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Section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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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蒼離小口地啜著蓴菜羹，品味著鮮嫩爽滑的口感，看著杏花端菜盛飯。這是他作為「人類」享用的第七頓晚餐。
每天早上杏花出門前，會做好早餐和簡易的菜飯留給他作午餐；晚上下班後則花心思烹調不同的菜色，七天來還沒有重複過。為此，杏花的起床鬧鈴調早了半小時，而晚餐時間推後了半小時，卻樂在其中。
默蒼離每天只是窩在家裡，抓著iPad不知在做甚麼，想必跟他以前一樣，在Internet上閒逛、收集著各種資訊吧。只是這樣——
『你整天就宅在家裡上網，這樣除了多出吃喝拉撒，跟你沒變成人類之前又有甚麼區別啊！到郊外親近自然對身體有好處！』週日杏花休息，提議帶默蒼離去郊外秋遊時，被乾脆地拒絕了。
『郊外沒有WiFi信號。』拒絕的理由簡直鏗鏘有力。
『有3G網嘛！』
『網速太慢。』
『慢一點而已又不……等等，為甚麼我要跟你討論網速！宅太久不利健康啦，出去走走活動活動。』杏花試圖回憶自己看過的網路成癮癥心理干預手段，『你不是想近距離觀察人類嗎，把注意力轉移到周遭環境上，就算沒有網路也……』
『以人類的感官極限，觀察環境佔用我讀寫及咚阗Y源不及百分之一，根本起不到轉移注意力的作用。』默蒼離抬頭看著杏花，『而且，這麼蒼白笨拙的心理引導，難怪你唸書時心理學差點當掉。』
『我又不是心理醫師！……隨你怎麼說好了，反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宅出病來！』
最後的結果是，默蒼離同意跟著杏花在市內公園逛了一圈，中午吃了一家據說是百年老店的招牌菜後表示還不如杏花的手藝，收到杏花『就算誇我也別想逃避應有的戶外活動』的回應，勉強達成『每日晚飯後一起散步到社區廣場』的協議。
於是這幾日，在社區廣場上以群魔亂舞之姿進行著飯後鍛鍊的大媽們，總能看見那位『很有名氣又有錢』的冥醫大夫，拖著他那位『雖然不認識也不理人但看上去更有錢』的朋友出來散步，並對那位『肯定很有學問的』新面孔為何始終滑著iPad進行了各種發散性的奇妙腦補。
如果杏花知道了自己和默蒼離在社區大媽們閒談中的印象，一定會為『明明那傢伙用的都是我的錢』而鳴冤吧。
喝完一小碗蓴菜羹，正是開胃而食慾大振，默蒼離地品嚐起今晚的菜色。雖然似乎面無表情，杏花卻看得出他伸筷子時沒有掩飾的期待之意，也便心情愉悅地端起飯碗。
下廚前隨手打開的電視機正播著新聞，從Y國總統選舉到鄰市有人養了隻會買菜的狗，從某國政局顛覆到明星爆出緋聞，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不停產生著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真真假假的資訊，十分鐘的新聞快訊就會令人目不暇給，這時就不禁羡慕起人工智能對資訊的收集處理能力。
『……West病毒利用含惡意代碼圖片的網站或郵件傳播，能輕鬆繞過大多數殺毒軟體及安全軟體，並在沒有任何跡象的情況下潛伏於後臺咝校`取個人資料並對系統進行破壞……』
女主播以嚴峻口吻報導的這條新聞引起了杏花的注意：「喔，這個病毒今天還聽阿始提到，據說他哥的研究所電腦中招，系統崩潰資料全丟，還傳染了整個學院電腦集體癱瘓。我在所裡給他們強調了一下上網安全，免得所裡電腦也悲劇。」
「這種類型的病毒，只要避免打開不明電郵和未知網址，就不會中招。」默蒼離淡淡地說道。
「就是嘛！不過年輕人有時候欠缺謹慎，防不慎防吶！明天我得記得更新一下殺毒軟體。」
『……West病毒爆發至今不過三天，已有數百萬電腦用戶受害，直接經濟損失高達數千萬元。因病毒源代碼尚未破解，目前還沒有行之有效的殺除手段，甚至已有網路安全公司以十萬元公開懸賞破解West病毒的高手。在此，呼籲各位網民注意上網安全……』
「哇，原來殺毒軟體都沒用！」杏花靈光一現，「蒼離啊，這種病毒對你而言要破解一定輕而易舉吧？不如去把這十萬塊賺了吧！」
「你缺錢嗎？」默蒼離無動於衷，「這種水準的病毒，還用不著我出手。」
「唉，這也不光是錢的問題……」杏花正要繼續解釋，手機鈴聲卻忽然響了起來。
擱下筷子，杏花走過去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好，我這就來。你們迅速做好凖備工作。」掛斷通話，將手機塞進公文包，從陽臺扛起折叠腳踏車，同時解釋道：「有檯急診手術需要我過去一趟，你先好好吃飯。」
默蒼離也早就放下了筷子，道了聲再見，看著他急忙忙地扛著車換鞋出門，又再探進頭來：「我回來會很晚，你吃完飯記得自己去散步！不准偷懶！」
大門『砰』地關上後，默蒼離低頭看看桌上杏花只吃了幾口的飯碗，和剩下大半的幾盤菜，手指在iPad上滑了滑，微微皺眉。
他重新拿起筷子吃起來。吃好後，從廚房取了紗罩罩住剩下的飯菜——除了杏花的飯碗外，每盤菜和蓴菜羹，都精確地剩下杏花走時的二分之一。
漱了口，又稍稍猶豫了一下，默蒼離仍是穿上外套出了門，按照前幾天跟著杏花走的線路，慢慢地散步。路上來往的居民們話著家常，被主人牽著遛彎的大小家犬互相吠叫，廣場上的大媽們隨著嘈雜的音樂扭腰擺手……他卻似乎一概不聞不見，像一個捧著iPad的低頭族幽靈，緩慢而勻速地走到廣場繞了一圈，又勻速而緩慢地走回家。
冥醫只用了四分鐘騎到診所，腳不停步地趕去手術室，一邊接過傷患資料。一翻開，姓名欄的『戀紅梅』讓他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
「所長？」給他遞資料并講述情況的年輕醫師不解地問。
「啊，沒事。」重新疾步前行，冥醫將注意力拉回傷患的情況。
傷患因在逛街時突發的眩暈而靠向身邊店鋪的玻璃門，不料該店為貪便宜安裝的是未達安全標準的劣質玻璃，被猛然倚靠時發生碎裂，傷患倒在滿地碎玻璃上，大量出血並失去意識，由陪同逛街的家屬迅速就近送來『琉璃樹』。
原本，若只是針對軟組織的清創手術，雖然碎玻璃較多略微繁瑣，但值班的醫師就可勝任；不幸的是一片長達五六公分的尖銳玻璃碎片從背部直透胸腔，玻璃尖角已堪堪觸及左心室，隨著心臟的搏動越趨危險。
由於傷患不適合再進行搬動，而針對這樣高風險的手術，需要豐富的外科經驗和膽大、心細、手穩的專業素質，且出於『琉璃樹』診所的規定，必須由冥醫主持負責。
手術完成得很順利，傷患也脫離了生命危險。向傷患家屬簡單介紹了手術情況並交代了後續事項，冥醫終於鬆懈下來，略做收拾後，推著腳踏車往回走。
他沒有騎車，只是用一隻手推著車把，另一隻手搭在陣陣發餓的胃部，在深夜十一點的街道上慢慢走著。『戀紅梅』這個名字勾起的複雜心情重新湧起，他失神地想，七年過去，這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是撫平了傷痛，還是積累著怨恨？
七年前戀紅梅在首都醫院門口指著他大罵『殺人魔鬼』的場面仍可歷歷在目，而『冥醫』這個稱號也是從那時起才叫開了。他不敢去想等明天戀紅梅清醒之後，自己將面對的是怎樣的表情。
他從未認為自己做錯，但他也能夠理解戀紅梅身為母親的指控。
「杏花。」
一聲輕喚將他從冥思中驚醒，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居住的樓下，而默蒼離站在樓道口看著他：「從診所回來這段路，你足足走了21分鐘。」
「唉？你這個死宅竟然也會自己走出門喔！我還真是榮幸。」或許因為體認到有人在關心自己，或許因為對眼前人的習慣性吐槽，杏花的心情似也被樓道中柔和的光線照亮。
而默蒼離盯著他的表情，直到他進了樓道將腳踏車折叠收起，才轉身走向電梯門：「如果我說，我是因為飯後散步忘了帶鑰匙，才一直被關在門外呢？」
「喂喂，就不能讓我多感動兩秒鐘嗎！」杏花扶額，一個算無遺策的超級人工智能會『忘了帶鑰匙』？誰信啊！
進了家門，杏花先將腳踏車扛去陽臺，一邊打著呵欠交代：「太睏了，我先洗洗睡。你要是還沒洗碗就放著，我明天再——」
「吃飯。吃了再睡。」
收到意外的回答，杏花這才發現飯桌上每樣都剩下一半的菜和羹在微微散發著熱氣。「蒼離啊……」反而一時語塞。
「在你走出診所時用微波爐加熱過。但我錯估了你的行走速度，現在又低於最適口溫度了。」默蒼離的語氣平緩，仍像是在陳述著甚麼技術參數一般。
撐起精神吃掉這頓推遲了四個鐘頭的晚飯，也顧不上收拾碗筷，杏花昏昏欲睡地沖了個澡，撲上床倒頭便睡。
默蒼離試著用單手，按照平日杏花的做法，將鍋碗瓢盆等物收進水池。綜合了網路上各種對洗碗的描述（大多是小學生作文）和教程，比對了洗碗機的原理，再結合對杏花洗碗動作的觀察數據，最終得出了洗碗必須使用雙手的結論。
他將iPad收進貼身的衣服裡，打開熱水龍頭，傾倒洗滌劑。
當杏花在睡夢中因疲憊而發出鼾聲時，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損失了兩只餐盤、一只飯碗和一柄湯勺。
而那位據說曾掌控著龐大軍隊的超級人工智能，在他的廚房中，懷裡揣著iPad，一邊收拾碎瓷片，一邊默默校正著對於洗滌劑潤滑後的陶瓷產品而言，理論計算數據和實際手指使用力度方向的關係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Section 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