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班人》沐兰泽

5、小酌

　　二十年前，林彦章还是个不到三张的小伙子，婚姻幸福，爱情美满，工作顺利，还有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儿子，几乎羡慕死了光棍一抓一大把的特大同僚。有眼红的，就趁着这时候热闹，直接提出让林彦章的媳妇帮着也介绍个女朋友什么的。

　　日子一晃就过去好几个月，林彦章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已经慢慢的能借助工具学走路了，这让平日里总是在队上忙着很少能回家的林彦章兴奋不小。索性挑了个大家相对比较闲的日子，把一队战友都请了出来庆祝。

　　可就是因为这唯一一次不低调的举动，让偷渡到大陆来的仇家一下子就查到了他家的所在地，并制定好了一整套的报复方案。等林彦章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老婆和大儿子，已经被匪徒绑走了。多亏当天小儿子身体有些不适，被爱孙子如命的林母带去看诊了，不然两个孩子和老婆同时被接走，林彦章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当场疯掉。

　　经过三天三夜的部署交涉，林彦章最后领回来的，却只有疯魔了的妻子。至于同时被绑走的大儿子，却是没了踪影。无论他们用怎样的方式，对活着擒获回来的匪徒进行严刑逼供，也没人能够告诉他，孩子去了哪里。

　　林彦章从此陷入到一种疯魔的状态中，无论组织上为他安排多少心理医生进行心理干预，也无法让他从情感的困苦中解脱出来。万般无奈之下，林彦章只能选择退伍回家。也许，对他来讲，反而能够减少些他心里对于妻子的愧疚之情。

　　至于他那个失踪了的孩子，无论是组织上，还是他个人透过关系，一连找了二十年，也是半点音讯都没有。就好像这个小生命从来就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不停的催眠自己。你大哥，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都生活的很好，衣食无忧。”林彦章说到这里，仿佛又陷入到了内心深处那深深的自责当中，完全忘记了，他最开始的初衷，是想要通过谈话的方式，帮助失去记忆的儿子，来回忆过去二十年发生在他们家里的点点滴滴。

　　“木木，爸爸知道，你当初选择放弃上大学去当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希望能够帮助我完成当年爸爸没有完成的事情，保家卫国，同时找回一直袅无音讯的兄弟。”林彦章摸了一把脸，感觉酒劲有点上头了，“白天，在医院的时候人多，爸爸不好多说什么。但是，我还是觉得，如果你想借着这由头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爸爸也一样会支持你。找一所喜欢的大学就读，或者出去散散心，甚至直接到爸爸的公司来，都是可以的。”

　　林木听完林彦章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手上的筷子，不自觉的在面前的碗里拨弄着，偶尔夹上一两块爱吃的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林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无论眼前这个男人现在的深情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林木还是觉得，自己被感动了。这种感动并不止于表面上，而是发自内心的，似乎这就是来自血亲间才会有的神器力量。

　　“爸。”这一声，林木并不是为了应付，而是真的发自内心，想要这样叫他一声。“回去的事情……我想，还是试试好了，如果因为这段时间的懈怠被淘汰，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最主要的是，如果他真的能够通过考核，他要利用关系探听的第一件事，就是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他现在在大陆，那么，那天推了他一把的，肯定就是他的胞弟了。对方现在在哪里？如果被爱德华等人的当成自己带回去，是不是也受到了很好的照顾？

　　“木木，是爸爸对不起你，小时候因为家里的变故，我对你的照顾就很少，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情。如果可以，我宁愿，这时候受伤的人是我。你明白么？”

　　林木捶在桌子下面的左手，微微敲了敲大腿，主动起身帮林彦章满上一杯酒，“爸爸，我敬你一杯。”

　　“好。”林彦章喝过这一杯，感觉是真的有点多了，不然他怎么会没来由的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儿子，很陌生？就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一样。

　　用力甩了甩头，林彦章一把按住杯口，他不能再喝了。

　　“木木，今天就到这吧。你也回房去休息一下，东西放着，等睡醒了我收拾。”

　　“那我送你回房间。”林木说着，真的起身绕到桌子对面，将林彦章扶起来送进卧室。看着他盖好被子，自己默默的退回餐厅，笨手笨脚的将剩菜打哦进垃圾桶，又把碗筷刷洗了放进柜子里。

　　看着重新被收拾干净的餐厅和厨房，林木不觉愣了愣。这些琐事，可是他过去二十年几乎从未碰过的。想不到今天真的坐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困难的样子。

　　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又抽了支烟以后，林木的脚步终于挪到了那间属于“他”的卧室门口。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

　　许是很久主人都没有回来住过了，这间属于他兄弟的卧室，相比于外面客厅里的严肃清冷，要显得更加没有生气些。林木伸脚踢了踢放在门边的一小袋行李，转身依靠在门板上细细的打量起这间素色的屋子来。

　　一张铺着茶色床单的单人床，一个壁柜，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台电脑，便是这里的全部家当。林木甚至都没在墙面上看到一点装饰物，好像这里的主人与时下的年轻人不同，一直都过着苦行僧般禁欲的生活一般。

　　林木的食指下意识的在大腿上敲打着，如果此时一个懂得摩斯密码的人从这里经过，一定会诧异这个年轻人平静表象下的内心，此时正经历了一场怎样巨大的心理波动。

　　直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林木才慢慢躺到那张一看就不会特别柔软的床上，盖上被子，沉沉睡去。明天开始，他还要按照陈大夫制定的康复计划来进行复建。另外，体能方面，最好也要弄些辅助性的器材回来，不然他是真怕自己在考核的时候连第一关都过不去。

　　林彦章站在厨房里，一边将热着牛奶，将面包放到面包机里，一边不停的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阳台上挥汗如雨的小儿子。

　　“木木，别太累了。你修了那么久，乍一恢复训练，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林彦章皱着眉头默默数了一下林木脚下的步数，虽然他离开的久了，但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牢牢的印刻在他的骨血里，并不是轻易就能抹杀掉的。

　　“没关系，一切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林木闻声从跑步机上下来，一边擦汗一边活动者来到餐桌旁，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杯牛奶一口干掉。“家里有橙子么？”

　　“橙子没有，冰箱里的水果不多，你要吃，等一下我们到楼下去买。”林彦章不知道林木是想喝橙汁，只当他单纯的想要吃水果，暗自后悔自己怎么没让钟点工多买些存在冰箱里。

　　“我看看吧。”林彦章做的餐点虽然美味，毕竟不是按照林木过去二十年习惯了的口味做的，吃一两天还好，多了就不那么美味了。像是今天早上，林木就想着是不是能自己动手，打个果奶或者弄个沙拉什么的，换换口味也好。

　　可林彦章平日里都不怎么在家，冰箱里都是钟点工按照他的喜好，预存的一些绿叶蔬菜和肉类，水果只有一串提子和三个苹果，加上做菜用的番茄，勉强能凑出三样来，沙拉酱浓酸奶什么的，就更加不要指望了。

　　林木用冰箱门隔绝了林彦章的视线，恶狠狠的等着那三个苹果，真心是想把它们看出多花来。可惜苹果不会分身也不会变魔术，只能可怜兮兮的躺在那里被人荼毒。

　　“好了，等一会儿我们吃完饭一块去超市，正好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虽然看不到林木脸上的表情，但那股子由内而发的怨念，林彦章还是能够感受得到的。想不到，这孩子病了一场，反倒是比从前可爱多了，之前他可不会这么简单的就将自己的喜恶表露在外面。

　　“OK。”林木这会儿除了妥协，似乎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大不了等一下把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多装点回来。唔，如果可以，最好还能打包个会做西餐的厨子回来。

　　林彦章并不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林木脑子里那点弯弯绕，吃了饭，果断开车带着林木去了附近一家大型超市，把同秘书一早约定好的行程推了个干干净净。

　　林木住院的这段日子，他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丢了的那个孩子，他固然要拼尽全力的去找回来，剩下的这个，也断断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自己受了委屈。前面二十年，他已经那个错的够多了，好不容易老天个了他这个可以弥补的机会，他说什么也要牢牢地抓在手里，可不能再被迷昏了眼睛，白白让孩子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