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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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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吹来,林九觉得凉飕飕地有些冷。
阴间,也有风么?林九想,阴间的风,也就是阴风吧,难怪这么冷。
“喂,你还活着么?是死是活给个回音嘛。”
一个陌生的声音把已觉自己身处幽冥的林九的意识一下子拉了回来,他还在朦胧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好似不死心一般地重复了一遍。
……有这么问人的么?林九腹诽着,人死了还能回答么?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会有这么奇葩的逻辑。
眼前的黑暗逐渐变成一层薄红,继而有光漏进来。在光中,逐渐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
“原来你还活着啊!”在林九还在努力看清对方的时候,对方发现他睁开了眼睛,欣喜地说。
就算死了也被你刚才的话气活了好吧,林九继续腹诽,他倒是想开口回敬对方两句,只是一张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哦,对了!”对方还在继续自语,不过很快林九就感到一股清凉的涓流流入自己的喉咙,眼前也变得清明起来。
就见一个戴着白色兜帽、高鼻深目的男子正拿着一个水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现在应该好些了吧?”
林九试着动了一下身体,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有一点儿是确定的,他没被流沙埋了,大概,应该是眼前这个人把他救了。“你救了我?”他用嘶哑的声音说,“谢谢——”
“没什么,”对方笑着摆手,“我本来是觉得沙子里长出来两根红红的草很奇怪,没想到居然会挖出来一个人——不过也是很紧急啊,估计我再晚路过一会儿你可能真的要去见你的真主啦。不过刚才我四处转了转,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么?一个人什么都不带在沙漠里是很危险的。”
“我追马贼与同伴失散了,误入大漠深处。”林九说,“我叫林九,是负责这周围和商道安全的天策军一员,你呢?”
“我叫阿克苏塞尔达波克利维那·察宛,”对方挠挠头笑着说,“跟着商队从大宛去长安,出来找水的。”
“你说,你叫什么?”那一长串的名字让林九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而且这个西域人的发音有些咬字不清。
“阿克苏塞尔达波克利维那·察宛(yuan)。”
“不,最后两个。”林九说,听他一口气念那么一长串最后两个发音似乎顿了一下,听说西域人有些是姓氏在后名字在前,那两个字大概是他的姓吧。
“察宛啊。”阿克苏塞尔达波克利维那·察宛觉得自己的汉话发音很标准——教他们汉话的老师说他是在同期中说的最好的几个之一,但是为什么这个中原人好像听不太懂的样子,为此他还特别好心地在沙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出来两个汉字。
“那好——茶碗。”林九努力地辨认着他的笔画,在脑子里总算勾画出这两个字的样子,说。
“是察宛啊!”
“不就是茶碗嘛——”林九觉得反正发音差不多就好了,他看了看周围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我的武器和铠甲呢?”
“我都说我是来找水的——”察宛怀疑这个中原人是不是连耳朵里都进沙子了,“你身上的那些铁片片啊,留在沙子里了。”
“什么?”林九的质问引来自己一阵激烈的咳嗽,察宛很好心地递上水囊让他润润喉咙。
“我说你这个人啊,身上穿了那么重的东西,难怪会沉那么快。”察宛的语气很轻松,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不过你身上的那些铁片片也算帮了你一点儿忙,让我从沙子里把你拖出来的时候省了不少力气。”
林九很想白他一眼,但奈何他现在连做这个动作的力气都欠缺。
“不过你的枪还在,”察宛的话成功地再次引起林九的注意,他笑着说,“那东西对你来说很宝贝吧,也亏得你抓它抓得很紧,我才把绳子套在它上面让祥祥把从流沙中拖了出来。”他又给林九喂了点儿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能起来了么?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变天,我们还是早点儿回去和商队汇合也好有个照应。”他把林九的枪从屁股底下抽出来放到他手边,“啊,对了,有这个我还找什么拐杖啊——天不早了,再不回商队去,天一黑可能更危险。”
林九盯着察宛,他现在很想跳起来揪着这个西域人的领子喊不要这么对待我的爱枪,可惜,他现在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察宛的扶持下拄着自己的枪走到一峰乳白色骆驼旁边。
察宛把林九扶上去,自己也跟着跳上去坐到驼峰中间——虽然骆驼比马大很多,但两个大男人也让本来本来很宽的驼鞍显得有些局促。林九虽然觉得尴尬,但还没等他提出异议,就知道这是必要的——随着察宛的吆喝,一直跪在地上的骆驼站了起来,如果不是有察宛把他圈在怀里,林九肯定会被这么一下前仰后合的动作直接甩出去。
“这是祥祥,很漂亮吧。”在骆驼晃晃荡荡向戈壁中的某个方向走去,周围的风景看起来都差不多,察宛开始介绍他的坐骑,介绍完骆驼又开始说起他跟着商队从大宛一路过来的见闻,什么高昌的歌者声音好似云雀一般动听,龟兹的舞女水蛇一样的腰一扭舞得如何如何让人销魂……
而一路上林九都是迷迷糊糊的,察宛说的话他大多没听进去——他觉得,大概这个西域人一路上在沙漠里走得很憋闷,可惜他不是一个好听众。
在日头快要贴近地平线上最高的沙丘的时候,他们俩终于追上了正在一处遗迹中避风的商队。
唯一让林九有点儿意外的是,这个以骆驼为主的商队里,还有几头驮货的毛驴。林九由此判断,这个据说从大宛出发的商队在途中应该是损失过他们的骆驼,所以才会在上一站雇了当地的毛驴来驮货——一来这一段的沙漠不像之前的那么南行,商队也希望将货物能最多地带到目的地去获取最大的利益。
对于察宛带回来一个人,商队中的其他人似乎没有多大的反应,毕竟在沙漠中救助遇险的旅人是一种惯例,而更重要的是,察宛带回来足够他们坚持到下一处补给地点的水。
林九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所以喝了一些商人们带的酸酪之后,就裹着毯子昏昏沉沉地靠在一边。他用仅存的一点儿意识估算着自己大概的位置,如那个“茶碗”所说这个商队的目的地是长安的话,他应该能在路上碰到和他一样出来追捕马贼的同僚——最近的马贼势力好像有变化,似乎有什么外力的介入让他们原本相对稳定的地盘划分起了波澜……
想着想着,他的意识渐渐朦胧起来——身边似乎有人弹起了胡琴,歌声低沉悠长,歌词是西域的语言,林九听不懂,但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歌者是在想念着远方的亲人故土。
看着裹在毯子里的人呼吸变得平顺,之前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察宛放下了手中的三味净琉璃,抱起胳膊陷入沉思中。
“使者大人,”一个回纥老者走到察宛身边,恭敬地说,“您带回来的这个人是当兵的吧……”
“嗯,是驻守在这边的天策军的,我去找水的时候碰到他陷在流沙里面,就顺手救了。”察宛说,“夏依扎老爹,这里到关城还有多久的路程?”
“照骆驼们的脚力,一路明尊保佑的话,还要两天吧。”老者说。
“嗯,那这两天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他,”他说,“到时候把他交给天策军的话,我们过关也会省力很多。”
“也是,还是使者大人想得周到。”夏依扎点头。
“我再去周围看看,最近那些马贼还真是阴魂不散。”察宛起身,向遗迹外面走去。
跟毛驴骆驼们挤在一起睡觉的祥祥抬起头,但却看到主人做了一个制止它起来的手势,于是它打了个响鼻,继续把长长的脖子贴到还有余温的沙地上做好梦去。
下一瞬,察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离商队有一段距离的沙丘上,居高临下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月辉投在他的白衣上,映在弯刀的刀锋上,激起的清辉让他仿佛化身为在大漠黑夜中游荡的幽灵——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