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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生之别离 ...

  •   鸿蒙抱着已化出灵狐原型的云将慢慢走出帝央殿。
      玄黄拄着碎月刀步履蹒跚,偶有神界军将请示命令,他也是发许久的怔愣,不论对方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出“好”。

      林薄坐在地上,拥着云承宇冷透的身体,双目空洞无丝毫神采,眼角还在零零落落地滑着泪水,只是这泪水不知何时已变作血红。
      陆离刚刚醒来,虚弱地厉害,呆呆地望着这废墟般的帝央殿,久久不能回神。

      落九渊率领魔界众军将齐齐拜倒于左之初身前,请他们的公主殿下,不,现在已经是魔尊,同回魔界主持政务。
      还未等左之初给出回复,鸿蒙停住脚步,他没有回头,语气极为平淡地开口:“魔尊殿下诛杀我神界众军将,是不是应该给个说法?”
      落九渊持剑挡在左之初面前,神情冷厉:“鸿蒙上神有何指教?”
      鸿蒙眼风轻轻睨过:“为我神界死去的将士讨个公道。”

      落九渊面色不定,鸿蒙此说并无不妥,之前左之初未能控制魔性诛杀不少神界中人,眼下诸事停当,必是要谈及此事。
      鸿蒙又道:“落将军应该明白其中利害吧。让魔尊殿下前往八荒清修如何?”
      落九渊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沉沉不语。他明白鸿蒙话中之意,左之初骤然融入破天的全部修为,而魔尊的继位之劫和飞升之劫由容与和云将代为挡下,她的基础太过薄弱,若不砥砺一番恐怕魔性会再次反噬,到时万一陆离也不能唤醒她,整个六界都将有无法预料的灾难。他眉目沉沉,很是犹豫,“八荒……”
      八荒是超越六界之外的存在,神秘异常,即使神魔两界也并不清楚其中具体情况。这一去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或者说不知还回不回得来。

      思及此,落九渊神色中的犹豫一点点散尽,横剑胸前,迈出一步:“鸿蒙上神,你的提议我们不能答应。八荒之地太过危险,魔界不能让殿下有任何闪失。若上神一意孤行,魔界众人必将誓死守护殿下。”
      鸿蒙侧眸看他们,沉稳道:“本神如此建议不过是为了六界生灵着想,落将军可不要为了一界之私而作出不明智的行为,不然结果绝非你我所能承受。”顿了顿,他淡淡扫视左之初,又道,“何况这件事情,还是魔尊殿下自己拿主意比较好。”

      所有目光转向左之初,左之初怔怔地望着众人,却是眼中无神,唯有无边无际的空洞。她一点点机械地偏转视线,最后落在陆离身上,再不移动。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转向陆离。从之前陆离唤回左之初神智一事上看,两人关系必定非比寻常,陆离的话对左之初的决定有着不浅的影响。

      陆离挣扎着起身,慢慢行至左之初身侧,屈下身子握住她的手,缓声却坚定道:“阿初,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陪在你……”他的话骤然止住,因为有一个人排开众人而来。身材微胖,一双精明的小眼睛,神情和气,正是他的父亲火凤一族的族长陆行。他的身后是几位火凤一族的长老,他们静静地看着陆离,没有人说一句话,没有人说一个字。可是陆离却如受重创,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余下的话。
      陆离浑身有点发冷,不自觉地靠近左之初,甚至忍不住要拥住她,相互依偎着取暖。

      左之初眼中的空洞渐渐褪去,又恢复为原来的澄澈纯净。她的脸色还略显苍白,缓缓站起,望向鸿蒙一字一句道,“我同意鸿蒙上神的提议。”
      陆离也随之起身,听她说出这句话时,他不觉攥紧她的手,看着她喃喃道:“阿初。”
      左之初回眸望他,凄然一笑:“二哥,错了就是错了,得到惩罚无可厚非。我身上所有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我不能辜负大家的期望。”这次魔性勉强抑制住已属侥幸,下次陆离是否能阻止她还是未知。一想到自己有天极可能失手杀了陆离,她就不禁胆寒。这样的自己那么危险,怎能有资格继续留在他身边?
      所以,她要去八荒,努力修炼试着控制魔性,试着将父尊的修为融合。魔尊的继位之劫和飞升之劫由容与和云将替她接下,这虽让她避免了丧命的危险,同时也令她失去一次淬体炼骨净化灵魂的机会,所以她必须在八荒中苦苦修行,把所有未经受的磨难全都补上,这样才可以真正地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左之初抽出被陆离握着的手,拾步前去,盈盈拜倒在那银白灵狐跟前,重重地磕下三个响头,凄声道:“师父,不孝徒弟左之初向您拜别。”语毕,毅然起身凌风欲行。
      陆离冲过去自背后抱住她,流泪道:“阿初,我……”

      有风吹来,将她的长发扬起,露出那张姣美容颜。左之初轻轻阖了眼睛,轻声道:“二哥,我明白,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使命。如若有缘,来日再相见吧。”是的,她明白,陆离是火凤一族的少族长,陆行年纪日长,不久定是要陆离这接替族长之位,陆行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能让他随她入八荒。何况陆离虽然修为不低,但终究还是太稚嫩,八荒之中她或能保全性命,而陆离却不一定活得下来。

      有缘再见?她的笑容苦涩,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无数时光流逝,物仍是人易非,即使有缘再见他还会是现在的他吗?他的身边是否会站着另一位女子呢?

      慢慢掰开禁锢着自己的双臂,左之初跃上云头,向众人拱拱手。风起云浮,帝央殿在视野中迅速后退。风中隐隐听到陆离仰天恸喊,“阿初,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回来。”
      她的眼泪流下来,无声而语:“二哥。”

      下意识地触上额头,慢慢摩挲,从眉间到左眼角,那里曾由猩红狰狞的胎记覆盖。左之初坐在云头,双臂抱膝把头埋入其中,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她低低呼唤:“二哥。”
      因为这丑陋胎记她不知受过多少嘲笑和戏弄,她童年的全部记忆只有一个画面,大人们不加掩饰的厌恶目光,同龄人“丑八怪,丑八怪又出来吓人”的嘲笑和戏弄,她在这样的目光和嘲讽声中仓皇逃离,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默默流泪。她害怕白昼,害怕见到人,害怕任何声响,犹如人间夹缝中忐忑求生的老鼠。所以她总是不安的,总是自卑的,总是垂着眼睛不敢看人。

      当别的孩童轻易习得法诀呼风唤雨时,她一遍遍地努力,一遍遍地练习,却仍是一无所获。教习法诀的师父不屑地说她天资驽钝,纵使比他人努力百倍千倍亦是徒然,她生来就是要被人踩在脚下的。
      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那晚,她躲在黑暗无人的角落眼泪流干,她第一次想到了死亡,她这样的人既然注定要受尽嘲讽,为何还要苟且地活着,像老鼠一样的活着?

      当她拔出匕首欲刺向心窝时,那个少年出现了,他从树上跳下来,双臂抱胸抬着下巴,声音中满是不耐:“你是左之初?”
      她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惊慌地一味向角落蜷缩,等待着他的嘲讽与戏弄。
      少年更为不耐,高声道:“你躲什么呀?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她又惊又惧,索性闭上眼睛,狠狠刺向心窝,死吧,死了就不会再受欺负。
      匕首的去势被格住,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见一张俊秀的面容,一双直翻白眼的明眸,一只握住匕首鲜血直流的手。她吓了一跳,松开匕首直向后退缩。

      夜色浓郁,少年的神情看不分明,只听他咕哝几声,扔掉匕首径自近前来,也不管她的挣扎打横抱了她就往回走,边走边嘟囔,“老头子就知道给我派苦差事,我到底是不是他亲儿子?”
      她在他怀中缩作一团,身子紧张地发抖。
      少年以为她是冷到了,抱着她的身子更紧地靠向胸膛,不耐地自我介绍道:“哎哎,我是陆离,你是左之初吧,那以后我叫你阿初好了,我排行第二,你比我小,可以叫我二哥。”他顿了顿,摇头晃脑道,“从现在你跟着我混,若有人敢欺负你就报上我的名字,本大爷非揍得那群小王八蛋找不着南北。”
      她仍是紧张地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陆离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俯身贴上她的耳朵:“哎哎,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她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一个音:“嗯。”语音刚落,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仿佛洪水决了堤怎么都止不住。
      陆离见她哭得那样伤心,也有点着慌,硬着头皮道:“我说阿初,你别哭了,以后都有我呢。”
      闻言,她只觉更加委屈,眼泪流得更凶。
      陆离瞬间暴躁:“我靠,你别哭了行不行?!”

      左之初的眼泪流下来打湿裙衫,她哽咽地叫道:“二哥。”
      自此,她的身前永远站着一个少年为她遮风挡雨,他叫陆离,她的二哥。
      自此,陆离的好勇斗狠之名传遍整个冥伯之丘。
      那届墨隐新人斗法大会上,陆离独自摆擂连续接受200多场挑战,打到最后目光凶狠几乎没有人的模样,浑身是血差点死在擂台上,强撑着一口气吓退其余的对手,只为在墨隐树威,只为不让任何人有欺负和轻看她的想法。

      她知道她额头的胎记很丑陋,平时照镜子自己都不敢细看,可是陆离从没有嫌弃过她,从没有用异样眼神看过她。
      她怯懦,她胆小,她逆来顺受,她什么都做不好,陆离有时气急也跳脚骂她,但骂过后不久,他就会装作无事人般,带她到处去游逛去找好吃好玩的给她,然后别扭地问她喜不喜欢。陆离从不道歉,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陆离对她的好只有她明白。
      二哥,二哥……

      云头越行越远,越行越快,直冲进天空那处光点旋涡,她的身形被撕成碎片,再寻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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