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恩宠[ABO]》红狸

36、Chap 36

　　在朱诺天使号的金属头颅脱离肢体，朝着林晓所在的控制室飞过去的时候，伊恩目睹着这个画面的一瞬，脑子里竟然是空白一片，什么反应也没有。
　　如果他有时间为这一秒的空白做深入思考的话，就会发现这种情况出现在他身上多么不可思议，几乎应该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是一个诞生于智能子宫的完美基因体，同样也经历过奥德里奇现在经历的“修正期”，反反复复的回到他的“子宫茧”中修正基因，只不过他的这个阶段相对短一点而已。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和别的Alpha有一点不同。
　　这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两岁多一点时的经历告诉他的。

　　那时候他还太小了，虽然大脑发育得很快，半岁就可以无障碍地阅读书籍，流畅的和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交谈，两岁的时候，他就常常会抱着书本，跟在一个待他比较亲切的研究员身后，摇摇晃晃，脚步都还站不稳，却已经会倔强地咬着嘴唇，不厌其烦地向那个脾气很好的研究员提出各种成年人都很难想到的问题。
　　而有一次，他尾随着那个研究员走在实验大楼窗明几净的走廊上时，外面阳光正好，温柔的阳光洒进来，顿时让伊恩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服得张开了。整条走廊的一面都是落地的玻璃墙，窗玻璃在阳光下反射着轻薄雾气般的光泽，在里面虽然感受不到外面风和清新空气的存在，但是伊恩可以从下面草地上一浪一浪翻腾的草叶波纹感受到风的和煦。

　　“我可以出去晒一会儿太阳吗？”
　　研究员闻声回过头来，这个时候，伊恩身体紧紧贴着玻璃墙，小脑袋扭过来，雪白的皮肤被阳光照的泛出玉石的润泽，色泽淡得近乎透明的眼睛里是深深的盼望。
　　研究员笑了一下，过去蹲下身，摸摸他的头：“你喜欢阳光？”
　　伊恩想了一会儿，才微微的点了点头。
　　研究员诧异地看着他：“奇怪，先前给你什么，你都不喜欢，不管是金币、宝石、食物，还有玩具，你一样都不感兴趣，唯一只有爱看书。怎么突然……”

　　研究越察觉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接着再开口的时候，带着温柔的微笑，又摸了摸伊恩色泽艳丽的头发：“你的头发，在阳光下应该会很好看吧。”
　　伊恩微微又抬起一点头，金色眼睛闪过一轮好看的波光。
　　“去吧，一个小时后回来，我在实验室等你。”
　　伊恩很用力地点着头，他小时候完全不会笑，因为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做出“微笑”的动作。
　　他一直很冷静，常常有研究员悄悄议论他没有人类应该有的感情，伊恩并不在意这个。

　　他把手里抱着的砖头书放回他的房间，坐电梯下楼，迈着小短腿穿过大厅。这是他第一次想要到外面去走走。
　　室外的风果然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轻柔地拂在他脸上，带起他额前的刘海和颈边短短的发梢。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碧空如洗，宛如银盘一样的日轮仿佛离得很近，让伊恩情不自禁的伸出小手，向着天空伸去，想要去触摸。
　　他脑子里自然会跳出一些物理学和天文学的知识，也有一个成年人具备的常识，知道这种动作滑稽可笑，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抓住那耀眼的日轮。

　　这天，他心情好极了，在草地上躺了一会，放空思绪尽情地挥霍时光。
　　然后他爬起来，拍掉膝盖上的草灰，在这座巨大的研究所大院里各处转了转。
　　研究所有分工作区和生活区，中间以一道厚达五六米的高墙隔开，墙下有月门形状的通道。
　　伊恩虽然没有出来过，但看过整个研究所的地图，知道路线。他出生的这座研究所是帝国最大的一座基因工程学研究基地，占地三百万顷，却没有多少人。他从隔墙下的通道穿过去，来到生活区，一路上都没有见着一个人，四周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烟。

　　就在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该折返回去的时候，他一转身，看见一棵白杨树下，有个比他大一点儿的男孩子跪在树荫下的泥地里。
　　伊恩走过去，就看到男孩的身边还躺着一只雪白的大狗，是只土狗。

　　伊恩问：“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男孩眼睛红红的，面颊上还能看到清晰的两条泪痕，五官都揉在一起，很严肃很伤心的样子，根本不理伊恩。
　　伊恩又说：“这条狗已经死了，你跪在这里做什么？真奇怪。”
　　男孩肩膀一震，忽然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伊恩，接着又推了伊恩一把。
　　伊恩那时候毕竟还是太小了，而且他终年呆在实验大楼里不外出，皮肤雪白，身骨单薄得就像Omega女孩子一样，骨骼和肌肉都还没长开呢。
　　他完全没有防备地就向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泥地里。

　　但他还是淡淡地抬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男孩：“你推我干什么？”
　　男孩眼珠动了一动，上下打量他：“你这个人才奇怪呢！我推你，你不生气？你为什么不气愤地冲上来打我呢？”
　　伊恩歪了歪小脑袋：“……所以我先问问你，为什么突然推我？”
　　男孩努嘴：“你还这么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然后就扭过头去，又在大狗旁边跪下了，两只手紧紧贴在大腿上，捏成拳头。

　　伊恩低头一看，两手手掌都沾了泥巴，他满无奈地只好在干净的裤子上擦了擦手，爬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会在研究所大院里的孩子，都和他一样，是智能子宫培育出来的Alpha。伊恩还能感觉到男孩身上的信息素气味很狂躁，毫无节制地向外逸散。
　　伊恩说：“你克制一下你的情绪，你的信息素会影响研究所里的其他Beta。”
　　男孩愤愤地说道：“你明明比我还小，干什么用这种大人的口气跟我讲话！你走开！”
　　伊恩叹了口气。

　　这时候，他感觉到风向微微变了。他昂头向天空看去，视线远远的扫向云层厚重的天边。他说：“等会儿要下雨了，你别一直跪在这里。”
　　男孩嘴唇抿得发白，用手擦了擦红红的眼睛，沙哑道：“我不舍得埋了它。我刚把它捡回来的时候，它才那么点大。我养它好几年了，我想它会一直陪着我的。可是它突然死了……是被谁弄死的，那混蛋太残忍了！让我知道是谁杀了我的小白，我一定要那人好看！”

　　狗的毛色雪白无暇，但是有一半身体浸在血泊中，可以看出曾被开膛破肚，肠子内脏都扯了出来，死相十分凄惨。
　　伊恩垂眼看了看，淡淡说：“就是一条狗而已。”
　　男孩霍然转身，带着抽抽噎噎的声音怒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你年纪那么小，看到我的狗死得那么惨，你不害怕吗？不觉得它很可怜吗？你怎么那么冷酷，没有感情的？”
　　伊恩仍然淡淡道：“没有感情，又怎么样？你的狗已经死了，埋了不就好了。”
　　男孩嘴唇剧烈地发抖，眼中通红，但此时是愤怒的红：“你、你……你也是Alpha？你是个失败品吧！他们是不是没有给你调整好控制感情的基因！”

　　研究所里有一个地方，专门是住着已经离开智能子宫，无法再回炉重造，考虑到人道主义，也不能将其扼杀的次等Alpha，他们会一辈子住在研究所里，做着辅助性的研究工作，直到死去都不能离开以及配偶。
　　伊恩一直是被当做完美品培养着的，虽然他也时常听到研究员议论他没有感情是不是会变成一种“缺陷”，但因为他智力的成长和身体素质的各项指标都令研究员们感到满意，所以这种说法也没有被当成一回事。
　　他在大树旁边呆呆地站了半天，一直到研究员来找他，把他带回实验室，始终都闷不做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大半天了，问你什么都不回答？”
　　“……”伊恩闭紧嘴巴，面无表情。他不想说话，怕一开口又会说错话。这大概是他出生到现在的第一个任性的想法。
　　然后过了半天，他的眼睛看向房间墙边堆满了杂物的桌子，说道：“其实，我很喜欢宝石，红红绿绿的，很好看。我不好意思说。”
　　从这以后，他知道不能让别人觉得他完全没有感情，即使他真的对许多事物的变迁和生老病死没什么感觉，他也要试着让自己在意一些东西，和别的Alpha一样。他学会了伪装，也努力学会了微笑。
　　他虽然大多数时候看上去还是那么的冷淡，漠视着许多事，毫无喜怒之情，但他不会让别人觉得他完全没有在乎的东西，他会为部下的死和帝国舰队的败亡而深入敌阵去复仇，会向帝国皇帝宣誓永远效忠至死不渝，会把精力和所有的时间都倾注在复兴帝国的军事和科技上，把自己设计成功的第一台双S级机甲图纸赠送给安因洛陛下以表忠心……甚至有时候也会和死党好友抱怨一下政治，或是畅谈一下美酒宝石。

　　直到这一刻，机甲头颅飞向对面控制室的这一秒瞬间里，他似乎意识到他有了一样真正在乎的东西。

　　下一秒，当卡尔、索兰特、加洛，甚至包括和他们打比赛的三名对手都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蓝方的控制室内冲出一架通体发白、只有头部两侧有两道鎏金色尖细羽状耳饰的光甲，撞破控制室整面合金玻璃墙，犹如一束极光飞跃过比赛场地上空。
　　这是双S级机甲，对于现在的联邦大学学生来说，就算没有见过真货，也并不会觉得稀奇，但那速度和滑行的轻盈姿态都太惊人了，六个学生甚至眼睛都有点跟不上它飞行划过的轨迹。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速度，也已经迟了。
　　伊恩本来召唤出白龙的时候，就发怔了一两秒，这一两秒在空间有限的比赛场地内就是生与死的距离，他已经无法追上在惯性中滑行坠下的那颗机甲大脑袋，白龙也没有任何勾爪可以弹射出去捕获目标物。
　　这极其短暂却又仿佛无限漫长的一秒钟内，他眼看着那颗如陨石般下坠的金属脑袋撞向控制室里呆立不动的Omega少年，巨大的金属头颅和少年纤瘦单薄的身躯成为一幅鲜明的对比图印在伊恩慢慢缩紧的瞳孔中。
　　他几乎能感觉到这一刻心脏忽然停跳，从胸口处蔓延开的疼痛陌生而鲜明刻骨！

　　“林晓————！！！！！！”

　　轰然一声巨响，那颗金属脑袋撞破厚达半米的透明玻璃墙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瞬间爆破开的滚滚尘烟中，整个控制台四分五裂地坍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