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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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
日本的十二月已经很冷了。
默默走在回宿舍路上的北原淳子停下脚步，在路灯下站定扭头，看到现役国家男篮副队长流川枫正背着巨大的挎包从食堂那边过来的小道上喊住她，清冷的声线依旧，他整个人却被光影淹没的只剩下一双沉默的瞳孔。
“好巧，流川。集训回来了？”
“嗯。”
流川从阴影里走出来，自然而然的站到她的身边，漂亮的眼睛被光线映的清透明亮，一个嗯字却还带了些没睡醒的鼻音，他拎着两个汉堡，另只手揉揉被风吹得通红的鼻子，不知道是有些困还是刚醒。
“你队友呢？其他人就算了，那个红头发的……”
“吃饭。”
北原淳子缩缩脖子，在风中安静的笑起来。流川枫这个人在这里实在显得太特立独行，每每回来的庆功宴他都会十分不给面子的沉沉睡过去，几次过后，连那个奇葩的男篮助教都放任他随意了，那些打着庆功宴名号实则是陪各种领导吃饭的饭局官方又冗长，所有人都找着借口能避就避，不过他那个朋友大概就没这么好命了。
干净的眼眸注意到北原淳子在风中缩着身子的小动作，沉默着，流川拉开自己巨大的运动挎包，从里面扯出件厚厚的运动外套，递过去。北原淳子眨了眨眼睛，笑起来，道谢后接过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运动外套干燥而厚实，虽然流川只比她高十几公分，但衣服依然大的过分，几乎要遮到她的膝盖了。北原淳子抬起头，看着隐隐雾气弥漫在路灯下的昏光里流川枫干净到通透的眼睛，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身上也披过一件这样大的夸张的外套，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
有时候，回忆就是这样讨厌，猛地冒出来扎她一下，然后在她没来及揪住的时候又隐去了。
那个人也差不多有这样高呢……北原淳子仰着头看着在微冷的风中依然没有表情的往前走的流川枫，不自觉的快走两步截住他，踮了踮脚，蓝灰色的眼眸带着浓浓笑意直直望进流川清澈见底的眼睛里。“说实在的，流川，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集训前长了0.4公分。”
“真的假的，你都二十四岁了哎。”
“还年轻。”
“是是~”弯眼笑笑，他说还年轻的意思是身高还能再长，也是说，他还能在篮球这条路上走更远。
真棒，他在坚持着呢。
“流川还是那样喜欢篮球吗？”
“嗯。”
“那你喜欢这里吗？”
“……”他点了点头，沉默了下，又犹豫的摇了摇。
“真巧，我也是。”北原淳子明白他的意思，敛了眼睛静静笑起来，“我至今还是想离开这，不过又觉得也无所谓了。……想想其实文乃说的对，其实我们都不能选择自己的生活，任何时候任何时间任何人。”
流川没应声，北原淳子本也没想要他的回答，之所以说出来，只是她突然想要有人来听到这些话而已。
就当做是一种见证。
“我从这里要往那边走了，外套还你，流川。”
他不做声的摇摇头，意思是让她继续穿着走那段路。这个国家训练基地里涵盖了全日本的大部分国手，各种专业各种特长的，女生公寓在东边，有两栋，男生公寓在西边有四栋，加起来一共六栋四层楼，却还远远不够。像流川枫这种国家级（隶属国家队）的都是一人一屋，而北原淳子这样的青年组（U18、U15）是两个人一屋，但房间配置要差些了。少年组（U12）的都是三个人或四个人住在一起，一堆远超出日本平均身高体重的运动员把这六栋楼挤得满满当当。两个人站在男生公寓和女生公寓的分叉口，若是换个时间，一定能成为这个严谨基地里所有人的焦点，搞不好第二天就会被教练找理由发配田径场。只是，今天实在太晚了。排去在外征战的几个队伍，剩下的大多数人又都被那个世锦赛网球男单亚军的庆生会给聚集到后门了。
“明天得有发布会吧，你没有这件外套的话，你们助教又要说你了。发言稿看了吗。”北原淳子发现她只要看到流川就特别想笑，不是那种嬉笑或者揶揄，是纯粹的好心情。也许是因为她把流川划在自己人的圈内了，也或许是因为他是见证了她那段岁月的人之一。
说是岁月太沧桑了。是那段对她而言，无比重要，即使后来遇到再难的事情也能支持她坚持下去的，在记忆里闪闪发光般的几个月。那段日子虽然他没陪她一起度过，但开头和结尾他都在。
流川静静的沉默了一会，好像颇有些郁闷的，默默的把外套接了过去，虽然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基本看不出来，依然十分沉静。
是被戳到痛处了吧，也许是男篮那奇葩的助教，也可能他又忘了把发言稿放到哪里去了，北原淳子看在眼里笑意更浓了，抬起手，她本想就此告别，却低头时看到了流川脚上那双十分眼熟的，耐克乔飞周年限量蓝黑纪念款。
“哎，流川，这双鞋不是说要送人吗，怎么穿上了？”
“他不要。”
“哦……哪个女孩子竟然能拒绝你啊。”
“是男人。”
“噗。我开玩笑的，一般女孩子也没有28码的脚啊。”本来是句揶揄，却被他一本一眼的回答了，北原淳子没忍住的喷笑出来，然后在流川有点莫名其妙的三白眼里艰难的正经起神色。
却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淳子冷的跺了跺脚，尴尬的抓了抓扎成马尾的辫子，本来湿漉漉的头发因为天气太冷已经冻得结了冰，她表情痛苦的把皮筋拽开，在寒冷的夜里咧着嘴抓了抓散开后已经很长的头发。
以前有人说过，觉得她留长头发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她还记得。
“……流川，我问你件事……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无法理解我那时的决定？”
“我没想过。”
也许她只是想要句否定，借此告诉自己她坚持的那些东西都是错误的，是可以放弃的，是不值一提的。
“刚才，阿列克斯又来找我了，这是这星期的第三次。流川，我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你……给我个意见吧。”
流川墨色的眼瞳直直望着她，一直沉默的一动不动站在路灯下，表情模糊不清，眼睛却依然明亮，整个人几乎要没进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的昏光里。他像是很认真的思考着，思考了很久很久，他摇了摇头。
“你自己做决定。”
北原淳子难看的咧了咧嘴角，偏开头去。
“我吗……我不想把我的人生葬在这种地方啊。”
其实哪有什么选择呢，她十八岁生日过完一个月多点，在19岁生日前必将离开U18，可能会升入国家队，也可能会被下放到各个县级的俱乐部里。其实两者没什么区别，她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转移到另一个牢笼，只是第一种……听起来更加耀眼罢了。
“那你还要再走吗？”
“怎么可能。”意料之外听到流川的反问，眨了眨眼，北原淳子静静笑开了。“曾经的我还有梦想，而现在我即使离开这里，也不知道还能去哪。”
而且也走不掉吧。
她抓了抓硬成一团的头发，偏开头，任冰冷的湿漉漉长发挡住她本就被路灯映的模糊不清的神色，淡淡的落寞氤氲在光晕里。
“真想爬到云端也能继续做梦啊。”
空气里一片沉寂。顿了顿，北原淳子抬起脸用力的笑了笑，僵硬的笑容流川看在眼里觉得有些扎眼。“我回去了，外套谢谢了。”
“……不客气。”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北原。”走了几步，流川突然又出声喊住她。
“嗯？”
“拿几张你们下个邀请赛的比赛门票给我。要有签名。”
下个邀请赛……是下个月的四国邀请赛吧。北原淳子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仅次于‘球技好’这个牌子的‘惜字如金’的流川枫难得一见的长句子就这样被自己遇到了。。虽然只是要求太长了。
“哦……签名都要谁的？”
“你和纳兰。其他人……”
“纳兰签上名后，其他谁签都不够格了，我也是。”北原淳子弯起眼睛笑，语气平静没有一丝负面情绪，比起不服气更像是带点骄傲的。她扬起脸看流川枫淡泊清透的眼睛，没再多问什么，想了下，突兀的带着她惯有的笑意开口。“流川……如果是你要开欢迎会的话，我会去的。嗯……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
回应她的是流川枫孤零零的一个问号，北原淳子笑笑没再多解释什么，视线在他脚上那双蓝黑配色的鞋子上面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然后摆摆手跟他挥别了。
背对流川枫后，她看着空寂无人的路，笑容迅速消散在连绵不绝的昏光里。
已经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双篮球鞋……他穿的那双鞋子，还是拜托那个人帮忙买的啊。
那段日子其实放在普通人身上只不过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日子，于她而言，却是那样珍贵的了。
那场一个人的战争，已经是她用尽所有力气所能达到的叛逆。意外收获的东西却一直闪耀在她的记忆里，经久不息，毫不褪色。
她想起在一开始的那个傍晚，金色头发的少年在室外塑胶球场上高高跃起，嚣张的单手抓框高高吊在空中，球框被他硬扯的嘎吱嘎吱作响，然后竟然直接——把沉重的钢制篮球架拽倒在地上。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而从开场只是跳了一下把球挑高的青峰大辉还站在中圈附近，看着眼前夸张的情景几乎一点也不惊讶，他淡漠的侧了侧身，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样子，从北原淳子的角度却看见，漫天夕阳悉数跌进他深蓝色的眼瞳里。
而她还看到——在金发少年把球扣进去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在少年用力拽倒篮架的那刻，有一道极小的光，从青峰大辉眼里一闪而过。
棋逢敌手的兴奋。因为是朋友所以骄傲。凌冽的战意。不掩饰的张狂。那一刻青峰大辉眼里的光越发盛大，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他一言不发，光只闪耀了一瞬就隐去了，就像是一个肉食动物在枯黄的野草里沉静的潜伏，即使在这个室外球场上他沉默的把所有强大凌厉都深藏起来。但北原淳子还是看到了。因为那种眼神……她太熟悉了。一天前她还在那个地方时到处都是那样凌厉的能从各种浑浊瞳孔里透出来的光。只不过她至始至终都没拥有过。
“我本来想把篮筐拽下来的，可是这不是自家场地，弄坏还要赔钱的吧。”黄濑凉太还一脸颇无辜的样子，让人在震惊之余不知道说什么。
“呵，难得你不笨一回。”青峰大辉带着嚣张的笑意挑了挑眉，在一脸闪亮闪亮孩子般炫耀的黄濑凉太跑过来时把之前的所有表情都收敛起来，他转身，视线在路过一旁的北原淳子时稍一停留，眼里深蓝色的海洋平静的好像一丝微风都没有刮起过，那些光芒全都消弭无踪，只剩下笑意。
“回去了，北原。”
——大概就是那时候。
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的契机其实很容易也很小，她大概就是那时候被那样内敛而嚣张的强大震撼到动了心。当时的她觉得他虽然不多话，但其实是个成熟的历尽了很多事情的男人来着。
只不过后来熟识之后，才知道青峰大辉其实跟内敛成熟这几个词完全扯不上关系。
属于这个人的词语应该是：强大，霸道，臭屁，脸皮厚，没耐心，蠢……
好像除了第一个词以外都算不得褒奖哦。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那样满是棱角的嚣张骄傲，才是年轻本来该有的样子。
不像她一不小心就远离了青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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