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花]花舞剑尖》西门尧儿

7、春风化雪

　　花满楼纵身跃入梅林，几个起落之后，就已经消失在梅林深处，而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情况的严重性。

　　他迷失了方向。

　　一个擅长听音辨位，无论到了任何地方都能够准确感知周围环境的瞎子，迷失了方向。

　　江湖中人都以为，断魂梅林的危险，是因为三百七十六道机关隐藏在梅林之中，而此刻花满楼才明白，事情并非如此。

　　断魂梅林，整个就是建在一片机关暗器之上的！

　　自他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地面就已经微不可见的开始移动，梅林巧妙地遮挡着阳光，阻碍着风向，前一刻刚刚走过的路，下一刻就会变成一条死路。

　　所以就连花满楼这样的人进入了这里，也一样会被困住，再也走不出去。

　　【呵，】花满楼不由自嘲道，【看来这次还真是假戏真做了。】

　　说完，他便也索性不走了，反正走也走不出去，万一真是不小心触碰了什么暗器，被射成箭猪什么的就太得不偿失了。

　　反正花满楼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更何况这里的萧萧梅景甚是怡人，而且在这一片梅香之中，还隐藏着一丝熟悉的气息，一丝......让他觉得分外安心的气息。

　　如果有那个人的陪伴，那么就算永远耽在这里，也没有关系吧，两个人可以一起赏梅，听风，若是再有一场轻雪落下，白发粘裘......呵，现在是五月，哪里来的雪呢......花满楼苦笑着摇摇头，也放下了等候的心思，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可没走几步，他却突然呆住。

　　如果刚才感觉到的气息是一丝丝的熟悉，那么现在这抹熟悉的气息已经强烈到无法用景色相似来解释。

　　花满楼微笑起来，对着前方的一颗花繁叶茂的梅树轻声唤道：【西门庄主。】

　　这一声轻唤，一如初见。

　　那棵梅树当然不是西门吹雪。

　　可西门吹雪就在那棵梅树后。

　　听到花满楼的声音，西门吹雪知道自己藏不住了，也就闪身而出，走到花满楼面前。

　　【还是杀气？】西门吹雪皱眉道。

　　刚才那一唤，竟勾的西门吹雪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就好像时间瞬间回到了一个多月前，万梅山庄外，初升月下，野花丛中的第一面。

　　花满楼微笑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能感觉到你就在附近，这和杀气无关。】

　　【哦？】西门吹雪道，【想不到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

　　【深刻异常，终生难忘。】花满楼道，话虽说的动人，语气却是平静如水的不疼不痒。

　　可西门吹雪并不在乎他语气中的疏离。

　　西门吹雪在乎的事本来就很少。

　　【听说你在家里曾试过炮制百花青梅酒？】西门吹雪突然问道。

　　【是，】花满楼道，【不过味道总是差了那么一些，不敌万梅山庄之中的青梅酒那般清冽。】

　　【怕是你百花楼中鲜花太多，少了万梅山庄的清冷。】西门吹雪悠悠道。

　　【有理。美酒也是灵性之物，总难免沾染酿酒之地和酿酒之人的性格。】花满楼认真的点头。

　　【你若喜欢我庄上的酒，开口便是，要多少坛我都赠送与你。】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似是没有察觉西门吹雪凝视的目光，轻笑道：【莫非西门庄主把在下当成酒鬼了？】

　　【陆小凤才是酒鬼，你不是。】西门吹雪的眼睛里似乎也染了笑意。

　　【酒的好处，并不仅仅是拿来喝而已，这酿酒的过程，更是充满乐趣。】花满楼道。

　　西门吹雪闻言，突然靠近了些，幽幽道：【既是如此，那更是马虎不得，材料，时间，地方，一样都不能错。】

　　花满楼点头道：【若想酿出口味相同的酒来，这些恐怕确实是一丝都不能差。】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西门吹雪道，【你要饮酒，我不赠你，不过你可以随时到我万梅山庄亲手酿来。】

　　花满楼笑了，可笑着笑着又有些迷惑。

　　和当初依约在万梅山庄居住的那三天中，所感受到了一样的迷惑。

　　这个人......真的是那个冷酷的剑客，西门吹雪么？

　　正恍惚间，他发现西门吹雪已经不在面前了。

　　花满楼微一皱眉，赶紧循着那道微冷的气息向前跟着，唯恐跟的慢了，这见鬼的林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在西门吹雪走得不快，花满楼很快就跟上了他的步伐，于是两人并肩而行。

　　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和西门吹雪并肩而行？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和花满楼并肩而行？

　　就算是和陆小凤，多数时候他们也都是自己走自己的，很少彼此顾及。

　　可现在，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两个人好像都在刻意的维持自己的步伐与对方保持一致。

　　这本就是很奇怪的事。

　　更奇怪的是，直到现在花满楼才反应过来，西门吹雪其实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不是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离开万梅山庄的么？上一次破例离开漠北，还刮了陆小凤的两条眉毛作条件来着。

　　【西门庄主......】花满楼开口道，谁知刚一开口就被西门吹雪打断。

　　【我说过，我不喜欢听你叫我庄主。】听语气，西门吹雪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呵，在下失言，】花满楼依旧柔和地微笑，淡淡道，【我只是想问......西门你是因何来到这里的？】

　　【凑巧，】西门吹雪立刻回答道，【你进入这林子时，我刚好就在附近，担心你有危险，所以就一路跟随。】

　　花满楼闻言，不由得笑了。

　　西门吹雪真真的是不会说谎，就连花满楼这个瞎子都看得出，刚才他所说的话，根本就是编的。

　　对于花满楼的行踪，西门吹雪早就了如指掌，哪里存在什么凑巧之说。

　　其实这半个月来，花满楼并不是没有察觉百花楼附近突然多起来的陌生人，平白无故的莫名监视，不远不近的偷偷跟踪......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瞬间明了。

　　这些人，都是西门吹雪的探子啊！

　　西门吹雪一刻都没停止过对花满楼的密切注视啊！

　　不然身在漠北的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身在江南的花满楼自己在家没事闲着酿酒玩？

　　想到这，花满楼突然觉得自己被算计了。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似乎一股陌生的情感划过了心头。

　　让他觉得有点心慌。

　　【花满楼，】西门吹雪道，【你怎么不问孙秀青现在情况如何？】

　　花满楼一怔，干笑着道：【因为我知道有西门你的照顾，孙姑娘早该已经恢复如初了。】

　　西门吹雪点头，没说什么，但是花满楼的表情他却看懂了。

　　那哪里是什么【放心】，那明明就是把孙秀青这回事给彻底忘了。

　　【等等！】正走着，花满楼突然停下脚步，眉峰微皱，稍稍偏头，好像在仔细聆听。

　　他听的不是暗器机关。

　　机关是死的，在人为的触动它之前，它是不会发出任何声音给你听的。

　　可人就不一样了，人是活的，不管是多安静的人，也总是要呼吸的。

　　花满楼听到的，正是隐藏在脚下泥土当中的，微弱的呼吸声。

　　他站在原处，右脚扫开地上的薄土，又用脚尖在露出的石板上敲了敲。

　　石板下面，是空的。

　　【西门。】他换了一声西门吹雪，让他帮着搭把手，西门吹雪也什么都没问，两个人合力将石板掀起，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便展现在眼前。

　　花满楼感知到了面前的情况，一收扇子，举步就要沿着阶梯走下去，却一迈步就被西门吹雪给拦了下来。

　　【我去。】西门吹雪道，【你在这等着。】

　　说完，也没给花满楼反应的时间，直接就下去了。

　　花满楼无奈的摇了摇头，站在那只能苦笑。

　　他知道那地道当中可能会有危险，倘若不慎很可能受困其中，所以他才不能离开出口，更加不能跟着西门吹雪一同冒险。

　　若是真的两个人都被困在了下面，那可真是没得救了，就算给陆小凤十年八年时间他都未必能够找的到他们。

　　而若真的找个十年八年，那估计也不用找了。

　　所以花满楼就只能站在那，等着西门吹雪回来。

　　好在西门吹雪这一趟并没有花费太久的时间，因为那地洞本就不深，若是再深些，那纵是花满楼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他本以为西门吹雪会将受困地洞的人救出来，可他想错了。

　　那可是西门吹雪啊！

　　西门吹雪几时管过别人的闲事。

　　别说是被困地洞，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会像没看见一样。

　　【那里面的是什么人？】花满楼问道。

　　【女人。】西门吹雪只给了这么两个字。

　　【你为什么不将她救出来？】花满楼再问。

　　【若救了她，我保证今天谁也别想进断魂山庄！】西门吹雪冷冷道。

　　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能在断魂梅林之中关押这个女子的，一定是关家的人，而若是关家的人发现本来应该被锁在地牢里的人突然和花满楼一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怎么可能还好好地招待他。

　　或者干脆就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招待】了。

　　时间没过多久，花满楼就听到不远处有马车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知道定是关家派来接他的人，花满楼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如释重负的松这一口气，从前就算是再凶险的境地，他都不曾有过这般紧迫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事情想不清楚了，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才行，不过马车已在眼前，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比较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