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槛露华浓》水榛兮

5、第一次逃跑

　　整个军营果然在第二天就全体拔营赶路了，消息早由信使带回了盛京（现在的沈阳），此次术善贝勒的使命是平定乌古伦部女真族人的兴风作浪，因为自从太祖皇帝统一各女真部落，并改名满洲族，得明朝皇帝封赏建州卫所以来一直不愿臣服，现在太祖皇帝驾崩，他们更加猖獗，趁着清国四处征战无暇兼顾时要自立山头，要与清国的满洲人平分秋色，这当然是清国皇帝皇太极绝不允许的，派遣术善，他的皇弟凡是遇上乌古伦部人一律格杀。的确是血腥了些，马背上的民族向来相信武力可以夺取天下，也许有些道理。面临巨大的灭族之灾，乌古伦部人没有惧怕，几个顽固极端的势力人物自然会在这样的权利之争中灰飞烟灭，但是令人棘手的是其中一个头领临死时说出的话：“乌古伦部人你们可以全部杀灭，可是乌古伦部人的精神，你们是杀不灭的！”话语的绝决，眼神的绝决让术善一辈子也忘不了，当然术善也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他回答那头领说：“乌古伦部人的精神是杀不灭，但是我会改变它。”果然后来他用他的英明睿智赢得了乌古伦部人的爱戴，和平收服了所有的臣民，将这个地区设立为大清的一个行政区划――乌古伦部。
　　一路上术善保持谦谦君子风度，没有来为难她，因为事务繁忙，忙碌的术善也顾不上来为难她，连对他忠心耿耿的棋优都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了，看来他们的确是忙了，现在术善改派了西甲因来看守她，那个在她遭遇术善的那天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形彪悍的武将。也许逃生的机会来了。
　　直到有一天军营安扎在了一片森林边缘，那时已近黄昏，寒雾缭绕，四周一片迷茫。军营一安扎，镜书便被禁锢在营帐中，不能踏出半步。但她没有丝毫忧愁，因为她已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她知道门外看守的西甲因应该还算善良。
　　“袁姑娘有什么吩咐？”西甲因必恭必敬地站在五步开外，抱拳低眉，他向来觉得主子没叫他看的东西他绝不看，对人也是如此。
　　“将军不说你家贝勒去了哪里，我也知道。”镜书靠近他，看着他。满有把握地说。
　　西甲因本能地退了两步，再恭敬地看向镜书，温和地说：“主子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我们最好别去猜测。这是我们的本分。”
　　镜书浅浅一笑，说：“你以为这就是你的忠心了吗？你家主子去赶赴鸿门宴了，你身为下属的却袖手旁观？你是忠心耿耿到底还是心怀不佞？”
　　西甲因心头一惊，难道袁姑娘真的什么都知道？鸿门宴，恰是术善贝勒此次赶赴塔塔部的担忧，塔塔部与乌古伦部向来交好，两部是否真的诚心归顺，现在定论还为时过早。莫非袁姑娘有心帮助贝勒，莫非她已有克敌制胜的良方？
　　“将军可以派个心腹之人进到军帐来，我这里有妙计锦囊，让他快马飞奔去交给贝勒。”镜书看出西甲因心有所动，于是趁热打铁。
　　西甲因看着镜书清澈似水的眸子，点点头，踏出了营帐：“袁姑娘请稍等。”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军士被西甲因带了进来。镜书端坐在长几前，那长几上放着一盏小香炉，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香味袅袅旋绕。
　　“袁姑娘，这是？”西甲因还是有些警惕性的。他伸手要拿起香炉里的两根香。
　　“是天山特有的迷迭香。”镜书若有若无地笑。
　　“哐当”一声，那个一直还未开口的军士已经倒地人事不省。“你！”西甲因大惊，还没来得及抓住镜书，也躺了下去。
　　迷迭香是几年前天山的一位世外高人拜访父亲时赠送的，父亲留给镜书让她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救命的，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用场了。镜书喜出望外，拨掉了那个军士身上的外衣军服，匆忙换上，压低帽檐，便匆匆逃出了那座营帐，此时营区内正是军士操练的时刻，谁也没有去注意一个身着普通军士外服的瘦削身影，尤其那身影是如此从容沉着。
　　镜书偷偷牵了马棚里的战马，沿着树林的小路溜走，可是，身为偏偏不通马术的南方人，镜书身平第一次骑马，但为了逃离这禁锢，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也勉为其难地跨上了马背，战马一路嘶叫，惊动了巡逻的士兵。
　　身后有十多匹战马紧追上来，镜书紧紧抱住马的脖子，一路飞驰颠簸，虽然根本谈不上什么骑术，但也勉强算是逃命有望，生平从没这样骑过马，生平从没这样逃亡过，好几次险些跌下了马背。
　　镜书历来身处深闺，抬头举步都有奴仆伺候，哪里做过骑马这样粗犷的事情，更没有被追赶的紧张和艰险。现在前方路途迷茫，耳边风声呼啸，镜书仍然紧抓住马背不放，她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逃离这里，逃向边关，为父母搬动救兵。但是，眼前突然出现的是一条宽阔的冰河，虽然已经结冰，但是马儿前行也是十分艰难的事，更何况后面追兵已然迫近，现在被迫减慢的速度让镜书心急如焚：怎么办？现在下马步行无异于自投清兵的罗网，即使不被擒拿，潜伏的冰河暗流也是危险重重。
　　这时，一声大喝从追兵的另一面传来：“镜书，前面危险！”镜书定睛一看，怎么也没想到赶来的竟是术善和棋优，心里更加焦急，手扬马鞭，狠狠一抽，马儿负痛，嘶叫一声，向冰河中央狂奔而去。
　　此时正是初秋，河面积结的只是易碎的薄冰，根本承受不住马和人的重量，马刚跑到冰河中间，冰面便噼里啪啦的破碎断裂开来，马儿失去了重心，往前倒去，镜书惊呼一声掉进了寒冷刺骨的冰窟窿里。
　　说时迟那时快，镜书在冰水浸没头顶的一瞬间只看见一道白影闪现，那白影便将自己救出了彻骨的冰水。就在自己躺倒岸边大石上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张脸，焦急心痛的脸。她别过脸去。
　　“我告诉过你，你独自离开军营是很危险的。你看，今天只是一条结冰的河流就让你差点丧命了。”术善的话语里又掺杂了很多不屑的成分。
　　落汤鸡一样的镜书知道自己此时的狼狈，她负气地打断术善：“我的生死与你何干？一个将军会来关心一个俘虏，你不觉得可笑吗？！”
　　“俘虏？你觉得一个俘虏会受到你这样的待遇吗？”术善嘴角泛起冷冷的笑，突然蛮横地抓起湿漉漉的镜书，反剪她的双手，让镜书痛得龇牙咧嘴，“原来我都忘了你是个俘虏，看来你还真还没尝过被俘虏的滋味！”
　　镜书痛得泪眼花花，但她硬生生地憋回去了，她骂道：“你是个混蛋！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术善隐去了笑容，霍然而起，将镜书捞上马背，疾驰而去。
　　回到营帐，术善将镜书一把摔到地上，他阴着脸，表情严肃得可怕，镜书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她怎么也不愿意把自己心里的恐惧表现出来，术善一步一步逼上来，抓起镜书的双臂，拼命摇晃，吼道：“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明朝女人！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要逃开我，你竟然像逃避瘟疫一样要逃开我？”为了这个无情无义的小女人，他派人收集了她喜欢的菜谱，并千里迢迢从她的家乡请来了名厨，专门为她烹调最适合她口味的饭菜，他为她改变了自己身为满人的生活习惯，他为她不再杀人，更为她顶着四面楚歌的风险要带这个“南蛮子”进入他们清国内神圣的殿堂，可是她不了解，她不想去了解。于是术善封了镜书的穴道，让她不能再动弹，更不能再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