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妖》进击的菌子

9、魏秧番外【桃夭】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水缸，里面游着一尾小鲤鱼，很漂亮的红色，就像开得极艳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但是他是妖精，世寻河的红鲤鱼妖，魏家就是亡在妖精手上，也是世寻河的红鲤鱼妖。

　　我要屠尽天下妖物，更要让这不知真心的妖精，尝尝什么叫真心被负的滋味。

　　他想逃，我一次次地捉住他，我给他温柔，只是为了之后再将他践踏得一文不值。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从不反击，他是修行千年的红鲤鱼妖，千年的道行，足够他逃离这里了。

　　妖精都是无情残忍的，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于是我整晚守着他。

　　他什么都没做。

　　我不明白，按理说是我囚禁了他，他这又是为了什么。

　　之后我放他走。他居然说他一定会回来，在八月十五的时候带我看月亮。

　　果然是妖精，做出这许多无谓的承诺，不过是为了骗取人一片真心，利用过后再狠狠践踏。
　　他离开的那几天，我突然觉得很烦，做什么都没味道，我想，我应该是怕那小妖精逃了吧，于是我一直看着他，他在世寻河徘徊，呵，妖精也会这样么，当年，父亲也是这么一片痴心，到头来下场比谁都惨。

　　但看见他，莫名地就会觉得心里面安定了许多。

　　到最后他还是回来了，如我所料的。看见他的那一瞬，我突然觉得心里边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送了，那种感觉，似乎叫做——如释重负？

　　我居然在担心他不会来么……

　　突然发现，这小妖精很漂亮，尤其是眉心那一点红痣，就像他本体上的细鳞。细细小小的一枚。

　　之后我带他去了许多地方，他一点不像个千年的妖精，什么都没见过，感觉……就像个足不出户的女孩子。

　　在竹林的时候，他问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真的不明白，他是妖精，害得人家破人亡的妖精，他会歪着头关心别人，实在不像个妖精。当年父亲带回家的那个妖精，在残害了我一家人的性命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我情不自禁就说，“你不能走，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离开。”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害怕他离开……

　　也许那就是心动吧，心动的感觉是做不了假的。

　　他答应了，他自己不知道，那时候他的模样便像一朵艳极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其实在最开始我就应该明白的，阿鲤就是我命中的桃花，艳极一时，无声凋落。

　　干脆就与他一同沉沦一段时间吧，就这么一段时间。

　　最后我带他去了世寻湖，那个长满美人蕉的地方。他自己还不知道，世寻湖是世寻河的源头，有情人三生相许，世世相寻，是为“世寻”，那是有情人许下三生承诺的地方。

　　情不自禁地就说了，喜不喜欢这里，喜欢的话就在这里建个小房子，每年美人蕉花开的时候，就来这儿住一阵子，还要在湖里养很多很多像我一样的红鲤鱼，一定很美……回去之后，我就娶他，要请很多很多的客人，来见证我们的幸福——即便这是不受祝福的。

　　但是，他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不，也许我们根本就没资格开始，他的感情是纯净无暇的，我配不上。

　　我没能下狠手，只将匕首扎进他腹中，然后将他推进湖中。顺流而下，会有人找到他，也许，我也能从此当他死了，从此再无瓜葛。

　　我看到他大睁着眼睛，好像是在问“为什么”，我只能说，“真美好，只可惜你再回不去，也没有以后了。”

　　那么美好，可惜只是虚幻。

　　他走之后，我却还是不能完全割舍，我疯了似的查他的消息，知道他还活着，他离开了世寻河，他要找我。

　　知道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笑了，也许我真的很开心。但是，我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就是背叛了我的家族，我的亲人，我一家都是被妖精害死的，妖精是我的仇人，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爱上他。

　　他是为了什么呢？按理说，他应该恨我的，即便不恨，也不该来找我。

　　我开始躲着他，我害怕见到他，他太干净了，和他在一起，我只能感觉我身上全是污秽，那么肮脏。

　　直到与他在容州不期而遇。

　　我看到他，不行，我必须让他死心。于是我说，妖精骨子里是狐媚的，妖精害得人家破人亡。

　　快离开吧，我太脏，你是妖精，我被妖精害得家破人亡，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
　　他一下子黯然了，我想，他应该会一走了之吧，这样最好，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只能尽量无视心口上的痛。

　　但他还是来了，找上了门，却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我告诉他我做的一切，我说我讨厌妖精，我恨妖精，我说，我一直都是在报复，我在践踏他的真心。

　　赶快离开好吗……

　　我看到他受伤的模样，要哭了似的，我尽量不去看他，我怕我一看到他，就会抑制不住地冲上去，拥抱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一直到入夜。

　　可他还是留下来了。

　　再之后，就是在云家了，说真的，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那里的，我坚持要他一起去，我只想在死的时候，至少要死在他面前。我真的自私，我想看他为我悲痛的模样，哪怕那会让他伤心。可是，这样的我，他还会为我伤心么，只怕早便死心了吧……

　　我看着云家那老头子用言语刺激他，他像被狠狠打了一锤头似的，用颤抖的声音唤我。不行，他不能留在这里了。我叫他杀了这里所有人，他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一定会走的吧……他带着哭腔说，“魏秧……别……”我叫他，全部，杀了他们。他一定会就此离开的，远远躲开我这个杀人狂魔。

　　但我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疯了似的，屠了云家满门，他是千年道行的妖精，这对他本是小事一桩，但他却是在用他的真元——他的生命在屠杀，只为了更快，更彻底。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叫他停下，他却像没听到似的，或许，他真的听不到吧。

　　最后，他说，“你看，魏秧，你让我杀，我便全杀了。”

　　他唤我最后一次，躺倒在我怀里，他好轻，是因为耗尽了真元的缘故么……

　　是我毁了他。

　　云家人的血流得到处都是，就像开满了艳极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他再没有醒来，而我呢，连一句真正的“爱”，都未来得及告诉他，不过，他也不会相信了吧。

　　后来，我又去了世寻湖，我在那里建了座小房子，每年美人蕉开花的时候，都来这儿住一阵子，还在湖里养了很多红鲤鱼，它们真的很漂亮，但它们都不是他。

　　但这是我答应他的。

　　再之后呢，我度过了许许多多个八月十五，月亮就在窗外，很圆，但我总觉得它是缺的。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我注定一生看到的月亮都是缺的”——没有了他，什么都不圆满。

　　平时我常住在世寻河边，也许有一天，家里会多出一个水缸，里面游着一尾漂亮的小鲤鱼，颜色就像艳极的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然后我就可以用我的生生世世来偿还他，生生世世也偿还不尽。

　　——即便永远都不会有这个“也许”。

　　番外【桃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