突地一阵步声,落落荧荧,为女子绣鞋踏地所凿,但却又极是浩荡.
须臾,锁落,窈次踏进八位袭肴女.她们当身面我而立,倏一声全部跪下,身躯向地,手中却都攀擎着一只玉盘.
“请南公子进餐.”为首一袭肴女抬头向我,皎秀的眸子里满是乞求.
我早为她们这番举动所疑惑,这会儿更是惊诧.撑着身子下榻,踱过去想要把她们扶起来.无奈,她们涵楚地望着我,就是不起.
我只得苦笑: “我一个遭幽禁的犯人,你们跪我作何?”
“请公子用肴.”还是跪于其首的那女子开口,声音里更添几分乞求之味.
“公子用些吧,若不,我们一干性命便全都…”她身后一年纪稍小的女子亦抬头,眸中汪然涵泪.
鬼美何苦要用这等手段逼我,我若饿死了不是一了百了!
眼里不觉生起一阵朦胧,噘忍住泪,我忙让她们将大小八只盘碟放下,然后蹒跚到藤椅上,举箸便下,狼吞虎咽,
餐毕,她们终是走了
我俯身将头靠在桌上,泪止不住地滴落….鬼美,鬼美,你如此待我,又算什么?!
忽而腹中一阵恶心,斜头猛一张口,方才吃的东西又全吐了出来.
我低笑.朦胧中,突轻地一阵渺步声.
心倏地一颤,那凿凿的声音,分明便是那只凤角嵌玉绣蝶靴发出来的!而举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有那么窈媚奢邪的一双靴子?!
翘首望门,良久,并无一丝动静.
苦笑,原来竟是我的幻觉.时至今日,我对他的情竟还是一分不减…
日如斯,平静不带一分波澜,不觉中便上了六月.我身体渐好,功力也恢复了七八分.
这日一早,门开.却不似往日,只踏进来了一个袭肴女.
她窈然抬头,竟是蝶衣!
几日不见,她却生生消瘦了一圈.心下不觉一阵怜惜和愧疚,她这般,定是因为我这没用的哥哥.
我刚欲下榻好好同她说上一番,她却先我一步摇头,只把手上一只奁笼放在桌上,又抬头深望我一眼,便转身推门踱了出去.
我下榻提起那桌上的奁笼,翻看一番.果然,笼底夹一隔层,我探手进去,摸出一张纸笺.展开,娟秀的笔迹入目:
“鸾儿姐姐被幽禁数日仍未放出.宫内有变,宫主从暗阁处调来数十玄袍士看守寝宫,此处已成禁地.
武林一干人士现正在宫外围宫救你,朝廷亦派了三万大军过来…
宫主下令,五日后,你即可出宫.”
纸笺划地,出宫的兴奋还未生出便被一阵落寞淹没.也对,鬼美作何要为我一人而毁整个宫…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坏掉的偶人罢了,他能幽我至今日,也许为的就是泄善和之气丧武林之胆.
但他又为何要囚禁鸾儿,又为何不对我用刑?
…………………
四日,如流水徜泄…落寞满心,依蝶衣之话,我明日便能出宫.
低头不觉自嘲,我出去了又能如何?那些武林人士不过是为了揽武林之尊严罢了,他们关心的是药人谷的后人而不是我南宇辰…真正关心我的只有颠人茑和垍哥哥,可是我出去了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呆立在寝宫的窗棂前,借着雕蝶之间的缝隙向外看去.天染金嫣,又至日暮.
与他再无缘了,低头苦笑一声:我对他而言,果真不过是一个偶人,一个被他灭门还痴痴念着他的玩偶…
踱回榻上,摸摸胸前的上弦玉,泪潸然.
合掌暗暗起誓:杀父之仇,虽死必报;生母孪兄,若世必寻!
蓦一阵幽香,几分睡意滋上心头,默默不觉中我合上了双眼…
…………………
四下窈寂,渺然之中,鬼美窈步踱到我身前.
素衣飘摇,墨发弄舞,眸色窈然,睫羽轻扬.他俯身看着我,眸里荡着几数幽幽的落寞和疼惜.
良久,他扶起我,把我紧紧缚在怀中.隔着衫衣,紧紧相贴,我甚至能听到他咚然的心跳.那么真实…
抬头,无边的朦胧里,一双蓄泪的美眸,一只潸然合翅的冰蝶.
他拢着我,近乎极致的温柔中,我眼前愈渐朦胧…
…………………….
终于醒来,摇头,一场华丽的梦.
今日该出宫了.
午时上下,门开,一直伫守门外的两个玄袍士踏了进来.算来与他们咫尺相隔也有些时日,但这番还是第一次看仔细.玄冥束腰的袍子,袍下各饰蝶玉.他们横眉看着我,目光凛然如冰.
“公子,这边请吧.”其中一个男子冷冷向我道了一句.
我点头,默然随在他们身后.西折北转,穿亭过榭,良久,终于在一处石砌的大门前停下.
前面那两个男子回身,诬蔑般向我一笑,朗声道: “前面就是那些个英雄了,公子您慢请吧.”
我抬脚方欲行,他们又拦住我,藐然正色道: “宫主有令,药人谷公子南宇辰即今日起为殊蝶禁者,窈世不得踏入本宫一步.他日若在殊蝶内见之,格杀勿论!”
我心下猛地一寒,良久终于作出一丝笑来,向他们徐声拜揖道: “我南宇辰听令!”
苦笑,鬼美又何苦还要发这道明令?
……………………
向前行,窈又数里,终于望见了前方一众人马军士.
回首再望一眼那邪华的殊蝶,合手胸前:既已出宫,我便要铭记自己的誓言:如以前般逍遥活着,练青瑀,诛鬼美.
回神,提踵远眺,只看见那边队首徐然立着一白衫公子,衫皎如华月,人质似青龙.他身后数米处站一玄袍男子,须发高束,威仪不凡,想来应是垍哥哥.
那白衫公子像是也望见了我,样子很是激动,起身便飞了过来.
渐近,终于看清,那月般的公子竟是颠人茑!
“宇辰,你,你还好么?”咫尺之间,颠人茑紧紧抓住我的手,细长的眸子里泛出一层氤氲来.
“难不成你想我有事么,”我好容易抽出手,狠狠拍他一掌:“你怎么换了这么一身衫子?倒添了几分公子气了!”
颠人茑不语,只上上下下细细看着我.良久,忽地伸出双臂拢住我,温热的颊紧紧贴在我头上: “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心下倏地一痛,若我真的死了,以颠人茑的脾性还真不知他能做出怎样的事来.
“宇辰,从今以后,师兄发誓,一定不让你再受一点伤害了!”颠人茑侧首望向我,原本浮美的眸子里这会儿全是正经颜色.
“嗯!”我点头,朗声应他.
他终于嬉笑,脸上有了原来的谑孽和不羁: “宇辰,几日不见,我怕你被鬼美那邪人给害了,却没想到你非但无事,反变得愈发美了!”
我撇嘴,一拳冲向他: “本公子是潇洒倜傥.美,该是说哪家香闺的!”
颠人茑挑唇,颊上浮一抹贱笑,开口刚欲说话,身后垍哥哥突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去再细谈吧.”
颠人茑颔首,眸转肃色,回头向垍哥哥: “传令,举队回京.”
垍哥哥点头,幽然闪看了我一眼,稽首便回.
几日不见,这二人的关系竟有大转,垍哥哥言语里添了许些敬颠人茑之意.而颠人,非但换下先前的殷红妖敞袍形貌焕转浩然,言语举止上更是霸气十足,俨然有了号令三军之霸权!
这当如何解释?
莫不是颠人茑突然转际,登了朝宇?不对,他本性轻傲,绝非逐权此类.那便是他攀了杨家的亲,受了杨老爷的器重?也不可能,颠人茑对我用情如何我还是清楚的,他断不会答应娶环儿.那却当是为何?
又应聊几句,我亦随着颠人茑后垍哥哥一步赶回.
大队人马都以掉头回走,只剩垍哥哥带几位羽林卫守在那儿.
颠人茑上前横身越上一匹镶苏的紫骝马,倏尔回身,莹莹向我伸出一双玉臂.我会意,嗔他一眼,借他之手骑跨到马上.
刚跨下,垍哥哥便越落到这马前,向我们一揖: “这里马还有余,南公子还是另引一匹吧.”
我疑惑地看着垍哥哥,然后回头,恰逢上颠人茑一双微眯若游丝的眸子.他向我笑笑,摇首.须臾,竟自己翻身下马.
我只觉身后一空,整个人顿时愣住.抬眼再看看垍哥哥和颠人茑,心中疑云不觉更添一层:颠人茑为人极是放荡不羁,放在平日,他断不会将垍哥哥如此一句话听入耳中,而今他又是为何这般?还有垍哥哥,他今日待我异常冷淡,非但只字未言,甚至还不曾正眼看过我…
……………………
策马轻骑半日,终于是回了长安.
时值六月,高柳余阴,玉蝉唱晚.
一行人浩浩荡荡行止在一处木匾赤紫门户前.
抬头望那木匾,一行三个墨色的魏体大字直若行云流水---“揽星苑”.
揽星苑?
为何不回相府,不到杨苑,却偏来了这么个府苑呢?
我一脸疑惑,望向颠人茑.
他笑笑,翻身下马,踱过来扯住我的马缰,柔声道: “宇辰,下来吧.”
我依声下马,脚刚点地便被他缚住.挣脱须臾未成,只好由他揽着向前行.道也奇怪,那一行若干人包括垍哥哥全都止身立在那儿,只窈窈看着我门,自己却一动也不动.
“宇辰先住这里,好么?”走到那府门前,颠人茑突然止步,拢住我的肩,直盯着我,细眉长睫下幽幽涵着些许央求.
我笑笑,点头:“好是好,只是为何要住这里?相府和杨府别苑也都挺好的.”
“嗯,那两处虽好,但毕竟是别人的地儿,”颠人茑浅笑,睫羽轻逸: “这儿是…杨伯伯借给我的.”
别人的地儿?
我下意识向后撇去,垍哥哥似也正看着我,可见我回头却悄悄转了视线.
我低头,向着颠人茑低道一声: “嗯.”
“嗯!”颠人茑窈笑,拉起我的手,直往那府门里去.
入了府门,生面别开.这处府苑竟全不同于相府且亦别于杨苑.
大门开进迎面便是一葱茏的园子.其内曲径幽然,层林斜密.循径往前走,径尽处延一汪潭水,水上横一虹桥,桥上依亭榭,穿榭俯瞰,清水澄漪,极是可人.
颠人茑倏然回眸向我,轻挑唇角,瞳里满是疼惜:“宇辰,我们先在这儿歇会儿.你刚出来,又颠簸了一路,别累着了.”
我假忿横撇他一眼: “本公子又不是哪家娇弱小姐,身子可是硬朗的很!”
“好,好,好.”颠人茑抬手抹抹我的鼻子,哈哈大笑,整个人颤若桃花.
随他往那小亭里坐下,四望,水木清华,雅然优美,竟有些岭南之色.
“宇辰,再不要离开师兄了,好么?”
我正四下赏看,颠人茑略然轻愁的声音突从身后散起.
我回头,他却展颜笑了: “我再也不许你离开了.”
见他这般,我一时窘然,忙找话岔开: “这亭子唤作什么?”
颠人茑募地伸手将我拢在怀中,嬉笑道: “还未名呢,要不,宇辰赏它一个名字?”
我从他怀里挣开,转身正对着他: “就叫澄漪亭吧.”
澄漪亭.
药人谷里也有一潭清炯的水,水上鬼仆叔斜搭了一只木亭,亭子清秀未名,我嗜练百毒时苦闷难耐,常一个人过去闲坐,日久生情,私下便给了它一个名字,唤它作澄漪.
那木亭是我在药人谷时解郁的私所,因而只我一人专之,颠人茑并不知晓.
颠人茑杳然轻笑,抬手捉抚我的发,一边又做样子晃身念道: “左右澄漪小榭前,长虹高筑清华川.十分春水双人影,万里晴空两日悬.眼前佳人轻颔首,水外嘉树合生辉.倚亭而坐思倾城,澄漪宇辰两如画.”
颠人茑吟毕,我已呆愣良久.他拍拍我,柔声如荡:“嗯,依你.这就作我们两人的亭子,可好?”
可好?
颠人茑也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风流倜傥才让八方之人,我作何会不愿意?更何况他于我情深似海义薄云天,我又怎能不愿意?
嬉笑着点头,心下却莫名涌起一丝幽情,脑里一时失神竟掠过鬼美妖媚的影像.
“嗯,明儿个有位术士往来东都,我们一道去卜一卦吧.”颠人茑忽抓住我的手,清炯的眸子里满是兴奋.
“你不是不信这些鬼神力气么,怎么又想起卜卦来了?”我瞅他一眼,戏言道.
颠人茑媚眼轻眯,挑唇笑道: “随便卜一卦.”
短短五字,语气却极是轻窈,余意繚人.
我不理他,转头四看,忽撇到垍哥哥和那些羽林卫正束身待在潭水畔.
垍哥哥一袭玄衫,逆光而立,额畔青丝长泻,直侵削面,像极了刚见他时的样子.只是斜阳掠影,竟凭空着了好些忧意.
“垍哥哥!”我失口喊道.
颠人茑嘘了一声: “你若是舍不得他,我们这便走好了.”
我转头狠狠白他一眼: “还不快起身!”
这家伙几日不见竟似到醋坛子里泡了一番,周身尽是酸意.
他点头,缓缓起身弹袍,须臾又慵然伸腰.
我邪睥他一眼,转身冲出亭子,往那潭水畔行去.
“宇辰,这便走还不行么?”颠人茑从身后缚住我,妖柔的声音撩过颈畔,软软地打在我的鄂上.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辞殊蝶*入揽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