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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缘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应该从那一场梦境开始。
那是1999年的夏天,绿柳蝉鸣,着实燥热得紧。
朱缘记得分明,她站在灰扑扑的月台上,目送她父亲和母亲的离去。
她父亲和母亲搭的火车仅仅相差十分钟,却是不同方向的,一个到哈尔滨,一个到武汉,从此山高水长。
十一二岁的年纪本是孩子开始叛逆的时期,朱缘却异常平静的接受了父母的离异。她的父母一个是学者,一个是企业家,都是不甘平庸,没有什么定性的人,大概结婚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件新奇值得尝试的事情了,等到热情耗尽,便顺利成章的离婚。
可是朱缘却不一样,她是太过沉静和平庸的孩子,所以,在她的爸爸妈妈问她跟谁时,她只是想了想,恩,我留在这里吧,武汉的食物太辣,哈尔滨的天气太冷,我怕不习惯。
列车终于缓缓开动,她却没有多少感觉,恩,大概自己是一个寡淡的人吧。
她缓缓走出车站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她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竟然忘记了方向。
一辆汽车横穿过来,她茫然的跌坐在马路的最中间,抬头便看见了红绿灯下的年轻交警,余晖将他的身姿都染成了金色,看不清眉目,清俊模样,年纪却不大,还是大学刚毕业的模样。
她觉得他是朝她走过来的,嘴里似乎还说了什么,可是却在中途转了弯,对面有一个过马路的老人。
然后她醒了,哦,只不过是一个梦。
她的父母早在一个星期就已经离开,她,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男子,可是她却辨认出了他的口型,他分明说了那样的话,几乎灼热了她的耳廓。
她终究是留在了这座老城,由姥姥带着。
朱缘向来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不追星,不迷恋打扮,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只是一味低头读书,可是尽管这样,成绩也只是中等,恩,大概自己是一个愚笨的孩子吧。
她唯一的爱好便是在坐公车时,穿过老城的每一处,她的目光停留在每一处路口的交通灯下,迟迟不肯移开。
没有人知道她在找什么,她只是渴望这个世上真有那样一个身影,真的对她说过那样的话语。
不过这一切当然都是徒然的。
后来,朱缘渐渐长大,女孩子长大了,总是会多几分生动的,唯有她,依旧是低眉顺眼,庸庸碌碌的模样。人们多说这孩子,一点都不像都是精英的父母,算是长废了。
六月的高考就这样结束了,朱缘倒是没有多少感觉,她很清楚自己的资质,大概也就能考上个二本,可是人们都说高考算是一场成年礼。
那么算是成年了吧。
班级的散伙饭是在当地一个很著名的火锅店进行的,刚过独木桥的学生都有一种极致的癫狂,彼此打闹,撕书,告白,流泪。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围成一堆说着上大学要做什么样的事,就说到恋爱这事上了,忽然,有人推了推朱缘,“喂,朱缘,你呢?”
依着朱缘寡淡的性子,平时也不怎说话,和班上人的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她几乎不知道话题是怎么鬼使神差地抛到了她的面前。
朱缘想了想,眼前忽然又浮现起那个人的身影,以及她始终没有听清过的话语。
她笑了笑,答道,“如果他对我说这样一句话,我就跟他走。”
“切——”女孩子们纷纷表示没劲,朱缘跟榆木脑袋似的真没劲,却也没有追问。
上了大学,朱缘果真没有恋爱,不是眼界太高,看不上谁,也不是没有男孩子追。寝室里的女孩男朋友都换了好几轮,她这边依旧是铁树打死不开花的模样。照着她的理论就是,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事情,有的人天生适合恋爱,而她,不适合。
大二的下半学期,她的母亲第一次来看她。
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眉目平和,没有半点棱角,完全不像她。
她落了泪,她说,“阿缘,你跟在我身边,或许会比现在好得多。”她认真的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这话里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情绪。
一顿饭,讷讷无言。
不久之后,她母亲改了嫁,是一个外籍华人,定居加拿大,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而他的父亲,出轨的父亲,这几年生意不顺,最后铤而走险,进了监狱,万千财产抵了债。
朱缘从来不渴望自己能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她要的,他们也从来不给。
她的人生太过于颠簸,她只是渴望尘埃落定。
大四的时候,忙着毕业设计,忙着找工作,忙忙碌碌的样子,同时,老家姥姥去世的噩耗也传来,她一边忙着姥姥的丧事,一边忙着学校里的事,只觉得心力交瘁,好几次,她都在自习教室睡着了。
她这样想,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大概真的只剩她一个吧。
这种感觉,竟与他的十二岁如此相似。
她依旧梦见十二岁的那个梦,每一次都停留在相同的地方,没法快进,也没法后退。
索性那段艰难的时间总算过去,她总算在当地的小公司找到了一份小文员的工作,又租了一个屋子,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后来,年纪渐渐大了,身边的同事都为她着急,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她却温和了眉目,笑着应了声好。
她想自己终究是要结婚的,这个人生太寂寞,没有一个人相伴,她怕走不下去。
可她也时常恐慌,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谁,就要结婚了吗?
相亲对象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不算英俊,是一个国企的司机,算是有正经工作的,朱缘看着合适,便点了头。
婚后的生活柴米油盐的过着,由于丈夫的工作,一直早出晚归,也见不了几回面,可是,她总算是有了一个家。
一年后,她生了一个女儿,是早产儿,皱皱巴巴像个猴子。可是他的丈夫却在那时出了事,老实巴交的丈夫却为了赚奶粉钱,铤而走险,拿着公家的车偷运货,却在告诉公路上出了车祸。
车祸原因,却是疲劳驾驶。
那时他已经二天48小时,如今终于好合眼,安心的睡去了。
她还没有做足月子,便狠心出了院,东凑西凑的借钱,奔波为丈夫打官司。可是官司终于败诉,她却累的在法院的长椅上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二岁,又梦见那个人,梦里竟然流着泪笑出声来。
可是终究回不去,日子还是要过的,她花了六年的时间,终于还清了丈夫的债,可是这个城市终究不想要待下去了。
7月,她带着六岁的女儿回了老城,下车的时候,由于人流的拥挤,她和她的女儿挤散了,好半天,她才在车站的出口找到她。
“妈妈,那个叔叔好帅,他让我在这里等妈妈呢?”女儿指着不远处暮光中的交警。
她望着那个身影,愣了许久,胸口隐约的胀痛,酸涩几乎充满她的整颗心。
生活太过艰难,她几乎快要忘记十二岁时,那个梦境里那男人的口型,如今,她终于想起。
不过是这样一句——我带你回家。
原来是这样一句。
她用半生追寻的,不过是这样一句。
——我带你回家。
“妈妈,你在看什么?”
朱缘止了泪光,温柔安慰女儿,“没什么,我们回家。”
朱缘时常觉得,自己的的一生都在梦见他。
不停的,旋转着,跳动着,在自己人生的舞台,梦见他。
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人,幸运的,至此成为一生的牵绊,不那么幸运,就用一生来怀念
他……可是,还有一类朱缘这样的人,遇不到……
如果遇不到,那就用一生来梦见他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