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裹挟毒药》死去的作者

3、第三章

　　我的国家被一个16岁的毛头小子所控制着，这说明这个毛头小子具有一定的手腕和实力，但他的野心太大，而这个国家的人民对战争毫无兴趣。

　　夺回自己的国家最好不要血流成河，所以我的计划是派出精锐先遣部队去散发宣传纸页，最后不得已才让士兵血拼。内部也联络了很多士兵，里应外合进行斗争，主要是思想上的斗争，散播揭露储君政变并非法驱逐国王的消息。也许民众不会马上反击，但失去民心确实是一件糟糕的事情，新政权还没建立业绩，就惹来战争破坏安宁，臣民肯定会更倾向于老国王。

　　而新国王确实急着争回民心，不出所料地利用德蒙，结果被反将了一军。报信的人讲得绘声绘色，夸奖德蒙的演技，说他最开始装得宁死不从，然后被折磨得很惨，还不能打明面上看得见的地方，后来说要割他的那玩意儿他才肯说，结果在集会上就说了我们教他的话，叛贼恼羞成怒，差点杀了他，不过他被人们救下来了。

　　那个时候我正在吃鹅肝。

　　这根本不像一场战争，一切都太容易了，容易得让你觉得，当时怎么会失去这一切。可能是父亲这几年确实也疏于管理政务。我被拥护着走上王位，而父亲在壮年的时候就决定和母亲一起舒心地过日子。

　　这是命运之镜里的第一个因素，意味着我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父亲明面上清闲地住在附近的城堡里，实际上一直在为我清除上次叛变的党羽，数倍地提高士兵的俸禄，训练他们的忠诚度。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而德蒙却失去了消息。

　　我派遣的士兵告诉我，有另一伙人也在打听他的消息。在失去他消息的那段日子里，我整天埋头于政务，不断地改善着国家的内部设施以及与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我扶植了一批在此次战役中做出贡献的士兵，而我的弟弟被软禁在一座古堡里。

　　多么完美，我甚至要迎娶一个强大国家的公主。

　　毫无征兆地，他回来了。避过所有的耳目，看起来很健康。他坐在我的床榻上，对我笑。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回来？”我还不够强大。

　　他没有回答，我说：“你继续藏在那里不好吗？”我还没能力保护你。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说。

　　“你回去吧。”我看着他的眼睛，冷漠地说。

　　他站起身来，用右手拿起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色泽鲜明的小衣服，看起来柔软而顺滑。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包括一些做箭尾的白色羽毛。“要是你以后有了孩子，记得一定要带着他玩。”德蒙说道。

　　我垂下头不说话，他走到我的面前，我感觉到他的鼻息轻轻呼到我的脸颊上，他笨拙而尴尬地向前，想亲吻我的脸颊，给我祝福。我不动声色地后退。

　　他停在原地：“也对，这个王国里再也找不到比我更丑的人了。”他展开手臂，低头自嘲道。他失去了一截小臂，整个身体瘦弱得不像话，微卷的棕色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我别无所求，怜悯也行，报恩也行，就一晚上……”他用手颤颤巍巍地解着自己的衣服。

　　他卑微地匍匐在床上，这种场面扎痛着我的眼睛。那是一个绝对勾不起人欲望的场景，他干瘦而苍白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疤和淤青，他的姿势卑微而苟且。我转身往外走，又猛地停住，闭眼往回，我凭感觉拥抱到了他。

　　从他的侧脸往下到脖颈再到颈背，我细细地吻着，他却开始了漫长的叙述，好像他留我下来，就是想跟我说话。他说：“我那天把你扛回王宫，就想回森林了，我拒绝了国王的封爵，往外走。然后看到你站在门外，你的眼睛是绿色的。我突然觉得，再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感觉就像走进一个空洞里，我本来只是想把你当成我儿子。”

　　我把他的身体转过来开始吻他的嘴唇，他的嘴唇紧闭，不让我深入，我揪着他的头发开始亲吻他的脸颊，他继续说：“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对你产生了非分之想。”

　　他没有半点感觉，只是在说：“我觉得你和我是一样的人，你一开始就觉得，你自己被命运抛弃了。只是你不愿意坦诚地面对你的孤独罢了。”

　　我用手掌堵住他的嘴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眼眶里的水啪嗒啪嗒地落到他的脖子上。我叫他德蒙。

　　我轻轻地靠着他，他抱着我的肩膀，我睁眼等到了早晨。当外面天光微亮的时候，我穿上衣服，也帮他穿戴整齐。我说：“你要帮我一件事。”

　　“无论是什么。”他说。

　　我说：“公主要从拉普国来到这里和我成婚了，我希望你当我国的使臣到拉普国，在那里生儿育女，为我们两国的关系再加一把锁。”

　　他问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整个国家的恩人。”

　　清晨，18个剑术最高的伯爵授命兵分三路，护卫着三路马车行驶在不同的道路上，而他们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一样的，我在父亲召开秘密谈话的时候闯进他的房间，用威严的声音命令所有人退下。语气强硬地说：“既然已经退位，我想操控朝政这件事就显得不妥了吧。”

　　“你不知道我完全是为你考虑！”父亲愤怒地说。

　　我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那么护着斯姆，可他就是将来要杀你的凶手。我和巫师商讨了那么多年，你知道他在镜像里看到什么吗，那个蒙着面杀你的人左手的袖子虚晃着，而且，那次镜像在斯姆奄奄一息的时候画面开始扭转，他活过来的时候画面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悲痛地说，“你以为我不爱你的弟弟？可我怎么能违背命运之镜的选择？你才是该登上王位的人，我不想你那么早死。”

　　我说我知道，我半跪下来请求他的原谅：“我会下令让他永远不再能回到这个国家。护送他的都是伯爵，我想损失任何一个都会让整个国家受损。”其实我也在胁迫他。

　　有个秘密我谁也没告诉，我拥有巫师的眼睛，我也看得到镜像，但这些都是我欠德蒙的，我愿意被他杀死。

　　我早就察觉到了父亲对他的杀意，尤其是在看到德蒙断臂的时候。如果不是告诉他德蒙对我们夺回民心有帮助，我想他早就命令线人杀死他了。而我一直都知道德蒙藏在哪里，我只是派人暗中保护他而已，否则以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闯进王宫？

　　但王宫中德高望重的伯爵都是父亲一手扶植起来的，我根本没有能力和他抗争，我能保护德蒙多久？我只希望他走远一点，当然，也别忘了回来杀死我这件事，我在临死前还是想见他一面。

　　我如此坦然地接受命运的安排，遵循它所预兆的我人生的发展，和拉普国的公主结了婚，她温柔而开朗，和母亲一个样，我在结婚当天解开她镶嵌满珠宝的长裙，闭着眼和她亲吻了。她怀孕了，然后我理所应当地不再碰她，直到我的孩子7岁的时候。

　　我没有情人，也不沉迷于其他，我和我的孩子一起玩儿，他喜欢射箭，但是很善良，不会射动物，就射靶子。他还喜欢在森林里奔跑，我会扛着他，让他拿着木质的鸟欢呼。他最喜欢的衣服是德蒙留给他的，长大了穿不了了之后就一直放在枕边。

　　我和公主相敬如宾，她从不埋怨，就是在儿子满7岁的时候她有些忧虑，她对我说她听说了关于命运之镜的传闻，我说我死后不要惩罚凶犯，还有，把孩子交给他。她第一次在我面前皱起了眉头。

　　我太想他了，我向拉普国发送请帖，希望他回来看我，我不惜把所有的场景都摆成镜子里的样子，坐在王位上等待他。我每天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他还不回来杀我，他不再恨我，也就代表着他已经不爱我了。

　　父亲老了，我对官员也进行了残忍的换血。我时常到我弟弟的宫殿里去，他不理我。我抚摸着他金黄的头发，笑着说：“你当初何必那么急躁，我死后王位不就是你的。”

　　他眼睛一亮：“真的？”

　　我说：“遗诏我都写好了，其实我离死不远了，这恐怕是公开的秘密了吧？”

　　我给德蒙写信，每天都给他写信。其实我明白，一个人不爱你了就是不爱你了，他看到这些只会嫌烦，我觉得，让他烦躁也好，至少他就不会忘了我。国家隔得太远，在我写完今天的信的时候，我估算了一下时间，第二封信应该传到了他的手里。

　　晚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我在宫殿外的花园里坐着，士兵整齐地排列在两侧，我隐隐有些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这让我身体开始颤抖着激动。宫殿门口一群士兵正在殴打一个人，我传令下去让他们把他带来，他穿着一身褐色的衣物，整个衣物连成一体，所以口罩没办法扯开，只在眼睛那里留了两个洞，黑黢黢地也看不到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