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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源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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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掌握着姑姑的枯瘦的手心,勉强的笑了下,吸了下鼻子,才道:“嗯,姑姑,仪儿来看你了呢,姑姑你可要好好的好起来,不然……”我再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握住了姑姑的掌心,如同抓住了我与命运抗争的最后一个念想一般,我感到无可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我知道姑姑的□□很痛苦,现在的她饱受着病痛的折磨,哪怕救过来了,也只是在这世上吊着气折磨着她罢了。
可是,可是我不甘心啊,我真的不甘心啊!上天已然带走了我的皇兄,为何连我的姑姑都要无情的带走。
剩下的那些所谓萧家一族伯父族叔们,不过是利用着我对他们的愧疚之心,我对萧家一族的偏执而已。自从钟容来到我身边我就清楚的意识到了。
我甚至想着,我如今这般卑贱的生活这般狠心算计大齐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萧家?啊?景
昭或许是我与周秦对立的原因!可是这些不是这么单纯的理由。
我看着枯瘦如柴的姑姑,甚至有种对之前的一切有种频频否定的惶惑之感。
如果命运连我的亲身姑姑也要夺走,那索性就放弃了吧,我不愿再这般痛苦了,之前那些报复也好算计也好,于现在的姑姑而言,都是徒劳而已。
这些意识在我心头如疯草一般疯狂的生长缠绕,我闭上眼睛,拿起姑姑枯瘦的手不断的摩挲着我的脸,口中轻声喃喃道:“姑姑,你放心,我会陪着你一起去看皇兄的。”
“嗬嗬嗬嗬嗬——”不知道姑姑是不是听到了我的这句话,突然大声的喘着气,我急忙睁开眼睛,却看到姑姑的那双眼睛瞪大了,面露恐惧的看着我。
“母亲”沈约上前拿起软褥,放在了姑姑的身后,将她勉强半卧着起身。
“仪儿,”姑姑大约是很久不说话的原因,她的喉咙很沙哑,像在砂纸上摩擦过的一般,她喘了口气,静静的盯着我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的故事?”
“我的母亲?”我疑惑的重复问道,有些摸不着头脑,姑姑为何提起这个话题?
“我的母亲不是在景仁宫中生我时得了血崩么?”对我那从未谋面的母亲,我其实是很好奇的!毕竟她是为了生我竭力而亡的。
姑姑深呼吸了口气,慢慢道:“荣儿和仪儿的母亲并非血崩而亡的,仪儿你要听你和荣儿出身前的事儿吗?”
我眼中带着探究深深的点了下头,母亲的事情,必然是想要弄明白的。
姑姑缓缓的笑了下,“其实仪儿的母亲并非世家子女,那时候正是你父皇身为大熙皇子的时候。”
“那时候边境大乱,大熙不得已欲要与北燕讲和,皇兄不服被北燕人欺压,得了旨意,与当时的御史丞之子周道根一起微服前往边境监察,在边境途中,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皇兄与周道根被人一路追杀,好在你父皇身边的侍卫与你父皇换了衣物,李代桃僵代皇兄与周道根躲过了一劫。”
“那时边境下着大雪,他二人借此乔装到了边境一商家庄院前停下了,他二人受了些苦难,饥肠辘辘之时却被那家不识眼的下人赶到了远处,那时候你母亲齐念儿是那家庄院的小主人,正好要出门为家人祈福,她见到了你父皇,你母妃见我皇兄二人极为狼狈,心生怜悯,呵斥了那些下人,顺手给了些果腹之物给予他二人,便走了。”姑姑微微一笑,“但你的父皇却因此喜欢上了你的母妃,待边境之乱平定后,你父皇我皇兄派人去那庄院接走了你的母妃,皇兄不愿委屈了她,边境商人侄女齐念儿成了大熙太子的良娣。虽然当时我与你母妃的初遇并不愉快,可是你母妃确然很是善良,在大熙宫中难得见到如此纯良的人了。”
“几年之后,皇兄登了皇位,皇子们相继诞下,不过最令你父皇开心的是,你兄长萧荣的诞生。为了保护你母妃与你兄长,你父皇不得不立了三皇子为太子,利用他与大皇子娘家之间的矛盾,保全了你母妃与你兄长。”
“当时虽然我与你母妃初遇时闹了些笑话,可我与你母妃,那时是很亲密的。除了和一些宫妃的相处,你母妃被皇兄保护的很好,说实话,饶是我”姑姑在这里咳了几声,继续道:“饶是我是亲妹也有些嫉妒了。直到八年之后,念儿怀了你之后,你母妃突然被皇兄冷落,我与你母妃见面,她也是愁绪满面,直到生下了你的一个月之后……”
此刻,姑姑突然瞪大了双眼,她一把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手被掐的很痛,“原来半年前你母妃本家中被上奏了,你可记得你母妃是边境的商家,可是因为因为你母妃被皇兄看中的缘故,三太子之母刘贤妃之族族长上奏你母妃本家齐家借着经商之便,与邻国北燕暗通消息,将大熙边境之秘传给了北燕,齐家被满门抄斩,可是那时候皇兄一直瞒着你母妃。”
姑姑叹了口气,她眼神看着半空中的某处,似在回想着什么,眼中痛苦至极,“在皇兄那日上朝后,你母妃被皇后召见,当时我因着寡居的身份并不能常在宫中,可是,”姑姑痛苦的揪着胸膛呼吸着,嗬嗬嗬嗬嗬的喘息着,待她再度抬起头,眼中涌出泪水“可是这并不是我见死不救的借口,那日在皇后与一宫嫔妃为难暗害你母妃的时候,我竟然不在她的身边,你母妃被那些后宫恶妇活活鞭挞至死了……”
“后来你父皇在安葬了你母妃两日之后,你与荣儿在景仁宫的床底下被找到了,你母妃或是早就知晓了那群恶妇的目的,她命荣儿趁宫人不注意时,让你二人躲在床底下。”
我痛苦的闭了眼睛,每次我欲要与我皇兄谈起母妃时,他脸上一直有着伤悲与遮掩不住的恨意,因此我一直尽量避免在宫中谈论到母妃。
可是,可是想不到我亲生母妃的竟然是被活活鞭挞至死的,她有大半的可能是为了保护我与皇兄,为了我们兄妹……
“姑姑,”我闭着眼睛,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想问,当时、我、父皇在哪?”
室内沉默了片刻,姑姑的声音缓缓响起,“当时禁卫军中混入了别国人,你父皇在朝堂上被人刺杀,刚处理完此事,后宫派人传了你母妃薨了,皇兄抱着你母妃的尸体整整一夜之后,你母妃才被好好安葬了……”
沉默了片刻,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我的亲人骨瘦如柴,她那张枯瘦的脸上满是泪水,我咬着牙齿看了她半响,最终出声道:“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皇兄已死,萧家此刻绝不会对我讲起母妃之死,你本来可以带入棺材中的,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那张瘦的只看得到皮的脸缓缓一笑,她着我,却像对着别人说一般:“因为没有机会再说了啊,因为我要来见你了啊,我的金兰姐妹,我不想你在下面拒绝看到我啊,念儿,只有你会如此对我;我时常在想着,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被刘律阳绊住该有多好,我如果能阻止了她们,你是不是还能像当初那样笑着将手伸到无法无天的我的面前,还能不能我在洞房逃回宫中那时,专门亲自下厨煮了碗鸭面汤安慰我;我时常在想,你那是是不是认为我与刘家合伙的;我时常在想,待我下去之后,你能否原谅了我,我时常在想……”
我毫无犹豫的直起身,我无法忍受再呆在这个有着腐朽气味的室内,绕过屏风,沈约在那里垂首而立,见我出来,他动了动嘴唇,最后低下了头,他出声道:“我领你出府吧。”
我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这个房间,在跨出门槛的时候,我还能听到室内的喃喃声。院落中,阳光一如既往的刺眼与冷,如同我分崩离析的内心,秋日冷风吹来,我感到泪意难忍,低下头沉默了会儿,随即有慌忙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那人在我身后停住了脚步,用一种可笑的哭声说了出来:“公子,夫人去了。”
我仰面看了会儿太阳,低低笑出了声,缓过心情后对着站在我身后的沈约道:“姑姑已逝去,请姑父来主持丧礼吧,我回宫了。”
待我出了府门,整个沈府被迅速的换上了白色,我看了眼身后挂在门上的白事灯笼,转身欲要离去时,忽的身旁传来一个低低的呼唤声:“巴陵郡主萧仪?”
我转过头,看到了之前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在碧玉年华的少女,她用极冷的目光看着我,我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她这才问道:“巴陵郡主不好奇我为何叫住你吗?”她重音强调了巴陵郡主四字。
我看了眼前的少女几眼,闭上了眼睛道:“我一点也不好奇,而且我要跟你提一点,我很恶心与现在任何一个人说话,哪怕是她祁阳郡主也不例外。”
不去看少女气急败坏的神情,我转过身渐渐远离了沈府,我现在只需要一个人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