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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夜色深沉,层云涌动间,不见星月。

      北风正急,透过窗缝发出呜呜之声,把烛火吹的摇曳,在空旷清冷的殿中照出一片混乱迷离的阴影,不免显得十分瑟然。

      便在这寂静夜色之中,一抹修长黑影犹如飘叶一般在层层叠叠的屋脊间跳越窜动,借着风声掩去声息,悄然避过巡查侍卫,潜向皇宫深处。

      后宫之中,最大的那座宫殿便是靖帝寝殿,倒也并不难找。不过片刻功夫,黑影已经掠到寝殿之上。

      以脚勾住屋檐,蝙蝠一般倒挂下来,趁着一阵风呼啸吹过,将顶窗推开少许,身影轻巧转折,便无声无息的自半开的顶窗中滑过,伏在殿内梁上,仍是趁着风声合起了被打开的顶窗。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瞬息之间便已完成,殿中两人只觉得有风吹过,丝毫不曾察觉有异。

      寝殿之中,摆设竟是异常的简单,除了居中的床榻之外,也只有一张矮桌,地上摆着软垫,便未曾另设椅凳。角落里细长铜炉中,飘出淡淡熏香。

      这几样东西,虽然精致,却十分朴素,丝毫不露奢华。

      矮桌前,坐着一男一女。

      那男人一身玄色华服,袖口滚着金龙绣纹,似在昭显尊贵身份。他恰背对黑影而座,只显出一个挺拔背影,满头乌发以紫玉金冠高高束起,垂在身后,几尽及地。

      他身侧,则跪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层层深浅不一的紫色纱罗勾勒出如烟般轻柔梦幻气质,如云秀发高高挽起,缀着珠玉,透出莹莹的光泽,不时随着女子的动作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之声。她半侧着脸,露出线条精致的侧脸轮廓,烛光照耀下,她的面颊如发间珠玉般细腻莹润,眼角微微上扬的凤目中眼波流转,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妩媚之意。语笑嫣然间,轻轻依偎在男子身上。

      这便是传闻之中暴虐无道的靖帝缪憬和他的宠妃凌妃。

      然则此时看来,靖帝也不过只是一个透着满身倦意的寻常男人。

      只见凌妃素手纤纤,端起矮桌上一只玉碗,柔声说道:“陛下近日国事繁忙,心神劳顿,臣妾特意为陛下熬了燕窝羹。陛下尝尝可好?”

      靖帝嗯了一声,接过玉碗,并未立刻便吃,只是垂目看着碗中淡白透明如玉液般的燕窝羹,心思重重。

      凌妃似是有些不安,双手下意识抓住衣袖。

      靖帝低声道:“阿凌,你记性真好,晓得我不喜欢吃甜食,只放了一点点冰糖,这滋味,必是极清淡的罢。”

      凌妃身形一颤,低头不语。

      靖帝又说道:“近来东州异动频频,真是要辛苦阿海了。不过他那样本事,应该尚能应付,我只是担心他又多喝了酒……”

      “海将军酒量极好,可以千杯不醉,陛下又何必为他担心?”凌妃淡淡说道。

      “虽然如此,可对身体总是不太好。”似是想到些往事,话音模糊,“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的大,阿海拉着我和小岱说要踏梅赏雪,那天他好像很开心,在砌雪亭喝了许多酒,结果回来便得了急病,让人好一阵子担忧。”

      凌妃低着头说道:“这些小事,臣妾不太记得了。”

      “是么……”靖帝抬起头,看着摇曳烛火,悠悠出了会神,“小时候,每年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偷偷溜出城玩,那时候小岱还小,我们本来是不要带他一起去的,他就一直哭闹不止。其实城外又有什么好玩的呢?不过只是一条小溪一片树林罢了。可是,那时候的阳光很温暖……不像现在这么冷。都已经春天了,仍是这么的冷。西州也许会更冷罢……”

      “陛下?”凌妃仿佛有些惶恐,似是试探般的轻唤一声。

      靖帝微微侧目看向凌妃,淡淡说道:“阿凌,你是在担心小岱么?小岱去了西州,我已经知道了……”

      凌妃微一犹豫,说道:“陛下,小岱毕竟是您的弟弟,他还年轻,您便放过他罢。”

      靖帝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笑容:“你说的是极,我又怎么会不记得小岱是我弟弟呢?只是现在,他又何尝还愿意认我这个兄长?”

      复又低语:“阿凌,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绝?”

      凌妃低头道:“贤王谋反,理当……理当……”毕竟觉得贤王这谋反的罪名安的牵强,靖帝手段暴虐,此时要她昧心说下去,着实太过勉强。

      靖帝大约也明白凌妃心中所想,只是看了看她,目色深沉,却并不言语。

      两人这般默默坐了许久,桌上烛芯爆了一个灯花,发出哔剥细响,似是惊醒了两人。凌妃说道:“陛下,粥要凉了,还是趁热吃了罢。”

      靖帝拿起细瓷勺子,盛了一勺,凑近嘴边,临入口,却又忽然道:“阿凌,你可是一直恨着我?”

      凌妃强笑道:“陛下,臣妾怎么会恨您呢?”

      靖帝怔怔看着手中勺子,喃喃道:“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天底下,还有谁不恨我呢?”

      凌妃眉头一皱,方要说话,靖帝已经将粥勺送入口中,凌妃顿时也忘记要说些什么了,只是屏着息,眼看着靖帝将那碗粥一勺勺慢慢吞下,直将整碗粥吃的干干净净。

      待放下了碗,看向凌妃,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笑容,说道:“这粥果然很好吃。”

      说着,脸色却苍白了几分,不自觉皱起了眉头,伸手抚向腹部。

      凌妃愣了一下,忽然从软垫上站立起来,后退数步,脸上哪里还有温柔神情,一双眼冷冷厉厉的注视着靖帝,嘴角噙了一个诡异的笑,似是在等待什么。

      不过须臾,靖帝额角冒出冷汗,口里发出低低的喘息之声,眉头皱的越发的紧,竟似有些坐不住,身子靠向矮桌。

      “离魂无色,却带着些淡淡甜味,和冰糖一样呢。”靖帝说道:“这毒,是东州送来的罢。”

      凌妃笑道:“你说的不错。”

      “你甘心为茂王利用……这般作为,你又教阿海该如何立场?”

      “住嘴!”凌妃上前一步,伸手一掌便落在靖帝脸上,尖锐指甲在他颊上划出一道细细血痕,渗出些血珠。“你还有什么资格说阿海?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朋友,却夺了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又把他调去东楚关为你卖命,你这般作为,还有什么资格说阿海该如何立场?若我是他,早就带着大军杀入宫中,将你碎尸万断!”

      又冷冷笑道:“你现下既已身中离魂之毒,也不过一时三刻之命,难道我还怕你对他不利?”

      靖帝点头道:“禁军统领和紫薇令早已被茂王收买,只等我毒发,便会立刻冲进来控制场面。我既无子嗣,这帝位多半便要由茂王继承了。”

      他此时虽然身中剧毒,痛苦不堪,这一番话却说的明白,神智仍然无比清明。

      凌妃见他竟这般镇定,又一口道破诸般策划安排,不由心中一跳,显出一些惊恐的神色来,心里想道:“这莫不是他将计就计,想要一网打尽罢?”

      又想到那日靖帝宴上下旨处死贤王时的狠绝,不由一阵心寒,忍不住连连倒退数步,颤声道:“难道你早知道……”

      靖帝看了看空碗,脸上神色未变,但目光中却流露出凄苦之意,说道:“我心里总想存一线希望。你虽然恨我拆散了你和阿海,可毕竟我们二十年相识一场,也许会念及旧情……”

      然则,希望却被残酷破灭了。

      叹一口气,再抬眼时,目光已是冷凝一片,木然喊道:“来人。”

      凌妃神色一变,再要反应已然迟了,殿外霎时冲入一队衣甲鲜明的侍卫,将凌妃团团围住。

      “凌妃意欲谋害孤,暂押入冷宫,择日论罪。”冷冷下了命令,嗓音竟是分外的严厉冷肃。

      凌妃被侍卫围着,惊慌过后,募然爆发出一阵狂笑,说道:“缪憬,你残暴无道,早已众叛亲离,今日我虽然失败了,早晚有一日,自会有人来取你项上人头。”

      靖帝神色木然,毫不理会,挥了挥手。侍卫得了令,押着凌妃下去,只留下当先带队一人,单膝跪地,等候靖帝吩咐。

      靖帝低声问道:“参与今夜谋反之人,已经统统抓了?”声音虽低,却自有一股帝王威严。

      侍卫答道:“回禀陛下,禁军统领极力顽抗,已被乱箭射死,其余诸人俱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唔……”靖帝略一沉吟,道:“你下去罢。”

      待那侍卫走到门口,又喊住他,说道:“明日起,你接替禁军统领之位。”

      那侍卫一愣,连忙叩首谢恩,靖帝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不过瞬息,偌大一个寝殿又变得空荡荡寂寥一片。只见靖帝身形一晃,趴倒在矮桌之上,恰将玉碗撞落在地上,一声脆响,碎成几瓣。

      靖帝看着那碎碗,心中一阵抽痛,再也忍耐不住,张口一股血箭喷出,浓黑的血沾在白玉碎片上,分外骇人。

      他虽然自幼服毒,身体远较常人能够抵挡毒素,却仍然耐不住这离魂剧毒,此时五脏六腑如被刀绞一般,痛的他浑身冷汗淋淋,眼前星光乱舞,几欲昏迷。

      神智模糊间,不由生出几分自暴自弃之意,脑中反复回响凌妃那句“你如今众叛亲离”,心里想到:“我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伏在桌上,双目半闭,气息减弱。

      忽然身边一阵异动,传来一股淡淡紫藤花味道,靖帝勉力张眼,看见身边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年轻俊美的脸上,灿若星辰般双目正注视着自己,似在探询、打量。

      不由心神一惊,瞬时清醒了几分。

      现在……还不能死……

      在那陌生男子的注视下,他奋力挣扎了起来,从袖中摸出一个琉璃小瓶,无力的双手颤抖着自瓶倒出一粒碧绿药丸,勉力塞入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带着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不过片刻,体内痛楚稍减,勉强端正了坐姿,抬头看向那人,目光扫过,沉声道:“你是西州来的?”

      那男子眉头微挑,似是有些讶异,随即唇角上扬,脸上露出些饶有兴趣的笑意,镇定自若的在矮桌旁盘腿坐下,面对靖帝,说道:“陛下竟能一眼看出在下来历,佩服佩服。”

      靖帝淡然道:“西州人喜欢袖口缝线内藏,这是别处没有的习俗。”

      那男子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袖口,他自幼衣来伸手惯的,哪里会注意袖口缝线这样的细枝末节,却不想反而被靖帝一眼看出来历,脸上不由浮现些微懊恼之意。

      问道:“陛下又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靖帝道:“曾有一位友人随口提起罢了……”忽然神色一整,道:“你深夜潜入皇宫,怕不是只为了看一场戏,和孤说几句话罢。”

      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男子笑道:“在下离昴,此来只是为了见一见□□之主陛下您。”

      靖帝双目凝视这男子,心中诸般念头急速转过,微一叹息,说道:“如此,不如和孤做笔交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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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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