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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杨戬死了 ...

  •   杨戬阖上眼皮,菱唇微挑,默默散去了最后的护体功力,等待着那一斧的劈下。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他心里从未如此的轻松痛快。沉香长大了,有能力保护三妹,而自己这八百年来殚精竭虑整理出的新天条也将假女娲之名出世,母亲和三妹从此可以洗脱思凡罪名,三界众生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自己哪怕魂飞魄散,也算值得了。

      知道真相的,哮天犬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小狐狸和龙四都被他用秘法洗去了在真君神殿的记忆,太上老君老奸巨猾,更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切的一切都会因为自己的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而结束,一切都在意料当中。

      娘,二郎来见您了……

      斧刃加身,经脉尽断,昔日威风赫赫的三界第一战神,执掌天条八百年的司法天神,就这样静静地倒在昆仑山上的一条无名小溪里。鲜血浸透了破碎的银铠,染得一泓清流尽成赤色。

      猪八戒(注1)啐了一声,骂道:“好端端的一条昆仑清溪,都要被这卑鄙小人的血给污了!”一面说着,一面高举九齿钉耙,在杨戬的尸身上又添了一排血洞。

      沉香一斧下去,再不愿多看这人一眼,拉着猪八戒道:“师父,不要再理他了,救我娘要紧。”

      猪八戒一点头,将钉耙变小,梳了梳头发,得意洋洋地道:“还是我徒弟懂事,分得清好歹。走啦,去华山——”

      空山寂寂,唯余潺潺流水。流水不尽,这众叛亲离的痛苦似乎也无穷无尽。

      杨戬的魂魄自残破的肉身飘出,静静地看着那些曾经的朋友、兄弟肆意凌辱他的尸身,心里无恨无怨,只是觉得麻木了。他的元神和肉身一起毁在开天神斧的重击之下,三千年的修为法力一朝尽散,但由于天眼和九转玄功的护持,他并没有立刻魂飞魄散,三魂七魄都还牢牢的扣在一起,若是遇上合适的肉身,还能附上去重生。可是,还有什么必要呢?现在,没有人需要他活着,他只要死就好了啊。

      在杨戬活过的三千年里,真正快乐的日子屈指可数,除了少年时与父母兄妹隐居山野,也就只有在昆仑山玉虚宫和在灌江口的那几年还算舒心。如今哪吒和梅山兄弟早已与他割袍断义,三妹也不会再认他这个冷血无情的二哥,他这一缕孤魂,活过来了又能怎样?当一个凡人,在山下养鸡养鸭,了此残生?

      算了,我这一缕孤魂,就在这与世隔绝的昆仑山上,等待着自行散去的那一天吧。

      多少年了,没有见过这样干净的天空……

      玉泉山金霞洞内,正奋笔疾书的绿袍道人忽然一怔,猛地睁大了双眼,满面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左手的杏黄八卦扇摔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的,杨戬那么厉害,他又会九转玄功,他,怎么会死?!幻觉,一定是幻觉……瘦瘦的面孔上强行扯起一个嬉笑的神情,拍拍胸口,没事的,没事的,接着写,可是提了笔,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风的气息。有血腥味?不可能!昆仑仙境,哪里来的血腥味?不行,不放心,杨戬的本命灯呢?

      玉鼎真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供奉阐教弟子本命灯的神殿,一眼就看见第三排的第一盏灯已经熄灭!

      那是杨戬的本命灯!

      “不啊——”玉鼎真人一声长啸,竟让整个昆仑山都随之震动!

      “杨戬,你若敢死,为师,为师就拉这九天十地,三界众生,下去给你陪葬!”

      只余魂魄的杨戬正沉醉在这青山碧水中,几乎睡去,却被这一声长啸惊醒,心中大慌:哎呀,怎么我竟忘了师父?师父……

      “玉鼎……玉鼎师兄你干什么?”太乙真人被师兄的这番动静惊动,忙来查看,抬眼便看到玉鼎真人满面怒容,而右手抓的也不是大家见惯了的毛笔,而是一柄光华万丈的宝剑——八百年未曾出鞘的绝世凶刃斩仙剑,不由大慌。

      外人只道玉鼎真人是个书呆子,只会背书写书,法力却是平平,可实际上呢,元始天尊和他们这些师兄弟都清楚,能收伏绝世凶刃斩仙剑,能教出杨戬和孙悟空这一双威名赫赫的战神,玉鼎真人又岂会是纸上谈兵之辈?他不爱与人动手,却不是技不如人;他逃跑的速度很快,可是斩仙剑砍人的速度更快!天!这个祸害,要是叫他跑出昆仑仙境,三界岂不是要遭殃?

      “玉鼎师弟,你冷静——啊!”黄龙真人也赶来阻拦,却在一招之内就被斩仙剑的剑气逼退。眼看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型的师弟眼露凶光浑身煞气,俨然八百年前听说孙悟空被擒时一般,他心中一惧,不由退了两步,玉鼎真人便已一个闪身,冲了出去,绿影一晃,再不见行踪。

      “黄龙师兄,这可如何是好?”太乙真人急道。昆仑仙境设有结界,原是封神之战后女娲娘娘为了阻止阐教中人向天庭寻仇而布下的,其中蕴含了无尽的天地大道,等闲人是绝对无从破解的。可是冲出去的那个是玉鼎啊,是那个以博览群书著称的阐教玉鼎真人啊!而且他分明早就破解结界了,不然如何能在封神之战后到方寸山假扮菩提老祖,还教出个孙悟空!

      “我怎么知……找师尊,快!”黄龙拉着太乙,直奔玉虚宫。

      天尊大人呐,阐教何去何从,可就靠您拿个主意了。

      玉鼎真人提着绝世凶刃,狂奔而出。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徒弟的尸身在哪里。

      他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可看到那具倒在溪水间的人形时,还是忍不住,踉跄跪地。

      杨戬,他引以为傲的好徒儿,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溪水里半沉半浮。他的衣甲破烂不堪,乱糟糟地挂在躯体上;他的鲜血已经流干,不止溪水,连岸边也晕开赤色。可是为什么,这个傻徒弟脸上还挂着笑容,那种大功告成,心愿得偿的舒心笑意?

      地上的狼藉痕迹,昭示着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激烈的战斗。杨戬,他的被十个人围攻而死的。

      玉鼎能认出,这十个人的门派不尽相同,有佛、有道、有仙、有妖,甚至——他盯着杨戬右手的伤——那是乾坤圈砸的。而杨戬胸前的致命一击,来自开天神斧。很显然,这一斧劈来时,他没有做任何闪避,以至于一斧正中胸膛,心脉尽碎。

      玉鼎真人从溪水里抱起杨戬的尸身,眼泪簌簌流下。

      好徒儿,你醒醒啊,告诉师父,都是谁伤的你?师父一定,一定去宰了他!

      忽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抱着杨戬的尸身,直奔昆仑雪洞,一脚踹开洞门,高声呼道:“寒浞!寒浞!”

      寒浞——也就是雪神,用雾气凝结出一个模糊的形体。他瞧瞧玉鼎,又瞧瞧杨戬的尸身,慨然长叹:“这小子,终究是把自己的命也给玩进去了啊。”

      玉鼎真人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将杨戬的尸身封存在万年寒冰之中,冷然道:“在我回来之前,修好他的身体。”转身便走。寒浞急得大叫:“喂喂喂!你去哪里!”玉鼎一回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开天神斧的事,回来再跟你算账!”一闪身又不见了踪影。

      雾蒙蒙的寒浞捂脸,敢情这师徒俩一个德性,都把我这昆仑雪洞当冰柜啦,有个什么尸首都往这里存。他扭脸,转向杨戬的魂魄:“早知道你跟来了。我也是魂魄,能看见你,躲没用。”

      杨戬朝寒浞一拱手:“雪神。”寒浞一笑:“别这么叫,昆仑山上哪里有什么雪神。你刚才也听到你师父说了,我就是那个名声比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司法天神还臭的大奸贼寒浞。一直瞒着你,别见怪。”

      寒浞,就是那个有名的乱臣贼子。他就是那个曾经辅佐有穷国首领后羿篡夺夏朝zhen权,然后又弑君自立,窃国四十余年的不忠不义,大奸大恶之徒,史书上对他的记载评论从来都是污言恶语,而他最后的结局,都说是被夏朝的正统君主少康诛杀。可是谁都没想到,寒浞的肉身毁了,魂魄和元神却都没有受损,在这昆仑雪洞中隐居了两千年。

      “杨戬认识的是雪神,寒浞是谁,我不关心。”

      哪怕是魂魄都能笑得这么好看啊,寒浞不由一个失神,片刻后方道:“又会笑了,清源妙道真君?”他寒浞认识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威震三界的司法天神,只是阐教的清源妙道真君而已。

      “你师父……他很伤心。”寒浞缓声道。

      “我知道,原是我疏忽了。”杨戬淡淡然,“我以为师父隐居山中不问世事,所以才敢一心求死,却忽略了师父迟早会知道会伤心。我本想就这样了却残生,但现在想想师父,觉得还是找具肉身,陪伴师父吧。”

      “你原先那个肉身已经千疮百孔,要修复没这么快,要不我先给你弄个别人的凑合用用?”寒浞试探地问。

      “也好。”

      “先说清楚,这具肉身可没有什么天眼,没有七十三般变化,皮相也没有你原先那具好看。”

      “无妨。”

      要不要这么淡定啊。寒浞默默吐了个槽,最后补充:“还有,是个女人。”

      “呃……能换一具吗?”清源妙道真君脸上难得地显现出一丝尴尬,惹得寒浞捧腹大笑:“哈,当年你又不是没扮过女装,怕什么?本来我还舍不得借你呢,那可是我老婆纯狐的肉身。”

      “纯狐?”杨戬剑眉一挑,“可是上古纯狐一族?”

      纯狐一族,原是上古时期狐仙与人结合而生的后裔,一向盛产绝世美人。纯狐族女子与他人婚配,生下的男子是他族,女子方是纯狐族人,所以族中有女无男。若说族中最出名的,共有三人,一个是大禹的妻子涂山娇,一个是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本名纯狐媛,还有一个就是史书上记载的先嫁有穷国国君后羿,后嫁寒浞的纯狐望舒。而大名鼎鼎的狐妖苏妲己,算来也和纯狐一族有亲缘。

      杨戬想起在玉鼎真人门下时,听师父提过寒浞杀后羿的动机,为的是一个纯狐族女子。

      “是嫦娥?”少年杨戬问。

      “不是啦。嫦娥的丈夫虽然也叫后羿,也擅长弓箭,但是比这个有穷国后羿要早得多,所以寒浞和嫦娥没什么关系。”师父摇着扇子,笑嘻嘻地说。

      嫦娥……千年望月,我望的不止是月,也不止是你。

      我在你身上,依稀找到了母亲的感觉。

      注1:宝正里最后一战猪八戒在凌霄殿,没有参与围攻杨戬,为文中剧情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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