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灯夜话》程小鹤

15、惊悸

　　天色暗下，花知夏听得身后有一阵阵怪声，像是鸟儿扑腾翅膀，就循声而去。走过一处长廊，听得“咕咚”一声，抬眼一眼，是从长廊尽头旁的一处古井里发出的。花知夏心里有些发憷，不再上前，要往回走，又听到一阵拐棍敲在地面的声音——“笃、笃、笃”自远而近。
　　花知夏猛一回头，几乎要大声尖叫起来，腕间铃儿被摇动的丁零作响。她看到一个人，提着一盏红色灯笼的老人，那人老得几乎看不出年岁，须发尽白，背弓得像是一只虾米。他拄着拐棍从花知夏身边走了过去，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倒让花知夏将他看清楚了，他的脸像是被暴晒的核桃，皱纹深刻。花知夏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他，隐隐约约的没有头绪，不知道在长廊尽头呆了多久，又听得“扑棱棱”一声，一个巨大黑影从水井里飞了出去，她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要往回走，这才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
　　四周都阴森森的，花木的影子摇曳像是鬼手招摇，偶尔听到一两声毛骨悚然的夜枭鸣叫。这让她想起了七岁时的那一场遭遇，于是她扁扁嘴，是副要哭不哭的表情。好在她再次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非常熟悉，她不假思索地扑进来人怀里，带着哭腔：“师父。”
　　旷野抚摸她的头发：“跑在这里做什么？”
　　“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就跟着过来了。”
　　旷野抬头朝四周望了望，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过是些小妖怪。”他牵起花知夏的手：“这宅子年岁太久，不少东西沾了人气，修炼成了些不成器的东西，不必理会，走吧。”花知夏紧紧攥住他的手，想起了那个老人，忙道：“师父，我刚才还看到一个人，嗯，不知道是不是人，他看起来很老很老。”旷野毫不吃惊：“是不是看起来老的像一两百岁？”花知夏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旷野拉着她继续走。
　　“哦，你看到他了。”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人？当然是人，他是顾老太爷的爷爷。”
　　“顾老太爷的爷爷？”
　　“可不是，顾老太爷今年都七十了，你算算他爷爷有多老。”
　　花知夏不纠结顾老太爷的爷爷的年龄，刚才那口井还有旷野口中的小妖怪，让她想起了小玄，想起了家里的荷塘，一念及此，不免有些怅然。旷野察觉到她的失落，躬身看着她的眼睛：“怎么了？想家了吗？”花知夏心中千回百转，想家想爹娘想姨娘奶奶想花知寒，还想小玄。
　　这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只将脸埋进旷野的怀里，旷野身上气味很淡，像是隔着悠远而漫长的岁月，这是她最熟悉的。这熟悉不知从何而来，她甚至不知旷野从何而来。对于旷野，她连思考都不用，她想不管她是什么时候遇见他，只要他会带她走，她一定毫无犹豫。她如此的认定，她和旷野在一起，就如同鱼儿和水，鸟儿和天。
　　怅然来的不算久，她捧起旷野的衣袖擦擦眼泪，旷野故意取笑：“说是想家，其实还是被吓到了吧。”花知夏一扭头：“才不是。”
　　旷野见她收了泪，就把袖子往回扯：“眼泪就算了，可不能把鼻涕再往我袖子上擤，我可就这么一身好衣裳。”花知夏哭笑不得，扔下他的袖子：“师父你真讨厌。”
　　“对了，师父，我一直不知道小玄的来历。”
　　“他本相是一条玄蛇嘛，你知道的。”
　　“可你上次叫他玄君呢，他说他是犯了错才被封印在那处荷塘的，都被封印了好几千年了，好可怜的。”
　　旷野神色有些冷然：“他是犯了错。”旷野冲花知夏说：“你看他现在就是个小孩子样子，那是被封了修为的缘故，他的灵力和记忆也退减成了小孩儿。他原先可不是那样，他曾同那北海孽龙一道……”
　　旷野突然回过神来，对花知夏说：“我怎么和你说这些？”
　　“师父，你说都说了，继续往下说啦。”
　　“我也不太记得清了，他被封印了有几千年了？是挺久的，哈哈。”
　　花知夏缠着旷野要他多讲讲，旷野只说不记得了，正是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长海来了，长海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旷野对花知夏作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对长海说：“不急，慢慢说。”长海还是说不出话，额上冒汗，弯腰双手扶着膝盖“哈哈呼呼”一阵乱喘，好不容易把一句话凑齐整：“少爷、我家、少爷、他，他回来了。”
　　旷野居高临下：“回来就好啊。”
　　“他、他又带、带了、那个、那个、个人回来。”
　　“带了个人回来有什么稀奇？”
　　“还是、是、那个、个、女子。”
　　旷野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哦，女子。”
　　长海呲牙咧嘴的解释：“那、那女子、来了、就要走、一走、我们家少爷就要发疯。”
　　“来了就走？那还不如不来嘛。”
　　长海心里着急，又解释不清，干脆一把拉住旷野，火急火燎的朝顾惊鸿书房快步而去：“旷师父啊，你、你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