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脑洞》山高月晓

1、曹操/荀彧

　　兴平三年，曹操西迎天子于雒阳。
　　始立宗庙社稷于许，改元建安。

　　曹操走在通往大殿的必经之路上，见到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加快了脚步。
　　“文若。”
　　男子闻言停了步子，回过身来。
　　“将军……？”
　　这是天子都许以来的第一次大朝，许昌在一番精简节约之下方才有了个都城的样子，朝中官员历过几番动荡多已不在其位，此次增补齐全又是废了不少思量。如今天子再次临朝，受百官拜谒，实属不易。
　　“下官还未恭喜将军。”荀彧微笑着向曹操欠了欠身。
　　早在雒阳的时候，天子见了前来救驾的曹操，就封了他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前些日子巡幸曹操麾下军队时，又加封了大将军、武平侯。
　　“文若哪里话，操有今日尚且仰赖君之谋划。”
　　曹操抬手虚扶了一下荀彧的手臂，使其直起身来，视线带着欣赏地打量着眼前男子。

　　时值初秋，荀彧身着一袭白色外袍，领口与袖口露出中衣的皂色绲边，腰带上系着与官职相应的印绶。与其他武官不同，侍中的武冠上加黄金珰，附蝉为文、貂尾为饰。
　　金取坚刚，百炼不耗；蝉居高饮絜，口在掖下；貂内劲捍而外温润……由眼前男子戴来真是最适合不过。
　　再观荀彧腰间悬着佩刀。原本，少府属官的佩刀应以白珠鲛为[钅剽]口之饰，然此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只用了普通的纯黑刀鞘代替，却也利落非常，使得素来温良恭俭的男子显出几分锐利来。

　　“文若今日风姿卓绝更胜以往。”
　　曹操这一赞发自肺腑。
　　有赖于荀家优良的遗传基因和美好的家风，荀氏子弟向来给人以尚佳的观感，而荀彧更是个中翘楚。值此正式场合，自是精心准备过一番，身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君子兰芳。
　　与对方的目光短暂相接，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内敛，意料之外的，还带着些不知名的更加温暖的东西。

　　“将军怎么也玩笑起下官来了……”
　　男子的笑容不再止于礼节，少顷，才正色道。
　　“天子得以重归大统，实为将军之功。”
　　言毕一揖，却又中途被对方伸手扶起。
　　曹操自是知道，荀彧这一礼，谢的是他愿救天子与水火，以自己本不算丰满的羽翼，丝毫没有逾矩地，来庇护已经无比孱弱的汉室。
　　“固吾所愿耳，文若何须见外。”
　　冬春射猎、秋夏读书也好，讨贼立功、报效国家也好，生于时、顺于势，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些才是他曹孟德的初衷。

　　※
　　那日的见面荀彧记得犹是清晰，直到四年后曹操凯旋，那份感觉都深深刻在心上未曾改变。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席上早已不见白衣男子的身影。
　　虽说早在曹袁双方并未对峙官渡之时，他便对曹操明言“公有四胜，绍有四败”；开战在即，他又用几乎是一语成谶的方式驳斥了孔融所谓的“敌强我弱，殆难克乎”。荀彧的心里始终知道，官渡之胜，是侥幸、更是险胜，袁绍输了或许还有资本，曹操若是败了即是灭顶……又或许正如淮阴侯之背水一战，楚霸王之破釜沉舟，他们胜便是胜在了这退无可退。

　　“文若。”
　　思绪被熟悉的声音打断，回过头，见来人微笑着走近，一脸关切。
　　“怎么在此处吹风？”
　　荀彧转过身轻轻一礼道。
　　“司空可是有事寻彧？”
　　“无事便不能来找文若了？”
　　荀彧敏锐的感觉到了呼吸之间的参杂在空气中的酒气，想来方才庆功之宴上对方饮了不少，才会如是言语。
　　“司空醉了，下官送您回府。”
　　“不必。”曹操生硬的按住了荀彧的手背，顿了顿，又转而握住对方比自己纤细几分的手腕，轻声道，“我想与文若说说话。”
　　荀彧微微挣了一下，手腕却被更加用力地攥紧，知对方执意，便由那人握着。于是，禁锢手腕的力道也意料之中的缓和下来。

　　“文若。”
　　曹操抬头望了眼天幕，紫微星晦暗不明。
　　“他们劝孤行伊霍之事……君意下如何？”
　　侧首看向身边举目望月的男子，若不是方才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细腻柔软的皮肤之下，原本十分规律的脉搏，忽然漏跳了一拍，曹操或许还会将后半句脱口问出。
　　并非觊觎九五尊位，只是……想知道，在对方心中……自己当不当得起罢了。

　　“下官以为，司空当效桓文故事。”
　　荀彧有些记不太清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之后，被曹操握过的左手犹会偶尔生出透彻心底的凉意来。

　　“哈哈哈。”曹操朗声笑了，“文若之意与孤不谋而合。”
　　不知何时，腕上的手已经松开，曹操双手举着酒觞，遥敬月色。
　　“文若放心……操为汉征西将军足矣。”
　　“彧愿将军一以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