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零维

2、第1章 考试机器（上）

　　又一次，我在梦中看着自己从教学楼的顶端坠落下来。
　　毫无征兆的，如同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无力的坠落。
　　那个身影，充满着悲哀。
　　啪的一声，鲜血染红了地面。
　　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散落着，纤细的手足扭曲的维持着最后的姿态。
　　惊恐的人群，破碎的脸。
　　整个过程如同是电影碎片般的晦暗，最后在人群的唏嘘声中落幕。
　　充满绝望与血腥的梦境，然而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相对于梦境，我更害怕的是醒来，醒来后就要再次回到那个荒诞，扭曲而又令人窒息的现实世界里，无法改变，也无法逃离，我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所谓的现实一点一点的啃食，我正在从一个人变为一台机器，一台名为考试的机器。

　　“初夏，初夏！快点醒醒，闹钟已经响过两遍了，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
　　若叶的声音不断的传入我的脑海里，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机械式的穿着校服。
　　若叶是我的室友，我们是一起寄宿在这所学校的高三考生，啊，与其说是考生，不如说是复读生更准确一些，经历过第一次升学考试的落榜后，我们的人生就被贴上了失败者的标签，在这个一考定终身的世界里，没有家庭背景的我们只能通过升学考试这一条路来改变自己沦为失败者的命运。
　　在这一年里，我们每天就像是流水线上的机器一样16个小时不间断的重复着做题，背书和测验。
　　而今天，这噩梦般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因为，今天是毕业的日子。
　　虚浮的薄云软软地凝结在清蓝如水的天空中，隐约的可以从中窥见稍嫌刺眼的太阳。
　　学校操场的四周围仍然挂着许多红色的励志标语，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挂在教学楼正对面的那幅。
　　毕业典礼正在操场上如火如荼的举行着，校长，老师，以及毕业生代表们每个人都读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真诚，专业的。
　　太真诚和专业。
　　“呐，初夏。祝你3天后的升学考试一切顺利。”
　　毕业典礼结束之后，若叶走到我的身边微笑着说。
　　“嗯，也祝你一切顺利。”我回答。
　　“呐，若叶。”
　　“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一次的考试落榜了，你会怎么样？”我有些胆怯而又试探性的问道。
　　“这个问题我想都没想过呢，放心吧，我们都已经那么努力了，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若叶温和的笑着回答，并鼓励性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的，若叶和我不一样，她是个坚强而又聪明的女孩，去年的升学考试也是因为事故缺席才没有参加，而且以她历次模拟考试名列前茅的成绩的确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于是，接下来我们又闲聊了一会，便各自收拾行李离开了这所让人挣扎了一年的校园。

　　我独自一人拖着行李箱走在这座专门为考试所建造的小镇上，小镇四面环山，茂密的树林高耸入云，在这座小镇上每一条街道的每一间房屋里，全都是陪读家庭，为了不影响孩子们学习，这里禁止了一切娱乐活动，甚至连平时在街道上聊天的人都看不见，整条街安静的只听得见风声。
　　风声越来越大。
　　茜色的天空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动起暗色的云流。
　　云流骤然紊乱起来。
　　喀嚓！
　　一声惊雷从天际降落，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场让人猝不及防的暴雨。
　　不会吧！竟然这么倒霉！
　　我在心里默念的同时，赶紧连拖带拽着行李箱快步走进街道旁离我最近的一间屋子里，只是稍微躲一下雨而已，相信屋子的主人应该不会介意的。
　　“欢迎光临！想不到这样的天气竟然还会有客人。”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啊！”
　　我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仔细的打量这间屋子，屋子看上去很老旧，厚重的砖墙阻隔了光线，令室内略显昏暗，大大小小的钟表摆放悬挂于房间内的各个角落，屋子四周的墙壁上刻着许多惊悚的浮雕，那些浮雕看上去有些诡异，不过再怎么看这里顶多也就是个钟表店罢了。
　　“额，我只是想借贵店躲一下雨而已。打扰了。”我有点尴尬的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啊~~难得我今天进了一批新货呢！不过，不买也不要紧，能来到我店里的就都是有缘人。”
　　女老板调侃着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年龄目测在25岁左右，黑色蓬松的短发下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她的嗓音沉稳冷淡，凛然的气质强势而又神秘。
　　“啊，谢谢了。这里，是一家钟表店吧。”我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明知故问的找着话题，可谁知老板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这里所贩卖的并不是钟表，而是时间。”老板严肃的回答。
　　“哈？！”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嘛，其实这么说也不严密。时间本身并不存在，它只是物质存在和运动的表征，是过程的记录，是人们描述事物存在过程及其片段的参数。而我所真正贩卖的则正是这些碎片的参数，仅此而已。”老板淡淡的解释着。
　　“好复杂的感觉。”我听的越来越糊涂，我可不想让这些与考试无关的东西占据大脑的内存，于是我摇了摇头，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的状态，等雨一停，我就决定马上离开。
　　“啊，看来还是我的表达有问题呢。那么，通俗点来说就是我可以让你回到过去或是未来的任一一段时间，当然时间的长短由你来购买，1小时10美金。怎么样，算是童叟无欺的价格了吧。”老板单手向上推了一下黑色的镜框，同时露出了一副职业性的微笑开始了推销。
　　“哈？！！这怎么可能！”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要么就是骗子，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总之此地不可久留。
　　“看你的样子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啊，真是的，每一个进来的顾客都是这样，这年头，生意还真是难做呢。那么，为了让你相信，就免费赠送你5分钟体验一下吧。”老板说着随手从旁边拿起一块怀表递给了我。
　　“不好意思，我并不打算买表。”我有些生硬的拒绝着。
　　“都说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表，它所代表的是时间的参数。放心吧，这5分钟是免费赠送给你的，表的罗盘上有以现在为时间点的前后各100年的日期，旁边的按钮就是用来调整日期的，当你选择好自己想要的日期后，直接用手来调整时针和分针，当你的手离开表盘的一刻起，倒计时就会开始。那么，只是5分钟而已，不想试一下吗？”老板诱惑着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我才不会相信呢！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倒退的话，我想要回到1年前升学考试的考场上，然后改变自己在1年前落榜的命运。”我说完后，叹了口气。
　　“哦，那么就把日期调成1年前你考试的日子吧。”老板依旧不依不饶的说。
　　“别开玩笑了。”我回答。
　　“我没开玩笑啊，改变命运的钥匙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就是你自己选择的问题了。嘛，我这个人从来不勉强别人，在雨停之前，你可以慢慢考虑。”老板说完后缓缓的走到柜台旁边咖啡色的沙发上半眯着眼睛躺了下去。
　　而我则拿着那块巴掌大小的怀表犹豫不已。

　　此时一道闪电从我面前的天空划过，紧接着便是落雷一样的轰鸣。
　　暴雨似乎是越下越大了，滂沱的雨声冲刷着这座冰冷的小镇，安静的街道上，水坑里的积水越来越多，被密集的雨点拍打得支离破碎的水面早已无法倒映出天空的影子。
　　我抬头仰望那一无所有的天空，心底莫名的袭来一股透彻心扉的凄凉。
　　时间真的能够穿越吗？
　　命运真的能够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