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狼烟》公子涟

79、幸福

　　前线的战况很糟糕，罗措不过数百人的兵力与雅莫上万兵力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我冲进混战圈内，双刀挥过，砍下几个雅莫人。但是雅莫的势力太过强大，冲入罗措阵中，立时将罗措人马拆分开来。先不说双方实力强弱，单从人数上考虑，罗措便处于下风。

　　正面战场还有一些罗措人拼死抵抗着，但雅莫先锋部队的人马已有穿过火线进入罗措的。我微薄的力量根本无法扭转整个战况，想到娜柯朵和夏格，我将双刀挡在身前，驾着闪电一步步退离前线——我必须迅速带娜柯朵和夏格离开。

　　我纵马往家的方向赶去，一路上能看到已有先头一批入侵的雅莫士兵在罗措四处放火，疯狂掠夺。

　　“闪电再快些，再快些！”我看着四处燃起的熊熊火焰，似乎在炙烤着我的心一般，恨不得立刻飞到娜柯朵和夏格身边。罗措明明是个不大的地方，可为什么这个时候却觉得这一路上好远。

　　奔到帐篷附近，并没有看到被放火的迹象，周围的几户人家也都一如往常。我稍稍松了口气。等我走到近前的时候却发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这也……这也太安静了吧……

　　路过邻居老阿妈家时，我不经意的一瞥，却见帐篷的门大敞着，帐篷内一片狼藉，横陈着三具血淋淋的尸体——除了老阿妈的儿子去打仗了，剩下家里两个大人、一个孩子都被杀死了，鲜血流了一地，眼看就要流到帐篷外面了。

　　我心里“突”的一下，不好的预兆袭上心头。就在这时，忽听到小孩子“哇”的一声哭叫，带着恐惧与凄厉的声音那么熟悉——是夏格！声音正是从隔壁我们的帐篷传出来的，

　　“夏格！娜柯朵！”我失声惊呼出来，狂奔至帐篷前翻身下马，“娜柯朵你没事……”

　　话音未落，帐篷里面闪出两个凶神恶煞的武士来，挡在我前面。帐篷里还有一个像是他们俩的头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中的刀：“罗措贱民，一律杀掉！”

　　我看见他刀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一想到是刚杀过隔壁老阿妈一家人而沾上的，我就一股怒气涌上。

　　“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动孩子一根汗毛！”帐篷里忽然传来娜柯朵斩钉截铁的声音，我目光越过面前的两个武士向里面看去。只见夏格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牢牢将嚎啕大哭的夏格抱在怀里，一双明眸狠狠的盯着面前举着刀的男人，丝毫不肯放松。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娜柯朵，也是唯一一次，明明在那种情况下自身都难保，她竟然还那样勇敢、那样凌厉的盯着敌人。

　　我透过缝隙，看得不是很清楚，心里焦急——他究竟把娜柯朵怎么了？这么想着，就什么也顾不上了，手起刀落，三个回合将面前的两个士兵砍倒在地。

　　“娜……”刚要上前，却见帐篷里的男人似乎被夏格的哭声折腾的不耐烦了，丝毫不理会娜柯朵的威胁也好，哀求也好，提起手中的刀就要往夏格细小的脖颈上挥下。

　　我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却无法在瞬间感到近前，迅速将箭搭在弓上，瞄准了那男人的后颈。这一箭只要出去，他必死无疑。

　　但是终究还是迟了一步，当我指尖的箭松开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将刀砍落。

　　“夏格！”我惊呼一声，却见娜柯朵在刀刃落下的一刹那把夏格一揽，将自己的脊背迎上了刀锋。

　　“不要——”我话音未落，只听得两声紧接着的短促的轻响，第一声是娜柯朵被刀砍中，第二声是我射出的箭从后面刺入了那个雅莫男人的咽喉。他头也没来得及回，便钝钝的倒在地上。

　　“娜柯朵，你怎么样？”我看着大量的血从娜柯朵纤弱的脊背上喷涌而出，扑上去连忙用手去堵。可是走到近前我才发现这一刀砍得极深，隐约能够看见森森骨碴，只是没有伤到心肺，因此还有一丝气息。我的心顿时被紧紧攫住，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仿佛砍在她身上的那道刀口落在了我心上。

　　娜柯朵将还在哭泣的夏格递到我怀里：“好好把夏格带大……一定要让她幸福……”说着嘴里吐出大口的血沫。

　　我眼泪忍不住的滚落下来，紧紧的将夏格抱住：“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们三人在一起，什么难关都能度过的么？你忘记了么？”

　　娜柯朵缓缓闭上双眼，微微笑道：“已经够了……我此生已经很满足了……该度过的难关我们三人已经……已经都度过了，剩下的路……你和夏格会一切顺利的……不会……不会再有难关了……”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她有些支撑不住，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半晌不动弹。只有有粗重的呼吸能证明她还活着。

　　“阿妈，阿妈你怎么了？阿妈抱抱。”夏格在我怀里渐渐止住了哭声，张开小手去摸娜柯朵的脸。

　　娜柯朵经过短暂的休息，再次努力的睁开双眼，慈爱的望向还不是很明白此时状况的夏格，勉强抬起手紧紧握住她伸出的小手，对我说道：“哈齐勒，谢谢……你，我觉得很……幸福……”最后两个字说得几乎听不到声音，她握着夏格小手的手一下子松开跌落在身侧，永远的阖上了双眼。

　　“娜柯朵——”

　　而我带着娜柯朵数年来一直颠沛流离，最终客死他乡，她却说因为遇到我而幸福，看着娜柯朵带着微笑的嘴角，内疚与自责一起涌上心头。所谓的幸福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了。或许在娜柯朵看来是能够和心爱的人自由的摆脱桎梏，而在我看来是能让她一生安乐无忧。“无忧”便是带她逃离了政治联姻，但“安乐”我一次也没能给她。

　　夏格张开小手向娜柯朵来回摆动：“阿妈，阿妈快起来啊！”

　　听着夏格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心中一痛，紧紧将她小小的身躯拥在怀里：“阿妈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了，但她一直会保佑我们的，会保佑夏格永远幸福……”

　　夏格似乎不甚明白我在说什么，眨巴着与娜柯朵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我，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

　　外面的吵闹声渐渐逼近，看样子雅莫已经完全攻下罗措了。今后不会再有“罗措”这个名字，就像以前同样消失的那些部落一样。我从倒在地上的那个雅莫武士身上将娜柯朵收拾好的包裹摘下来背上，用小棉被和麻绳把夏格紧紧固定在胸前，趁雅莫大军还没攻进罗措内部，我把娜柯朵推上闪电的背，自己也坐在了后面。

　　远远望去，罗措几乎已成一片火海，惨叫声和呼喊声到处都是，我挥起马鞭，低声道：“闪电，我们走吧。”

　　闪电四蹄奔驰，空气中硝烟和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惨烈的画面被我们远远的抛在身后，连同快乐和伤痛，也一起被留在这个修罗场上。

　　——娜柯朵，你的灵魂就在这个你爱过也恨过的大漠吧，那么就请你保佑夏格能比你更加幸福吧，安乐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