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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春归晚 ...

  •   离朱来客栈那天,还是一样招摇,排场很大,四五个美人跟着。见钱眼开的掌柜收到让人眼花的金子,二话不说就把我给卖了。

      当时我刚给维叶洗了头,在院里忙着给他梳头发,阳光正好。

      睽违已久的离朱,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惑乱众生的脸一笑生出妖媚。

      “好久不见,你可想我?”

      随即长睫一闪,目光落在我身后,我错移一步,试图把维叶挡住。谁知道他在我看不见的背后就站起来了,手抓着我的肩膀,我才发现他站在我身后。

      “宫主别来无恙。”维叶的声音里有细微的颤动。

      离朱上下打量他,两个人都当我透明的。

      我看着离朱的红唇开合,“自是无恙,看来你也没什么大碍了。那便请吧,有个故人,小蝉你找他很久了。这人,在我那儿做客。”

      坦白说乍一看到离朱,一点震惊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我看着密道在我面前坍塌,也记得在密道里他说的那些话,被气浪弹出密道的当时,我甚至想刨开砖石,我不信离朱会轻易死。但时间一久,也不得不信他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觉得他可怜,一辈子的求而不得,最后还被炸得四分五裂。但也就是可怜可怜罢了,谁死了还没个人吊念。

      我看着春之从客栈里走出,笑将包袱递给我,得,连东西都给我收拾好了。几日前那个晚上,春之从外头回来,身上那股子香气,和离朱身上的一模一样。

      只是之前我想不到离朱还活着,要不是维叶带回来的消息,我也不会往这上面想。没准我还能和春之做好姐妹,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她的少年子弟,正是离朱。

      把包袱给我,她便走到离朱身后,跟他咬了两句耳根子,看状况十分亲密。

      也不必我操这个心,我只是拉紧维叶的手,大大方方把下巴扬起来,“想是时常想,就是没想过你还活着。”

      “本座没这么容易死。”他的表情说不上失望,声音慢条斯理似乎并未受到什么打击。

      一路上我和维叶的眼睛都被蒙着黑布,我们俩在一架马车里,手拉着手,我在他掌心瞎挠。

      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别闹。”

      “你说,我们把青碧弄出去换赏金是不是能发一笔横财,从此金盆洗手。”

      “你不用洗。”

      也是,见不得人的事都不是我亲手干的。想到这个我就有点伤感,紧紧握住了维叶的手,他抽了两下没抽出去,也只能由着我。

      马车没颠簸多久,我们就被带进了一座大宅子,大宅子就是弯弯绕绕多,不蒙眼兴许我都不记得路,何况还蒙着眼。

      黑布摘下来的时候,太阳刺得我老半天没法睁开眼。

      我傻不愣登地望着眼前的阁楼,阁楼上写着三个字——

      浩淼阁。

      “此处照着寒虚宫的布局重建,只是你娘那个屋子,本座不高兴建。就住这儿,可合你心意?”

      不得不说离朱是在讨好我,好吃好喝伺候着,也没把维叶从我身边带走,不限制我在内宅的活动。

      我都疑心他到底带我来干嘛的。

      好像也没过几天猪的日子,离朱就带荀千雪来见我了。我真没想到他会瘦成眼前这个样子。

      眼睛窝得很深,他也没戴面具,那些横七竖八的伤痕直突突在脸上肆意张狂,素衣白裳像挂在他身上,风一过就把披着的外袍鼓胀起来,鞋上那双脚,脚踝骨凸,细瘦得如同干柴。

      我也见到了青碧,她见到我轻一点头,不似从前多话,沉默地扶荀千雪坐下,在他坐下之前,将带来的软垫子都塞在椅上。

      “你们老朋友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说,本座也事忙,等天黑的时候。青碧你就送他回去。”

      我以为怎么着青碧也会顶一句什么,谁知她全如无波的古井,只“嗯”了一声。

      离朱都离开好一会儿了,那两个人也没对着我说什么,倒是我坐得心急,忍不住从椅子里跳起来,站在荀千雪面前好一阵端详,犹豫地问,“你还好吗?”

      他和青碧两个,好像除了“嗯”就不会说别的。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身上哪里有伤,我看看。”

      他越不说话,我越是急,眼睛始终木讷地望着地面,我只好看向青碧。

      谁知那小丫头更绝,脸一撇开不搭理我。

      不告诉我是吧,我还不会自己看?

      就在我拉扯着想检查荀千雪身上是否有伤,他就曲着身咳嗽起来,越咳越凶,最后咳出来一滩血。

      青碧赶紧给他擦了,随身带着的帕子上早有几处干涸的血迹。

      “你到底怎么回事,有伤我就给你治,当初你伤成那样,不也是我治的吗?你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不能给我看的,你也是我师叔啊!”

      荀千雪的身体一颤。

      我猛觉得说错了话。我不提,他同离朱是同门的事也是他心头一根刺,何况我还挂在嘴上脱口而出了。

      “就算不是……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事哪一件我不知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都被离朱困在这儿,总不能困一辈子。”我望了青碧一眼,“青碧,你爹张榜天下遍寻英雄豪杰来救你,你也什么都不说?”

      青碧总算有了点表情,死咬着嘴皮,似嗔似怨地望了荀千雪一样,“他走不了,我也不走。”

      本来无力搭在椅子上的手背上青筋突出,荀千雪冷汗涔涔,鼻翼上也有汗,好像在极力忍耐什么。

      “我……”他猛地把眼睛一闭,十分无奈,“你堂堂一朝王爷的掌珠,就不能放过我?”

      没什么颜色,也瘦得脱形了的青碧,嘴唇发抖地侍立在侧,“我就不放,你有本事赢了我,我就走,不然就得跟我走。”

      不知天高地厚的青碧到底知不知道荀千雪的武功有多高……

      我正无语。

      青碧却猛“咚”一声跪在了荀千雪跟前,焦急万分地抓着他的手,急得眼泪直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赶我走,我说了,我爹有办法来救我,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会带着你走。”

      荀千雪冷淡地把手抽出来,“我不会跟你走。求你放过我。”随即他抬起眼来,有事相求,“等你走时,把她带走。”

      我登时就恼了,要手上有东西我就摔东西了。

      “走个屁,一个二个婆婆妈妈的,有事不说。你们俩到底怎么到的这儿,离朱想干嘛,都把你们俩送来给我开大会了,你们现在一个字不说,我还走个屁。大不了大家一起困死在这儿。”

      我一生气,跑去内室把藏宝图翻出来丢在荀千雪怀里,他痛哼了一声。

      我觉得奇怪,他经不得人碰,藏宝图那么轻飘飘的东西放进他怀里,他居然连肩膀都抖了。

      这回说什么我也要给他扒了。

      换从前荀千雪不想的事,我肯定勉强不了他,怎么也是在万千山手下能走三百招的人。谁知他的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上衣一扒我就倒吸了一口气。

      他琵琶骨上打着锁链,看样子已经有些时日,铁锈都粘住了肉。我不能置信地后退两步,荀千雪神色淡然,将衣襟合上,衣料摩擦过皮肤,大概是疼的,他轻轻抖颤了下,但没再发出吃痛的声音。

      “看到了,满意了?那便带着她走。”

      他看也不看青碧一眼,青碧红着眼,目光从他身上挪到我身上,怒目而视,“我不走,你们谁也别想带我走!”

      她警惕地望着我,躲在荀千雪的椅子后面。

      我忍不住苦笑连连,摊手道,“一群痴傻病残,走个屁!画我给你拿来,你不是说要亲手毁掉,算了,算我交友不慎,一个个的都这么难搞。青碧我跟你说,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心里头没你,你还痴心妄想什么。”

      荀千雪捏紧了那幅画,只是薄薄一张纸而已,我拆内层的时候把画轴拆了。

      青碧不说话了,本来也没指望她帮什么忙,不过该问的还是必须得问,“这几个月,离朱都做了什么?”

      ☆☆☆

      围剿寒虚宫的前夜,离朱就命人送走了荀千雪和青碧,他们两个一个伤着一个没什么武功,被送来岭北。

      宅子也是现成的,他们被关在湖心阁楼里,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包括正派掌门一个个被杀,江湖都传闻藏宝图在我手里,都是从我这儿才听到的。

      到晚上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在床上辗转了几十圈,放弃地下床跑到维叶屋子里去。

      开门时他脸上有一丝错愕,随即放我进门,他连衣服都还没脱,也是一副不能睡的样子。

      我霸占了他的床,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也躺上来。

      反正他伤也没好全,权当还在养伤方便我照顾他好了,我平躺了会儿,翻过身去盯着他看。本来闭着的眼,沉静安顺的眼睫猛一闪,睁了开。

      “睡不着?”他问我。

      “嗯。”

      “想荀前辈的事?”维叶称荀千雪一声前辈也是应当。

      “还有我爹,离朱他们。”我一面说,一面挪得离他近些,他的肩膀顿时就有点僵硬,似乎想退。

      “你别动,就这样。”我也没再靠近,“我觉得离朱背地里干了很多事,但不定是坏事。从前他动手脚我能看得出一些,他派人跟踪我,追杀我,甚至是保护我,我都能猜出来一些。可这次我完全被弄糊涂了,他为什么要诈死,诈死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就为了忽悠我?寒虚宫也死了不少弟子,他就不觉得不划算?”

      维叶沉默地听着,听出我还有话,没做声。

      “他既然痴恋我爹,又把荀千雪关起来做什么?”我又忍不住想起荀千雪身上血肉模糊的伤,他走的时候被青碧扶着,好像每走一步,都迈不出去下一步,“依着离朱的性子,但凡他对荀千雪有心,都不可能把青碧留在他身边。他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就算不做这些,荀千雪也够恨他的了。”

      “宫主的心思,从来无人能懂。”

      这么一想离朱又变得可怜,他背地里鼓捣的东西,无人能懂,他阅人无数却没一个知己,终归是孤零零的一个。

      “你的伤还疼不疼?”我猛话锋一转,也就是想起来了,这几日忙着应付突如其来的离朱,没能仔细给维叶看看,他能自己换药之后,也不让我插手了。

      “不疼。”

      “给我看看。”我拉扯起他的衣服。

      维叶执拗地拽着衣襟不放手,我扯了半天没能得逞,气喘吁吁地缓一口气,“就看一眼,也不是没看过。你给我看一眼我就放心了。”

      “真的不疼。”他很认真地说。

      我有点气闷地翻过身去,眼睛直盯着帐子,懒得说话。

      “你不回去自己屋里?”

      他都不耐地赶人了,我再赖着也说不过去,虽然说我很想赖着,但总归脸皮还是没那么厚。本来想从里面直接跨过他的身子跳下地的,结果脚底下一绊,我就摔在他身上了,还好我反应快地撑着两侧,不然他那一身伤得被我压裂了。

      四目相对间,气氛有点怪异。

      “你……要我扶你起来吗?”他先撇开了眼。想扶我起来,这个位置又好像扶哪儿都不太对劲。

      “不用了,你睡吧,我看你会儿。”

      维叶随即就闭上了眼,听话得很。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有这么个人,让我还能在睡不着的时候霸着说会儿话,我觉得很庆幸。

      “维叶。”

      他浅浅“嗯”了一声。

      “你会成亲吗?”在我发觉不妥之前,我已经开口问了。

      他睁开眼,黑漆漆的屋子里,眼睛还是亮的,沉默不语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我的命是你的。”

      “不能这么说,我虽然救过你,但你的命还是你自己的。”其实我听他这么说心里很高兴,好歹我也不能算一无所有。但嘴巴上还是不能自私的。

      他又不说话了,我的胳膊都撑得发酸,忍不住耍赖道,“撑不住了,给我靠一会儿。”

      没等他反应,我就把头耷拉在他下巴底下,手臂松了力好受多了,我近乎惬意地喘口气,“要是有个,青碧那样的,家世清白又死心塌地的姑娘,追着你不放,你会不会成亲?”

      我胸腔里那玩意儿砰砰跳得厉害,大概因为两只蛊虫靠得太近而有所感应。但我一时又不想起来,心脏从未跳得这样分明,好像就贴在耳膜上撼动。

      “我无父无母,不必为家族传宗接代,况且,也没有这样的姑娘。”

      “就是如果有的话。”我固执地接着问,他身上温热而安稳的气息让我有点昏昏欲睡,但不听到答案我就舍不得睡。

      “你希望我成亲吗?”

      “是我在问你……”

      “如果你希望我成亲,我会去。”

      这答案不能让我满意,我恶狠狠地彻底把重量压在他身上,旋即起身出了门,“那你这辈子就别想了。”

      回到我屋里,倒两杯凉茶灌下去,心头的蛊虫才安分下来,我抚了抚心口,觉得也困了,就爬到床上去。

      只是第二天醒来睁眼,就看到春之放大了的脸,实属噩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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