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成妖》残影一度

2、第二章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醒来。记得自己最后的记忆好像是穿越了时空成了一个初生的婴儿，然后，被那个婴儿的亲生父亲儇正带到了一间奇怪的房子里，再然后，儇正实行了一个奇怪的仪式，所以，我睡着了……
　　头部传来一阵阵剧痛，我慢慢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头，却摸到了两个束着的总角。我怔了一下，腾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虽然这个身体依然很小，不过绝对已经不是一个婴儿了。按照身体和床的比例来看，现在的这个身体应该已经有七八岁大了。
　　我茫然地环顾四周。雕花的门窗，紫檀木的雕花大床，粉色的纱缦从床顶垂下来，床上堆满了各色的小玩具。我注意房间一侧的梳妆台上摆着一面磨得锃亮的铜镜。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说我又穿了一次？
　　我从床上爬起来，缓缓地朝那面铜镜走去。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束着总角的小女孩的脸。粉雕玉琢般，一双漆黑的眸子又亮又圆，嘴巴小巧玲珑，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樱桃小口。
　　这张脸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应琦还有儇正。这张脸分明是他们两人的完美融合版……
　　我有点懵。片刻之后，一个大胆而又可怕的猜想缓缓地从我的意识深处浮了起来。
　　我睡了这么多年吗……
　　“沙沙，沙沙——”
　　门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我急忙手忙脚乱地跑回到床上继续装睡。
　　“劫儿……”我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了，听那声音应该是应琦。
　　“娘来看你了，今天世儿也来了哦。”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姐姐……”
　　我听到一个甜嫩的童音轻轻唤了一声，接着，我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拂过我的脸颊，他替我拢了拢挡在眼前的碎发。
　　“夫人，少爷，南太医来了。”
　　门外传来侍女的通报，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微臣参见公主。”
　　是老者的声音还有衣裙的蟋簌声，接着是什么重物和地面的撞击声。
　　“南太医请起。”与刚刚温柔的声音不同，应琦的声音中带了点淡淡的属于上位者的威仪，“那件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个老者的声音带着成竹于胸的坚定。
　　“好！”
　　第一次听到应琦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劫儿，三天，再给娘三天的时间。娘一定会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南太医，一切拜托了！”
　　“公主，公主您这是……公主，快快请起……折杀微臣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这个房间，我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盯着头顶的粉色纱缦。
　　应琦竟然是公主……
　　可是，她既然是公主，那么为什么还会屈服在那个儇正的淫威之下呢？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孩子都做不到……
　　那个儇正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拿剑在公主的面前斩杀自己的孩子，而且还那么容易就让我一睡七八年？
　　应琦说要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应琦她到底会用什么办法呢？越来越期待三天后了……

　　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景色由灿烂的火烧云换为浅黄色的圆月。不知不觉间，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我满心希望着会有什么人来喂我吃点什么东西。然而，月光投下的影子从东方移到西方，还是没有人来。
　　望着烧饼般闪闪发光的月亮，我，绝望了。
　　耐不住腹中的饥火，我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偷偷地溜出了房间。外面月光如水，梧桐树在风中微微摇摆着，面对着面前长长的走廊，我忽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偷吃一般情况下应该直奔厨房，但是，问题是，厨房在哪里？
　　在蹲在原地犹豫了半晌之后，我最后决定凭运气随便走走看。赤着脚沿着冰凉青石板一路走去。穿过一个花园，又走过一个池塘，我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长得像厨房的建筑物。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茫然地盯着眼前那一片树影。
　　难道真的要活活饿死……
　　在圆月明亮的背景下，某片树影上似乎有着圆圆的类似于果实的影子。我兴奋地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到树下。揉揉眼睛，我惊喜地发现，那正是一棵柿子树。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挽了挽宽大的衣袖，沿着树干慢慢地爬了上去。坐在高高的树干上，我伸出手去，将视野中圆圆的黑色影子逐一捏过，无法从柿子的颜色来判断它的成熟度，那么就只能用柔软度。
　　捏过大概三四个硬柿子之后，我的手终于碰到了一个软柿子。我重重地将柿子从树上拽了下来，剥开皮，大口地咬了下去。
　　甜甜的柿子汁缓缓地流入口中，鼻子忽然酸得无以复加。记得最后一次吃柿子是在我和李央一起上山的路上。路边的小贩将红灿灿的柿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时阳光灼热的温度。
　　然而，再吃到柿子竟已是在这样的状况之下。

　　——“小夕，你好棒，竟然考上了Z大。”
　　——“李央，我依稀记得，某人现在似乎正在Z大读书，你这算不算是在变相地夸你自己呢？”
　　——“呵呵，为了奖励你，我带你去旅行吧。是我带你的话，叔叔阿姨一定会答应啊。”
　　李央啊，那时候，你计划那次旅行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那将是我们两个人生命的终点吧。
　　如果，我早一点说那句话，或许，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久一点。而不仅仅只有那一瞬……
　　——“要死，一起死。因为，我爱你。”
　　李央，李央……
　　你现在在哪里？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我突然感觉有些头晕目眩，接着，脚下一滑，重重地一头朝地上栽了下去。
　　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到来，因为，我的身下刚好有一个软软的肉垫。
　　那是个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我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如果你大声地喊出来，我就杀了你！”我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顶在了那孩子的腰际。那孩子配合地点了点头。
　　“不许回头！”我压低声音，发出恶狠狠的威胁。
　　然而，已经晚了。那孩子已经转过了身来，用一双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我。
　　“姐姐……”
　　我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那声音与白天那男孩的声音如出一辙。
　　“你喜欢娘吗？”
　　那孩子诧异地望着我，接着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么就要假装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出现在这里。”
　　那孩子的眉毛拧在了一起，神色颇为不解。
　　“因为，如果让人知道了我醒来过，娘就会死！”我承认我是在恐吓小孩子，但是，对于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来说，这招往往是最管用的。
　　“啪——”
　　地上传来一声轻响，我定睛一看，竟发现那是一只浑身沾满了鲜血的死兔子。这只死兔子的主人显而易见。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会让那个男人找到杀娘的机会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把那个男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月光下，那孩子的脸泛出不应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狰狞和决绝。恍惚间，我有种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并不是一个小孩子这样的错觉。
　　那孩子说完这段仿佛誓言般的话，立刻就蹲了下来，旁若无人地用一双小手大力地挖着柿子树下的泥土。
　　“小灰，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我现在还没有对抗那个男人的力量……我只能杀了你……你安心地睡在这里吧……总有一天，我会替你报仇……”
　　一阵冷冷的风从柿子树的树缝间吹来，我愣在当场，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漫到头顶。
　　那个男人，指的是……
　　儇正吗？
　　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会让自己的儿子对他产生那么大的恨意……
　　蹲在地上的孩子一边挖着泥土，一边发出一阵极力压抑的啜泣。心突然莫名地疼了起来。我伸出手去，紧紧地将那孩子揽在了怀里。
　　冰冷的眼泪不住地滑入我的脖子。我现在所能做的就只有紧紧地抱住他。
　　“姐姐……”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中的孩子终于止住了啜泣，泪眼迷离地望着我。
　　“我们一起把小灰葬了吧。”
　　我蹲下身，开始用树枝挖柿子树下面的土。
　　等到我们把那只死兔子埋好，东边的天空竟已泛出了淡淡的白光。我惊慌失措地奔到湖边洗净身上的泥土，然后飞也似的顺原路返回了那个房间。找了块布将脚底的泥土擦尽了才心安理得地爬回了床上。

　　假扮植物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刑罚。
　　有人在的时候必须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被人摸，被人碰触的时候还要尽力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静。
　　然而，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我的这一刑罚就被赦免了。
　　因为——
　　我被儇正拆穿了。
　　“不用再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难以形容我听到那句话时的震惊，我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我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良久，好不容易才平复下七上八下的情绪。
　　是祸躲不过！我决定勇敢地去面对。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缓缓地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儇正依然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然而，面对这样的他我的眼中就只有怜悯而已，他不是什么可怕的恶魔，他仅仅只是一个众叛亲离的可怜虫而已。
　　儇正的脸上现出一刹那的惊讶，接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无比灿烂，“我并没有发现你醒了。只是，非常不幸地，我恰好有个习惯，每天都会来跟你说一下这句话而已。”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了良久，“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竟然需要你如此地戒备？”
　　“钰大人，如果您不可怕，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可怕的？”儇正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我，那眼神中带着戏虐，“可惜，你的力量已经被我完全封印了。”
　　意识到儇正的目光落到了我的右手手腕上，我顺势低头望去。那里，安静地戴着一条由血红色骷髅组成的手链。很明显，那条手链跟我已经到了血肉相连的地步。醒来到现在这么久，我竟然需要别人的提醒才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封印……”
　　我抬起右手手腕，皱着眉打量着手腕上的那串诡异的手链。血红色的小骷髅在窗□□进来的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乍看之下的确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我的嘴角浅浅一勾，定睛望向儇正。
　　“让你继续睡下去。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好冷的声音啊……
　　“看来，你是打定了主意想让我睡到死了……”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老绷着张脸。”我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捏了捏儇正的脸，“偶尔也笑一下下嘛。”
　　“你不怕我？”儇正的眼中闪过诧异的光，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
　　我冷笑，“我怕你，你就会放过我吗？”
　　儇正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瞪着我。他的眼中闪动着一抹我无法看透的光。
　　“喂，横竖都是一个死。你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盘腿在儇正的对面坐下，目光灼灼。
　　“第一个问题：你是谁？”我这个人一紧张就会没话找话，我承认，我根本就没有期待得到他的回答。
　　然而……
　　“我叫儇正。现在是稽朝第一富商，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妹妹琦长公主的驸马，人界最强的异能世家儇家的家主，稽朝最可怕的秘密组织暗影寮的实际控制者。”
　　我愣在当场。儇正的反应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反正你又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告诉你又何妨？”儇正的脸上闪过一抹冷笑，我确定，在这之前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别的什么，然而，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他就已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第二个问题：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儇正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到此为止了。你是自己跟我走着去密室，还是要让我绑着你去？”
　　“当然是走着去啦！”
　　虽然希望渺茫，走着去或许还能找到逃脱的方法。绑着去就真的一点生机都没有了。回想起被儇正抓着一只脚倒提着走的景象，我还忍不住有些头脑发晕。
　　跟在儇正的身后慢慢地走着，我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象，积极地寻找着任何一个可能逃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