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解多情》柳青陵

96、三十二、故山犹负平生约（下）

　　初入水时，尺渊浮在水面，待被推到潭水中间，竟迅速下沉到了潭底，透过水波，只能隐约看到轮廓。片刻，潭底漾起泛起白光，裹起水柱射向岸边的四件物品。

　　水柱如同游龙一般，飞至物品上空，随即便化作蒙蒙雨丝，滴在上面。在雨丝滋润下，四件物品像是有了生命：那装在透明瓶子里的离朱藤蔓由红转青，破瓶而出，在雪地长成一株小苗；那像是一块普通石头的七心丹，由外至内层层剥落，竟变成了一颗被五彩光晕包围着的宝珠；那血灵珠和墨玉燕子本身就有的华光，更是暴涨数寸，十分耀眼夺目。

　　“阵法已成，只要等到天狗食月，你在潭水中行功一周天就好了。”上官燕转回欧阳明日身边，眉梢眼角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欧阳明日自是知晓，上官燕笑从何来。这短短半年，他们一起经历磨难，彼此的心也再没隔阂，眼见成功在即，她一定想着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那归隐田园的生活。

　　“燕儿，我看这里就很好。”欧阳明日也笑起来，“我们便在这隐居可好？”

　　上官燕赶忙点头，这天上天幻境到处奇花异草，当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可惜那只小狐狸又不见了，不然留下来豢养，也是件乐事。”

　　“我们在这里长住，总会有机会再遇到。”欧阳明日也很喜欢那狐狸，“没有它的指引，我们根本找不到幻境入口。它若有主人，我们便可和它主人见上一见，当面致谢，它若没有主人，我们花些时间，一定可以驯服它。”

　　“那可太好了。”上官燕想到小狐狸馋嘴讨食的模样，就打心眼里喜欢。

　　这般闲聊着，不大一会儿天就暗下去，上官燕围着山谷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可以容身的山洞，将欧阳明日背过去，生起火开始烤馒头。

　　“明日，你现在感觉如何？”上官燕一直关注着欧阳明日的身体状况，进入天上天幻境之后，他的伤似乎就大为好转，“已经过了你行功的时间，你可千万别强忍着。”

　　欧阳明日摇头道：“不知道是仙芝灵草，还是阵法起了作用，我的伤竟然一点都没发作。”

　　听得这话，上官燕的心彻底放下来，将烤好的馒头递给欧阳明日：“也不知道那潭水冷不冷，快些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欧阳明日刚吃了半个馒头，上官燕就见天上半弯残月渐渐被黑影遮蔽，忙招呼他，一起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就赶到水潭边。

　　看着欧阳明日走入水潭的身影，上官燕不禁暗自祈求：愿明日行功顺利，此后无病无灾，与我携手相伴，在这幻境隐居，度此一生。

　　水潭的水并不深，欧阳明日盘坐行功，那水也不过到他的胸口。他才刚催动内力，水潭的水就开始涌动，一潭碧波竟然变得透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尺渊。

　　只见涌动的潭水中生出四个巨大的气泡，随着水流飘动，不大一会，气泡像是有了生命，逐渐幻化，最后变成四条拖着长尾的金色小鱼，在潭中快速游动；而那莲蕊上长出的仙芝灵草，也开始疯狂生长。

　　它们的藤蔓伸向四个方向，有的与离朱的枝叶交织在一起，盘成一条巨大的青色飞龙，有的把七心丹、血灵珠和墨玉燕子包裹起来，分别长成银色白虎、赤色朱雀和黑色玄武。

　　四方神兽才长出形状，金色小鱼便纷纷跃出水面，想要跳入神兽缓缓张开的大口之中。然而，兽口距离水面颇远，小鱼拼尽全力也无法跳进去。

　　被天狗吞没的月亮露出一丝光芒，上官燕不觉有些心焦。看样子，天狗食月很快就会结束，可欧阳明日却还在行功。他行功的时间，早已经超过一周天所需耗时，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她暗问着自己。

　　就在这时，上官燕发现，随着微光的出现，金色小鱼跃出水面的高度越来越低，并且，那张着的四方神兽兽口，也渐渐闭合。她忙看向欧阳明日，却见他的身子不住颤抖，一丝殷红的血迹从嘴角流下。

　　显然，这阵法并不像他说的那样，那般简单就能疗伤。一旦天狗食月结束，阵法不能启动，他的伤便再没有治愈的可能。上官燕心念闪动，几乎是本能地挥动手掌，趁金色小鱼跃出水面之际，用掌风将他们分别送入四方神兽口中。

　　鱼入兽口的一瞬，便有耀眼的金光射出，片刻之后，四条金龙从兽口腾空飞起，直没入正逐渐展露光华的月亮之中。随即，一道光柱从天而降，笼罩在欧阳明日身上，把他整个人裹得看不见人影。

　　上官燕不知是祸是福，正要出言相询，又怕惊扰了欧阳明日，只能不断向前，想走到水潭中间，看清楚光柱内是什么情况。可她的脚才触到潭水，还不曾踏进去，就感到一阵凌厉的劲气袭来，震得她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燕悠悠醒转，立刻就向水潭中间看过去。那一泓碧水中，仙芝灵草又变成原来小巧的模样，静静地在荷蕊上舒展茎叶；那布阵的四样物品，也都一样不少还在原地，只是那离朱落地生根，然而，她最想看到那个身影，却没有踪迹。

　　上官燕扑进水中，将小潭搜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任何与欧阳明日有关的东西，唯一的发现，是尺渊也跟着他失踪了。

　　难道是金色小鱼入了神兽的口，破坏了阵法，反而害了他？可就算他因此伤重不治，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若是伤好了，更不可能独自离去，或者是有人来过，带走了他和尺渊……上官燕心中闪过无数的可能，却一个也不能肯定。

　　在她昏迷的时候，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上官燕只觉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向四肢百骸扩散，几乎让她不能继续思考。她和欧阳明日约定在此隐居，言犹在耳，那个承诺要陪伴她的人，却找不到了。

　　她早已下了决心，他若死了，她绝不独活。

　　上官燕暗自运气，就在即将震断心脉的一刹那，脑中蓦地灵光一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凭空消失在这谷中，如何就能肯定，他一定就死了？

　　这般想着，上官燕散去真气，来回把山谷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一遍，确定欧阳明日不在，便回到潭边雪地。

　　那离朱落地生根，在幻境中生长，自不必管，而七心丹、墨玉燕子都是稀世珍宝，与其带在身上，引来贪婪之人抢夺，不如将之留下，也省了很多麻烦。唯有那血灵珠，是从莫听风处借来，理应归还。

　　上官燕拾起血灵珠，头也不回地向谷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