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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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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嘉佑四年。汴京。
仁宗盛治,天下升平,万人称颂。
一殿秦广王指着轮回镜上人头攒动的画面对我道,“那便是你要去的地方。啧啧,江雪姑娘,冥司之神对你甚是挂心。”
“楚炎入了轮回?他去了何处?”
“此乃天机,不可说,不可说也。”
“那江雪如何寻回自己的心?”
“你一颗狐狸心如今在另一名女子胸膛间跳动,你遇到她时便知道了。”
“遇到她又如何?杀了她吗?”
“万万不可!你只须取回自己的狐狸心即可,若你今世再犯下杀孽,可是要受剐刑之痛,再投入炼狱之火内焚烧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便是元神俱毁,再无重生之望!”
......
我便这般从冥司来到了人间。所过之处百姓皆在传颂当今天子仁政爱民,是个好皇帝,可这些与我有何关系?我连自己的心也丢了,尚不知去何处找回它。楚炎又在哪儿?我好想他,我从来没有一刻这般想他。许是因为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楚炎,但凡我在外受了丁点委屈,想到的第一个人总是他。
此时,一辆马车从我身边缓缓驶过,带来一阵香风扑鼻,香风中又混合着一股淡淡的仙气,好熟悉的味道,我半晌才回过神来——
是楚炎!
我环顾四周一圈,街上人来人往,哪还有马车的影子,心中不由恼恨自己不早些反应过来。
楚炎......楚炎你究竟在哪儿?这一百年来,我信任的只有你一个,可你却不在我身边,人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要去哪儿寻你和我的狐狸心?
一连十几日,我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寻找着,累了便在树上小憩一番,因我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银子”,每每都被人从客栈赶出来,我索性不住客栈,直接睡树上反倒省事。
可我怕弄皱身上这件楚炎送我的白色羽纱对襟襦裙,故每到夜深之时就变回我的狐狸原身躲回树上。
许是老天助我,这日我听见女子呼救声,循声而去,湖岸边人声鼎沸,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我大约得知是一个女子从船舫之上落了水。船舫前端立了数人,岸边围观者不下二十人,竟无一人出手相救!我心下有些气愤,这便是秦广王所说的人性本善么?
好个见死不救!
我纵身跃起,踩过众人肩头,“扑腾”一下入了水。我听见岸边有人惊呼,可我管不了这许多,只因水中那个女子快没气了。我从她身后接近她,忽的将她一把抄起,从水中跃起数丈之高,身后带起一道冲天水柱,溅了围观众人一身。
我抱着那名女子轻飘飘落在船舫之上,一个长相甚是清秀的男子迎了上来,对我拱手道,“多谢姑娘救了渺儿!”
他身上有楚炎的气息,可我哪里还顾得他,将女子身形翻转,正脸朝下,用膝盖猛地顶上她的小腹,一口水顿时从她嘴里喷出,不多时她便咳了好几声,悠悠醒转过来。
我扶她在船舫上坐下,那名男子万分急切地凑到女子面前问道,“渺儿?你还识得我么?”
那名唤作“渺儿”的女子脸色尚有些苍白,听得男子的话,虚弱地挤出一个笑容,“彦哥哥,渺儿怎会不认得你......”
我此时才有闲暇去观察那名男子,他身上确有楚炎的气息,可他为何如此紧张这名女子?他与这名女子又是何关系?
我的楚炎......他从来不会在意除我以外的人。
“姑娘?是你救了我么?多谢你。”那名女子半靠在男子怀里,拉着我的手轻声道。
她拉住我时,我忽然像被灼痛一般甩开她的手,右手轻抚上左胸,明明这里没有心,为何这般疼?疼得像要死去一样。
我能清晰得听见那名女子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好像随时会蹦出来一般,我大抵也有些明白,我那一颗狐狸心想必就在她胸膛间跳动了。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宿命,上天早已注定好的东西,怎么也逃不开。
为报答我的救命之恩,那名男子执意要带我回府换套干净衣裳,之后听闻我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便将我留在了府上。很久以后,我方从下人口中知晓他是当朝中书兼集贤殿大学士韩琦长子——韩忠彦。
那名女子来头亦是不小,乃时任枢密使、检校太师、礼部尚书兼中书富弼幺女——富渺。听闻她大姐二姐先后嫁给二十八岁便连中三元的冯京为妻,留下“三魁天下元,两娶宰相女”的佳话。
府中丫鬟家丁皆说他二人男才女貌,门当户对,般配至极。
何谓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呢?有了这两样东西又能如何呢?我横坐在秋千上想了很久,右腿屈起搭在秋千另一端,左腿则悬空耷拉着,秋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起来。
“江雪——!”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暗道不好,果然——
那个穿得花花绿绿,面相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的风流公子又黏了过来。我跳下秋千正要转身离去,他上前一步拦住我,手中描金折扇“哗”一下展开,他用折扇遮去一半容颜,露在外面的双眼好不魅惑人心,“江雪,你瞧瞧我新画的折扇如何?”
他是韩忠彦的三弟韩良彦,外人都道他生性不羁,一世风流,更是眼高于顶,寻常美人皆看不上眼。听说那日他也在船舫之上,便是他看富渺不惯,将她推进了湖中。
这风流公子不去寻花问柳,整日跟着我做什么?我虽不喜他,却也非全然讨厌,只因他身上亦有楚炎的气息,不过楚炎向来不爱说话,便是转世入了轮回也不可能性情大变,更不会像他这般聒噪。
许是因他与韩忠彦亲近,才沾了些楚炎的气息。我心中这般想道。
“江雪?本公子问你话呢,你又出神了?!”
我被他一吼回了神,扫了眼他扇子上画的“寒江独钓图”,心想比起楚炎可差多了,不由将楚炎曾经批我的原话扔给了他,“神韵已足,稍欠意境。”
韩良彦收回扇子,神情颇为沮丧,我有些于心不忍,便出言安慰他道,“其实,也没有那么烂,意境难求,你的画功远在我之上。”
“此话当真?”他变脸可真是快,我不过随口一说,他竟已喜笑颜开地拉着我的手同我道,“待本公子来日求到这意境之时,定画一幅新的‘寒江独钓图’送与你!江雪......江雪,你的名字可真美,同你的人一样。‘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便是你的名字由来吧?”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没有人同我说过名字可以这样取,楚炎也从未说起‘江雪’二字的由来,我有些怔了,我的名字在他口中竟变成如此诗意的存在。
他为何待我这般好?他为何身上也沾了楚炎的气息,令我辨不清真假?
楚炎......可我终究是要同楚炎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