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劫GL》满座衣冠禽兽

1、终

　　人世

　　姐姐，你终于是找到这里了。青蛇道。

　　狂风大作，白日还是生生不息的地面而今成了一片平地，高大的树被连根拔起，地上的鸟兽无一幸免。墨色的夜空不时有一道道白光从天而降，劈向大地，耀眼的白瞬间夺了人的眼睛，在这刺目的白光过去以后，天地又陷入黑暗里。

　　这是无尽的黑暗，无尽的毁灭。

　　天地至高处便是此处，受刑台，我竭尽全力耗了三天三夜才爬到这里。

　　我本是一条蛇，无手无足，天地之间任我前行，遇山而越山，遇水而汲水。

　　这三日，我攀爬而上，只为此时此刻站在此处受着天地间的酷刑。

　　天边乌云滚滚而来，黑压压一片，仿佛万马奔腾，云中雷公手持锤子，击出雷霆万丈。
　　我仰头，见那乌云已经在头顶。

　　2.
　　为何拦我？我要去救小青。

　　娘子，我俩约好这一世演一对夫妻，修一世情缘，你怎能弃我而去？

　　白蛇不过是一蛇妖，吸收日月精华化成了魂，却找不到自己的感情，无情无欲的日子是好，却在某日后想要尝到情爱的滋味。

　　许仙本是天上观音菩萨身边的仙人，受菩萨指示与她做一世夫妻，让她修了这段情，两人好各自飞升。

　　而今白蛇却不要了，许仙怎能允许她这样做。

　　白蛇，只要你和我做了这一世的夫妻，恩恩爱爱，日后你便能成仙，有何不好？许仙不解的问道。

　　白蛇摇头，说，我不要了。

　　天命是你一句不要就能丢弃的么？那当初你为何去观音面前求渡情劫？许仙的脸凶暴如罗刹，他手中举起一物，金光闪闪，白蛇撇过头去，那金光照着她的眼睛刺疼。

　　那时候……白蛇恍惚见到一个白衣女子走进紫竹林，观音坐于莲花台上，低头慈悲望着她。

　　那女子说，她心中有惑有疑。

　　何惑何疑？观音问道。

　　何为情？她问，我是一介蛇妖，天地生我万物养我，但我却不觉得自己心中有寄托有牵挂，我想要喜怒哀乐，想知道什么叫情。

　　你要情做什么？观音的眼睛能看穿世间万物，白蛇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她眼前明明白白的挖了出来。

　　我……白蛇语塞。

　　她还想问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么急着想知道什么是情。

　　为什么？

　　现在，她明白了，她想告诉青蛇，那种感觉是什么，是情。

　　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心口会微微疼，会拧成一条线，高兴时候像吃了蜜一样甜，不高兴时候像吃了黄连，这就是情。

　　而现在，似乎迟了。

　　白蛇猛的回头，直视那道光，许仙站在她面前，表情狰狞，面带凶光。

　　白蛇现在只是凡人，真身被青蛇拿去，留着些许法力，也不够她逃脱的。

　　她扯了袖子，撕成一条长布匹，咬破手腕，鲜红的血滴在布匹上，瞬间那布匹就变成一条白蛇，身上点点血斑，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许仙过去。

　　你怎能这样待我？许仙带退几步，脸露恐惧之色。

　　许仙，我念你与我共度情劫，且不杀你，如若你再挡我去路，别怪我不念旧情。

　　好个低贱卑微的蛇妖，也知道情是何物。许仙冷笑，站在原地定定看她。

　　白蛇坐上那条她的血化出来的蛇身上，腾云驾雾，瞬间就上了天空。

　　那蛇是她血所化，现在身为凡人，妖血稀薄，只能不断往上面滴血，最后那条白蛇成了赤蛇，一身血红，而天山上的受刑台近在眼前。

　　青！白蛇自天上降落，在地上滚了几圈，那条白蛇没了精血补充，倒在地上，缩成一条染血的红布。

　　3.

　　受刑台已经被狂风暴雨包围，狂风大作，张开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远处，身着白衣的人站在刑台上，傲然而立。

　　那是白蛇的身，那身子里却是青蛇的魂。她，无所畏惧。

　　青。白蛇无力前行，只能用手抓地爬行，一点点靠近青蛇。

　　青蛇抬头，见雷鸣渐渐靠近，说：“姐姐，你终于是来了。”

　　“为何要替我受这劫难？”

　　“这是我的事。”青蛇面无表情的说。她闭上眼，收起热泪。

　　白蛇道：“为什么？”

　　青蛇笑了，我等的不是这句话，你可知道？

　　我们约好此生不离，相依为命，我们一起修行一同飞升，就算是灰飞烟灭也要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你的唯一便是我，而我便是你的唯一。

　　但是，谁知道呢。

　　你为了世间一男子便抛下了我，不要我了，你说，这一世你要去渡一情劫，去体会何谓情爱。

　　这一世我便不能在你身边朝夕相伴，你说，小青，你先行离开，找一安静处好好修行，来日我就去找你。

　　来日，好个来日方长。

　　你有了他还会要我么？

　　小青！白蛇抓着地面，伸长了手，恨不得自己的手长好几十尺，能一下子抓到她的衣角。

　　人为什么要有手，是为了紧紧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手要生的那么短，短到想抓的东西永远是碰不到的。

　　白刃自沉沉乌云劈下，贯穿天地之间，落在受刑台中央的青蛇身上。

　　青蛇的魂在白蛇的身体里，她爱这具身体，所以小心照顾着，她抚平白衣上的每一个褶皱，弹去上面的尘埃，她把青丝盘起，用白玉簪固定，她在那日早上起来，坐在铜镜前看了半日，直到夕阳西下，她爱镜子里的这个女人。

　　而今，她带着这具身体灰飞烟灭，算是了了一道心愿。

　　姐姐，你去悟你的情，我去渡我的劫。

　　早在那日，我便已经知道，我的劫，就是你。

　　4.
　　“妹妹，为什么要替姐姐受着苦啊！”你跪在地上哭喊道。

　　我道：“这是我的事。”

　　“来世我再补偿你，如若来世还不够，我赔你生生世世。”

　　“你以为，我稀罕么？”

　　我怎能不稀罕。

　　好，你说生生世世，那我便等你。

　　今生，你负我，我记着，来世，我定去找你讨回。

　　白刃自天空而下……

　　不！

　　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你的脸，你在惶恐，你终于是知道情是什么了。

　　可悲，可叹。

　　青蛇，你想求什么？

　　那日，我在观音殿前跪下，双手合十，诚心膜拜。

　　我说：我想问，姐姐她问什么。

　　她说：她问什么是情。

　　我说：那你怎么告诉她的，不妨也跟我说一遍。

　　她说：你要情做什么？

　　是啊，要它做什么，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玩耍，不能温饱，我失了心，丢了魂，我在找什
　　么，找那个叫情的东西。找到了又如何，你看我，可有一天快乐过？

　　但是姐姐，我现在很快活。

　　5.
　　姐姐，你还记得那年的事情么？

　　那年，我们还是两条蛇，刚生了意识，西湖四月风光，晨曦暖和，你在桥底下的青石头上盘成一团晒着暖日。

　　我游到你身边，与你的身体盘在一起。

　　西湖的水自多少年前就在了，池子里的荷花年年都开，年年都败。

　　我们都忘了从何而来，天地生我们，养我们，而后我们依偎着生长。

　　你有一身白若冬雪的颜色，恍若天地之间最纯的白色，我从未见过比你身上更美的颜色。

　　我是一条青蛇，蛇身通体青色，盘在水槽中，你见不着我，我却能看见你。

　　我们从西湖底看上面的人，男女老少，偶尔有人投湖寻死，我凑上去嗅他身上的味。

　　那时候我想不明白人为什么想死，活着多好，哪怕活着是日复一日的修炼。而我当时想，活着就能多看你一眼。

　　有一年，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寻死，她不甘去轮回，就做了鬼魂，在水底夜夜哭夜夜地哭个不停。

　　她为何哭，她说她的情郎背叛了她。她了无生趣，就索性求死。等做了鬼魂，她又心生悔意，她的情郎这不是好好地活着么，快活自在，升官发财，子孙满堂。

　　且不说那鬼魂，说你，我们的日子过得那么好，你却想去人世走走，那地方是那么好去的么，你去了，就不想再回来，你看见红的花，绿的叶，就不想再回湖底。

　　你说那许仙有什么好，他不过是有副好皮相，讨地你心生欢喜，你就轻易送上了自己的心。他对你好么，能好过我么？

　　姐姐，如果平息了这些事，我们就回湖底去好不好。

　　我们的青石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原地，或许桥塌了，或许被人埋了，我好想回那里去。

　　姐姐，我们回去好不好？

　　都不要了。她想要的那些，现在都不想要了，就想留住眼前的人。

　　她哭着，求着，爬着，想要靠近那团火，可惜那火烧地灼热，烧到她的皮肉，是让她咬着牙也要哭出来的疼，她疼，那小青更疼。

　　她错了，她当初想都不应该去想这事，半点念头都不该有，她才明白情是那么痛的东西。

　　终于，那火是灭了，把她眷恋的人烧地干干净净。连半点尘埃都没剩下。

　　人没了，情却还在，还在她心里，那么大一块地方，却还是放不下，从她身体满到溢出来，她现在恨这个劫，恨许仙，恨老天的安排，更恨自己，她才知道情就是贪婪，而贪婪则会引火烧身。

　　许仙站在白蛇的身后，冰冷的声音没有分毫夫妻的情分，“菩萨问你，你找到答案了么。”

　　“我想爱的人是她，我想渡的劫也是她，我只是迟了。迟了一步而已。”

　　许仙摇摇头，对她，只有一声叹息。

　　白蛇大笑，天意弄人，居然使的是这样卑劣的手段，她知道了情是什么，但是青蛇却没了，她知道又有什么用，留她一人痛苦，好不索性用一道雷把她也劈地粉碎，她也不必忍受撕心裂肺的痛。

　　西湖桥洞下的青石上，一条雪白的蛇把自己成一团。阳光照过她每一片雪白的蛇鳞。她偶尔抬起头，西湖边一如既地往热闹，她又把头低下去，维持着原样。

　　6.

　　西湖边一直很热闹，人山人海，断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永远不会减少，不论何时都有那么多人在那个小桥上面。

　　她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胸前挂着相机，她挤进一个旅行社的人群里，听导游在讲传说，大意是从前这里有两条蛇，然后成了精，去祸害一个男青年，结果青年征服了妖精，妖精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她的中文不是很好，所以听的一知半解，要很努力去消化那每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她知道这里曾经住过两条蛇，一条青色的，一条白色的，互称姐妹。

　　她跟着人群挤上那座断桥，桥下是绿色的湖水，湖水像祖母绿的宝石，水底很浅，看起来不像是能藏下大蛇的样子。

　　人群慢慢地挪动，挪上桥，再从桥上下来，用手机拍几张照片，脸上写着不耐烦，口中说着抱怨。

　　她低头张望，她看到桥下青石，太阳晒在上面，那里空空的，她却觉得那里应该很适合晒太阳。

　　她在西湖边租了一辆自行车，从断桥出发，绕湖一周，这里随处可见的都是人，她偶尔看向人群，眼睛不由自主地在找着一个人，她希望找到一个熟悉的人，熟悉地好像是她上辈子就应该认地的人。

　　她骑着自行车穿过人群，那个人，她如果用心找，一定能找到。只要别太迟了，错过了晚饭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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