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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新的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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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回归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全身痛得钻心刺骨,显然比在狱中任何一次打断鼻梁骨还要严重。布莱克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景象就是一辆拖车正要拖走她家毁容了的车。
于是她猛地坐了起来,一件盖在她身上的男式风衣滑了下来,错位的骨头带来一阵痛彻心扉。她发现出糭血的是自己的小糭腿,被不知什么拉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豁口,肉翻了出来,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你还好吗?”活见鬼的迷人男声进入耳朵,布莱克便像斗牛场上全身扎满利器的疯牛一样作势要抓狂,但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万分艰难地坐起来,发觉自己正躺在一辆似乎不错的车的后座上。她试着打开车门,上锁了,失败告终。于是她狠命捶打车窗以表抗议:“真他糭妈糭的,我爸妈呢?他们在哪里?”
难得这次迪诺脸上没露出半点笑意,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疯狂程度如同嗑药过度的某位,有意无意叹了口气:“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不认为告诉你是个明智的做法。”
“怎么,他们重伤?”
“更糟。”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狂躁的举措,当然结果就是关节错位的巨大痛苦。只是这下她如同打了吗糭啡对此后知后觉:“什么叫他糭妈更糟?死了?他们没死,对不?”得到一个沉默,沉默等同于默认。“不,这不是真的!”她开始更加放肆地歇斯底里,接着又突然一怔:“等等,为什么你在这儿?哦,该死,你杀了我爸妈!”
“布莱克,别逼我给你注射麻糭醉剂。”语气强硬近乎威胁,迪诺通过后视镜抛去一个凛冽眼神让对方闭嘴。接着后视镜中的眼睛又再次变得柔情深邃:“我有足够能力保护他们不受人为伤害,但对于意外我无能为力。布莱克,我可以发誓,这场车祸与我无关。我的确自你出狱就开车跟着你们的车,但绝对不是为了看见这出悲剧。”
“死了,对吗?”眼中的哀怨货真价实,布莱克重新安静躺下,将流糭血的腿架在了昂贵真皮座椅上。她不是真的像表面上那样没心没肺,因为没心没肺不计后果的混糭蛋表现永远是建立在有人无条件容忍的基础之上,而如今对她万分包容的人却死于意外。
“当场死亡,根本没有机会抢救,尸体已经被带走了,”语气不带波澜如同阅读报刊杂志,迪诺踩下油门让车开上了公路。沉默片刻,他的声音又掺进了些许不明真假的温柔:“布莱克,我们都注定会失去一些珍视的人,无论我们知道他们对我们而言多么不可取代。”
车在公路上行驶得安静平稳,令布莱克几乎忘记了她自己差点患上了汽车恐惧症。在没有止痛剂的情况下抵抗伤痛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去鸟它,但仅对生理伤痕有效,对于心理创伤于事无补。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个彻底,她没有焦点的眼睛无限伤感。
迪诺从后视镜中看见她无声地哭了,眼泪滑过脸颊,在下巴停留片刻后滴落,于是他也与她一同忧郁起来。然后他看见她摸了摸那件风衣口袋,掏出一包烟抽糭出一支后出神片刻,她拿烟的手又垂了下去。口中残余的半点儿尼古丁味就像冷却的灰烬,再也不能被点燃,无论那曾经烧得多么兴致勃勃。
“去哪儿?”她含糊低沉地问了一句。
“你需要医治。”
或许是唯一一次布莱克没用任何不合时宜的表情或话语将对话推上活见鬼的境地,她闭上挺漂亮的眼睛,车窗外透进的阳光被长睫毛阻挡在她眼睛下留下一排梳齿一般的阴影。迪诺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在家庭支离破碎后沉到绝望的深渊。
然后孤身一人地重生,无所畏惧,无法无天。
当云雀来到诊所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睡着了,身上大面积包扎的白色绷带就像一具新放进棺材的木乃伊。好在脸上除了额头上的一点儿擦伤还算完好,上帝很仁慈地把一张不错的脸留给了她。
“她说不相信我,不肯说出名单。不过她要见你,恭弥,还保证见过你之后会把名单告诉你。怎么样,偶尔对伤患温柔一点?”
想起迪诺这句话他就涌上了一阵无名的火气,他这风纪财团的总裁大可不必在这样一个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但当时他正在附近,不知为什么,还是决定来了。
然而,某位不知好歹的家伙却用瞌睡来迎接他的大驾光临,皱了皱眉,云雀抽糭出钢拐准备让她明白一件事:浪费他的时间,等同于缩短自己的寿命。
可就是在这时,她微微颤动的长睫毛下,一滴晶莹泪水突然从闭得并不严的眼睛里滑了下来,掠过她的脸颊,经过下巴顺着脖颈下滑,最终消失在了衣领中。手中的动作不由得停住了,冶艳凤眼闭上了几秒,云雀不屑地冷哼一声,收起了武器。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可笑的是布莱克呈现在他面前的形象成递进节奏地一次比一次狼狈。但这回与前两次不同,似乎有什么本质上的东西在她身上变质,化成一把不再复燃的死灰,然后被风吹散,消失。当然她变成什么样都与他云雀恭弥无关,她想自杀、自我堕落、自暴自弃都是她自己的事,即使发生在眼前云雀也不会去阻止。但这次他破例地有了些耐心,没直接叫醒布莱克,而是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她自己醒来。
半分钟后,她像感觉到有人来了一样慢慢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到云雀时她显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识相地没有乱动,以免拉动伤口。“嗨,亲爱的,我没想到你真会来。”声音吐出口如同卡出了喉咙一样沙哑,她话语有气无力,调侃腔调不知是有意无意。
“改掉那个该死的称呼,不然,后果自负。”
磕破的嘴角勾出一个惆怅的苦笑,布莱克将那只没断的手伸到枕头底下摸索一阵,拉出一叠折叠整齐的餐巾纸,上面略为潦草地写满了字:“我把名单写下来了,现在给你,亲爱的,不相信我就去查查,反正现在我也跑不掉。”称呼问题显然被她脑神经自动过滤。
接过纸巾云雀看也不看就收进了西装口袋,冷漠神情一成不变:“然后呢?”
“你不看看?”
“反正你也跑不掉。”
无可奈何地故作深沉笑了笑,布莱克好像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我想用那作为交换请您帮我一件事,可以吗?请您告知我姐姐,加布里埃斯特林,说我也已经在车祸中遇糭难了。还请您帮我伪造一份死亡证明和一份新的身份证件,表明原先的布莱克斯特林已经死了。这对您不算很难,对吗?”
谈不上轻而易举,但这毫无疑问对云雀而言不在话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没必要做这种无聊的助人为乐。“我不要。”拒绝倒也干净利落,他站起来走向门口,留给布莱克一个淡漠的背影。
“难道非要我求您不可吗?”这次她不顾疼痛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从前嬉皮笑脸的腔调在此刻荡然无存,令人怀疑这是否还是那个该死的坏女孩。
没有回答,只是冷眼无情一横,云雀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求您了。”
没等她说完,对方已经消失在了门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走出病房没多远,云雀就听见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串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停住脚步眉头不满地皱了皱。“果然,恭弥,不能期望你对谁能有什么耐心。”从他身边走过,迪诺伤脑筋地笑了笑,快步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在门打开的一瞬间,云雀瞥见布莱克倒在了地上,枕头被子也被她连带了下来,想必先前的声响就是这么回事,现在她扶着额头,不再掩饰地哭泣起来,悲痛欲绝。
对此视而不见地扭头就走,云雀冷哼了一声。再怎么敢于为非作歹,说到底,也不过只是草食动物。
尽管显而易见,她可不是只听话的羔羊。
“换成是我就不会乱动,”声音温和体贴,迪诺将她搀回病床上,“布莱克,很抱歉,看来保护你家人的承诺我无法实现了……不,等等,还有加布里埃,我忘了。但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你遵守你之前的诺言是不公平的。那么这样好了,既然你已经把名单交给了恭弥,那我也不强求你为我工作。我会安排你和加布里埃去英国,在那里,你是安全的。”
眼泪开始干涸,她目光涣散沉思片刻,回答哀怨却坚定:“但我还是请求您让我留下,我没法再心安理得地和加布里埃一起生活了。我们还是按以前说定的那样,可以吗?”
对这个回答有些不解,迪诺耸了耸肩:“当然,如你所愿。”
望向窗外,云雀坐进了他的黑色兰博基尼,车咆哮而去。“你能理解吗,为什么上帝总是带走不该带走的人,留下不该留下的人?”布莱克留给迪诺一个明暗分明的侧脸,有一瞬间他几乎认为自己眼前的是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像。可笑,裹着绷带的圣母。
那些被带走的人眼中,你才是最该留下的人,布莱克。
……
康复训练的日子里父母的葬礼就悄悄地过去了,布莱克发觉自己或许宁可不去看到他们惨不忍睹的尸体。就像人们所说的,伤痛面前你可以大哭大闹,你可以像疯子一样歇斯底里,但到头来你还他糭妈得放手。
当她康复得完好如初,布莱克得到了来自新上司的礼物:一把崭新的□□M92F自动手糭枪,与她先前碰过的□□相比要轻巧得多。爱不释手谈不上,但隐约中她感到自己的灵魂似乎因此得到了完整。唯一比烟更适合她的东西大概只有枪了。
当晚,她还见到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面孔,当然记住草壁的脸只是因为他那愚蠢的发型。“这是恭先生让我转交给您的。”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各种证件。布莱克取出一看,立刻明白这是为她弄到的新证件。“您依旧叫布莱克斯特林,依旧是二十一岁,但您出生于维罗纳,拥有意大利国籍,并且您父母于三年前过世,您没有其他亲戚。那个出生于伦敦的布莱克斯特林已于不久前死于车祸。”他语调死板公式化,仿佛没注意到布莱克微微颤抖的双手。
打开护照,证件照上的她一头男式短发,从前那张笑得天真无邪还他糭妈秀发齐肩的照片随她的旧身份一样随风而逝。一张巴掌大纸片从中坠落,上面字迹工整有力:“你,无拘无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