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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雪出尘梅自知 ...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窗棂处射入,今天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经历了这几日的大雪,今天蓄积已久的阳光格外充足,柳妈轻手轻脚地进入南宫勋的房间,想将他的衣物在炭炉上烘热,因为南宫勋对寒冷向来的厌恶,所以这成为了每个冬天柳妈必做的事情。

      刚进门,柳妈却发现南宫勋已经穿好了青色锦棉长衫,正沉思地一口一口酌着杯盏中的茶,柳妈连忙道:“大早晨的喝这冷茶怎么行,紫蕙这丫头皮子又紧了,有这么伺候主子的吗?紫蕙!”说着便要出去寻伺候南宫勋的丫鬟紫蕙。

      南宫勋却突然拉住了柳妈,柳妈再一看南宫勋赤红的双眼,心中吃了一惊,勋少爷居然是一夜未睡,想到今日要去缎玉轩,柳妈宽慰他道:“勋少爷,缎玉轩那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等用了早饭我们就过去。”

      可南宫勋此时的心情是何等急切,一夜未眠心中百转千回,哪还能等到吃过早饭再去,他站起身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柳妈从没看过南宫勋如此急切的神情,自从十年前那个飘雪的冬夜,这个少年似乎一夜成长了,没有同龄孩童的顽皮与快乐,做每一件事说每一句话前都是斟酌再三,这也才能在这夹缝之间生存至今,付出了超出常人的多少倍努力才到了今天的位置。

      说罢,南宫勋便进入了外面的银白色世界,今日的太阳暖暖的,照在人的脸上让人的心情舒畅至极,已经连绵阴郁了这些天,这晴好的太阳在冬天又是甚不常见,然而此时南宫勋的心情却极尽复杂,自己已经三年未踏足缎玉轩了,三年前的自己还只是拼命习武的少年,为了见母亲一面,不惜违背大夫人,结果惹得父亲震怒,自那日起南宫勋便发下誓言,再次见母亲,一定要将她脱离苦海,缎玉轩,好个冠冕堂皇的名字,那里和牢房又有何区别!

      今时今日的自己虽然还只是崭露头角,还没有十足与父亲抗衡的权柄,可他偏偏是无法再等了,就在今日,他倒要看看足踏千万尸身的修罗战神,有谁敢阻拦!

      神思百转之间,南宫勋已经到了缎玉轩的门口,南宫府中多植梅花,即使在百花凋零的冬天也还可见梅花一簇簇有红似白地开放。只这缎玉轩门口却并无一株植物,满地厚厚的积雪也没有人清扫,看上去极尽破败不堪,让南宫勋心中恨意更强。

      柳妈一路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健步如飞地的南宫勋,此时却看南宫勋突然停在了门外,心下也是黯然,玉姨娘竟然在此度过了十年,自己生命中最好的年华便在这禁足中度过,勋少爷心内的苦楚自是一言两语无法说清的。

      南宫勋望着这道将母亲与外界隔离的门,现在自己与母亲相离是如此之近,终于要见到母亲了,却是近乡情更怯,快步至此却突然没了推门的勇气。

      记忆中的母亲温柔娴静,一双狭长的凤目笑时可驱散满天云彩,流泪时也可让山河变色。三年前再见她时……

      想到这里,南宫勋再不能耐,奋力推开了这尘封的大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缓慢打开,这不大的声音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却似一声惊雷一般,只听呼啦一声,停在院内的一群麻雀展翅而飞,它们振翅着翅膀却并没有飞远,而是在屋檐上站成了一排,探头探脑地看着这几乎从没有访客的荒凉之地会有什么样的人来。

      南宫勋踏入院内,处处是白雪,因着鲜有人至,显得甚为素净,闪着亮光的厚厚的积雪上,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只有极细微的小小爪痕,应该是那群麻雀留下的。

      南宫勋心中惊痛交加,只见一个瘦弱的人影惊慌地立于这白茫茫天地之间。看着她张着双手,手上还有没撒出去的小米,怪不得这里会有这么多麻雀,母亲一直是善良的,即使这十年禁足也依然如是,南宫勋突然觉得眼眶一热,这十年来不论遇到何事,他都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可此刻当再次看到母亲的时候被压抑的感情终于迸发而出,再不需要避及。

      只见静玉此时已是三十有九,但未施胭脂的脸上却似二十多岁的少女一般,肤色十分光洁,虽然因着被禁足而有几分苍白却依然是十分美丽的,此刻她身着一条粗布棉白裙,衣料虽是极其普通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颇有几分婀娜姿态,墨发如丝没有结髻只随意披散着,虽是如此,却依然整洁秀美。凡见过静玉之人,皆会叹道:怪不得南宫老爷当时会对静玉如此着迷,可发出这声惊叹之时,心中又不免惋惜,如是脱尘如仙子之貌,也被禁足于此,世事真是难料啊!

      南宫勋缓缓拜倒,低声说道:“孩儿不孝。”只这一句话出口,南宫勋却再不能言,只感觉心中苦涩无法宣泄,竟是滴滴热泪涌出,因他垂着头,这滴滴热泪落于皑皑白雪之上,转瞬没了痕迹。

      听了此话,静玉的眼神中却是迷茫而更多的是恐惧,柳妈看着这母子二人,心中也是一酸,走到静玉身旁说道:“玉姨娘,你的儿子南宫勋来看你了。”

      当听到“南宫勋”三个字后,静玉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明,可仅是这一瞬,她的眼神便再次充满了惊恐,只听她尖叫出声:“勋儿,快跑,大夫人要杀你!”之后便踉跄着向室内跑去。

      柳妈为难地看了眼依然跪在雪地中的南宫勋,叹息了一声,便寻着静玉的脚步追去。

      南宫勋只觉这茫茫白雪是如此刺目,三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母亲身上穿着肮脏的衣服,居然几个月才换一次衣服,洗一次澡,因为伺候的人轻慢她,她当时的瘦弱比现在更甚,而因为长期没有人的陪伴,早就是面目痴呆,不懂人语了!

      南宫勋缓然起身,心中却澎湃起伏,母亲,请原谅孩儿来得迟了!他大踏步地进入内室,却看到此时的静玉怀抱着一团衣服,神情已经安静。她唇边带笑,南宫勋恍然又回到了孩童时光,那时虽然过得很辛苦,虽然被所有人欺负,但每当看到母亲的微笑时,心中会是那么的满足,仿佛这天下之间,只要有母亲,就充满了这让人心怡的宁静。

      静玉口中絮絮念着:“勋儿不怕,只要有为娘在,必然不会让他们伤你一根指头!”南宫勋轻跪在静玉腿边,双手抚摸着静玉瘦弱的双腿说道:“母亲,孩儿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南宫勋,现在孩儿是梓商国的将军,咱们什么都不用怕了!”

      南宫勋兀自说着,静玉对于外界似乎是早已不能闻了,只一味地低喃着哄着自己怀中的“南宫勋”,南宫勋望向静玉手中的衣服,已经因为长久的抚摸而有些泛白,这是自己留在这里唯一的一件东西。

      柳妈望着这母子二人心下也是黯然,却发现静玉手中一直握着一把金簪,便“咦”了一声。

      南宫勋寻着柳妈的眼神望去,也看到了这枚金簪,心中便是一痛。

      记忆不自觉又将南宫勋带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寒冷的雪天。

      因着自己挨打,一直软弱忍让的母亲在抱着自己痛哭了一通之后,脸上出现了一种骇人的神色。这种神色南宫勋从没在母亲身上见过,所以他害怕地拉扯着母亲的衣角说:“母亲,以后勋儿再也不会招惹南宫耀了。”

      可静玉却没有说话,而是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南宫勋被打得红肿的脸颊,突然她站起身来,双眼赤红地冲了出去。

      南宫勋只道自己闯了大祸让母亲伤心了,便也害怕地跟在身侧,静玉一口气跑到了大夫人居住的仁懿阁内,正巧南宫耀也在此,大夫人看了神色大异于往常的静玉心中便也猜测出她的来意了。

      静玉走至大夫人面前既没有跪拜也没有说话,只是瞪视着大夫人。

      而身着锦衣华服的大夫人母子和身着粗布棉衣的静玉、南宫勋虽然同为南宫府的夫人少爷,境遇却又是如此不同。

      大夫人一边细心地为南宫耀擦拭着嘴角的一丝血痕,一边说道:“耀儿,母亲总是教导你见了狗杂种要避远一些,你偏是不听,今日可尝到教训了吧。”南宫耀依然不服气地瞪视着南宫勋,和几乎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南宫勋相比,南宫耀除了嘴角的一丝血痕,却是一身的完好无损。

      静玉依然不言不语地站在这充满馨香,暖意如春的房间之内,南宫勋只觉身上的伤口向外迸裂着疼痛,而面对南宫府说一不二的大夫人心中还十分惧怕,他拉了下静玉的衣角小声说道:“母亲,咱们走吧,勋儿疼。”

      听到南宫勋细小的声音,静玉却依然不动,大夫人唇边泛起一个冷笑,她身边的丫鬟便上前一步道:“玉姨娘,怎的见了大夫人也不行礼,只可惜了你的儿子生在这么好的家庭,却成了这样一个粗鄙的野人。”

      大夫人听了丫鬟的奚落静玉并不训斥,反而冷声说道:“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种,贱人当然只能生出贱种来了。”

      说完,室内随侍的丫鬟便都奚笑出声,南宫勋只觉脸上的伤火辣辣的疼,大夫人的话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自己身上。

      这时自进屋来一声未吭的静玉却突然说道:“大夫人说得很好,什么人生什么种,我看南宫耀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贱种!身为兄长,不能庇护幼弟反而屡次对勋儿出手,真真是连杂种都不如!”

      也许是大夫人从未想过一直软弱容忍的静玉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竟生生被噎到了这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大夫人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彩鸾却突然上前一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静玉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五条鲜红的指印,大夫人神色凌厉道:“打得好,彩鸾,给我狠狠地打,看这个贱人还能说出什么话!”

      静玉被打了这一巴掌却也并不闪躲,反而冷笑道:“贱杂种的母亲果然手段了得。”

      大夫人何曾被人如此忤逆过,尖声叫道:“还不快来人撕了她的嘴!”

      立时上来两个丫鬟缚住静玉的双手,彩鸾更是下手狠毒,只几下静玉的唇边便被打出了累累血痕。

      南宫勋看到母亲被打哪里肯干,立时去撕扯那几个大丫鬟的手,怎奈自己身材瘦弱,只几下便被推到在地。

      大夫人看到被打倒在地的南宫勋,心下一计较便说道:“住手!”彩鸾这才停了手。

      大夫人冷笑道:“南宫勋忤逆兄长,下手歹毒,有失南宫家风,上家法!”
      静玉神色一凛,幽然跪倒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大夫人宽恕勋儿。”

      大夫人看静玉终于跪于自己脚下,才缓缓出了一口气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静玉依然垂首道:“还请大夫人和耀少爷息怒!”说罢便跪行到南宫耀身边,柔声说道:“来,让姨娘看看你勋弟弟伤到你哪里了?”

      南宫耀对于静玉本是不屑,但看平素里父王宠爱过的侍妾也给自己下跪,心中又自得意了一番。

      大夫人也未看出什么异处,只道是静玉怕自己要伤南宫勋而妥协让步。

      南宫勋望着母亲跪行至南宫耀面前,只觉得心痛异常,啜泣道:“母亲!”

      听到这声低唤,静玉回转头来,那一刻,南宫勋在母亲挂血的唇边看到了一抹自己熟悉的微笑。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静玉突然拔下手中的金簪猛地向南宫耀刺去,只听南宫耀哀嚎出声,这一下正插在他的腿上,因为这一刺着实太过突然,就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之时,静玉拔出了金簪再次刺入,南宫耀大骇欲逃,可此时瘦弱的静玉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生生按着南宫耀无法动弹。

      大夫人大惊失色,连连喊道:“快来人啊!静玉要杀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清雪出尘梅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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