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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不曾见过的女性 ...

  •   索菲亚站在离他极近的地方,视线越过他扫到桌上的医疗器材,只见包扎用品边上躺着块带血纱布,它原本涂着药膏贴在旧伤上帮助痊愈,此时已被血液染成深浅不一的深红,中心的颜色更鲜艳些,从餐厅走回他的住所花了不少时间,裂开的伤口似乎没有血流凝固的迹象。

      “把伤口给我看。”出于医者本能,索菲亚说。

      “我说得够清楚了,我自己能处理。”安灼拉重复,语气因为竭力拒绝她的要求而显得有些凶狠。

      索菲亚直接抓住了他的上臂,让他转身面对她:“你需要消毒、包扎,如果伤口过大你还需要缝针,这是件严肃的事情,别扭捏得像个姑娘,把伤口给我看。”

      安灼拉先是疑惑于她说的从未听闻的医学名词,接着又被她形容像个姑娘而受到冒犯,为了印证与眼前的“真”姑娘毫不相同,他脱下了披在身上的短上衣,将裸露的躯体和暂时压在止血纱巾下的伤口全数呈现给她。

      衣服落在床上掀起了一阵风浪,将烛台上七八点烛光扫得跳动不止。

      光线有些暗,索菲亚凑近才看到不久前长出的新肉已被外力沿着旧伤撕裂出一道鲜红的口子,血液在他松手时再次随着心跳的节奏慢慢渗出,所幸伤口不深,她可以处理。

      她让他继续按压止血,转身从水罐里倒了些水,浸湿纱巾后快速地擦去伤口周围半凝结的血污,又拿来干净的布块倒了些她带来做样品的酒精,顿时一股辛辣的味道传入鼻息,安灼拉头一回领教了高浓度酒精擦过皮肤时深深的凉意。

      他记得索菲亚在描述它时说它是避免伤口化脓和感染的良药,可是他无法将注意力维持在那上头,后者因为帽檐与外套碍事而脱下了它们,散着的头发和衬衣衣料正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躯身,激起怪异的麻痒,而她的呼吸亦如浪潮搁浅在滩涂那般,带着规律隔空落到他的胸前,并将湿润的热量传递给他。

      “我会缠得紧一点,等止住血后让公白飞给你上药。”她说,拉回了他的注意。

      在给周围的皮肤消完毒后,索菲亚将干净的纱布贴住伤口,一手拿过裁成条的绑带,如她所说,将它们绕过他的胸背和肩膀,牢牢抽紧。

      这拥抱般的姿势令安灼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僵住了。

      古希腊哲学家塔勒斯发现用丝绸摩擦琥珀后能吸引住轻小的物体,他曾并不为意,此刻却真切感受到它们是如何被包裹在那无形的力量中的。他没有与女性如此近距离接触的经验,或者说在他童年和少年时代中,女性就如浪漫派诗歌中磨炼人想象力的词汇,有着飘忽不定的比喻。无论是白菊、明珠、鸟雀、玫瑰,无论是穿着、缎带结、白娟手套、花边袖口、短统靴,她们的意像与构成她们女性特色的东西,都与他的生活与经验截然不同。

      她们柔软的头发光亮顺滑,轻盈飘逸,随着步伐在阳光下弹跳,裙角上的纱布、柔软的丝绸缎带泛着盈光在空中飞扬,她们声音软糯,笑如银铃,在他的少年时期,她们有时会在他身边结伴经过,将头倾成使雕塑家迷醉又使诗人饱含热情的角度,同时刻意强调躯身高耸的柔软,以原始的、发自本能又遵从经验的手段,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再到后来,现实展露给他更多女性的样貌,他记得在深夜与古费拉克从戏剧院回家时,一个几乎半裸的女性与他们擦身而过,她回头喊了声,将手扶在腰部摆出妖娆的姿势,她干瘦、肮脏,躯体与面容充满风韵又带着毫无廉耻的大胆,眼角的一道深纹浸透着苦难、酗酒、饥饿,是长期行走于夜间而未得阳光眷顾的痕迹。

      二十多年里,他所接触过的女性都处在这两类以及它们的过渡阶段中,而无论哪个阶段,冷漠、狡诈、自私、颇具心机、表里不一,这类特质都如杂沓迷雾中的黑影,以令人不适的方式提醒安灼拉它们存在的可能。

      这份畏惧以及抵触的来源,是他的母亲。

      她利用家世、权利、美貌,高高在上又冷酷无情地拿捏住安灼拉父亲的弱点,威胁利诱,联姻之后,手握住丈夫全部的资产一走了之,过着极端放荡奢靡的生活。她还在集结了上流阶级和王室贵族的聚会里毫不留情地冷嘲热讽、戏谑攻击他们婚事,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丝毫不顾忌从商的丈夫将面临的异常艰难的处境,而承受这一切的人——他敬重的父亲,并没有做错任何事,除了他不是贵族。

      不过,安灼拉的确尝试过不带偏见地去理解女性,但所得到的成就无法与书本、律法、制度、历史所带给他的成就相提并论。他被古费拉克调侃过着禁欲的人生,那是因为在异性中有太多他无法理解又不想去费神理解的东西,他的热情、澎湃、欢愉在运动、演讲和辩论中,他并无任何必要去用女性满足自己,也不想挥霍时间揣度她们变换无常的情绪。因此直到如今,她们不曾唤起过他的热情。

      “好了,”索菲亚打完结呼了口气,将多出的部分用银剪刀剪断,“你看,你一个人根本绑不了这么紧。”

      她向后仰了仰,那禁锢着他的无形力量终于散去,他得以解脱似得迅速离开床沿,拿过干净的衬衫套在身上。

      在系纽扣时,他带着探究般的神色望向索菲亚。摇曳的烛光下她正顺手清理染血的纱布,头发散乱得搭在肩上,它们不轻盈,而是带点哑光的色泽。她举止利落干脆,男式的衬衫之下没有过大幅度的曲线,坦陈的目光中也看不见任何试图遮掩住的隐秘意图,她并不去展现女性的特质,而只是将女性诠释为她特有的样子。

      那是与他印象里所有女性都截然不同的形象。

      就在这一瞬间,心底的想法超越了他经验所及的范畴,他突然觉得可以试着去了解索菲亚,这似乎并不是那么令人抵触。

      在出神的同时,她已整理完床脚的小桌,也看向了他。原本在她瘦削脸上占了上风的轻松淡然不见了,她有些怕羞地别开视线,一股脑拿起带来的东西和外衣。

      安灼拉衣领敞开,背带垂落在大腿边,他正在扣衬衣中间的纽扣。

      “如果我看见公白飞了会让他过来的。”她说话的时候也背朝着他。

      只是话音未落就被门外低沉的女声所遮盖。

      “开门。”

      这声音并不是在要求安灼拉打开房门,因为在下一瞬,沉重的木门就被女佣打开了,被裙撑撑起的锻裙立刻占领了他房里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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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曾见过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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