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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怜君何事到天涯 ...

  •   墨青的天际,不见云岚,晚风掀起碧青色银丝的帘,素什锦年,成了无法抗拒的回忆。墨雨黯然转身,只见清竹轩隐隐灯火摇曳,不由得诧异,这里是文渊阁的后院,一般人不得入内,匆忙推门而入,只见竹编的床榻上斜斜地躺着一个人,月白色锦缎的银细花纹底锦服,袖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头上的金冠歪在一边,几缕青丝凌乱的散着。

      墨雨举着灯光靠近,只见玄熠蹙眉本能的遮挡着光线,翻了个身,随便一指,睡意喃喃道:“墨雨,你去哪儿了?汤药在桌子上。”说完话后,拉起被子盖住脸,沉沉的睡了过去。

      原来,玄熠见墨雨走了之后,眼前挥之不去的竟是墨雨那一抹刺心的微笑,不知为何,心口闷闷的,就喝了几杯酒,随便逛逛就走到了清竹轩,他也明白,自己对墨雨有一种不清不白的情愫,像埋在泥土的竹笋,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有好感,只要给点阳光和雨水,说不定很快就要破土而出。

      墨雨拿起桌上的油灯,走到屏风后,待看到温热适度的洗澡水后,无声的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就划过了脸颊,点起连连水波,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梳洗罢,墨雨坐在玄熠身侧,夜如此静谧,带伤的诗句常娇嗔着粉饰,伸出指尖轻轻触摸着玄熠棱角分明的脸颊,因着他紧闭双眼,那股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温柔了不少,墨雨轻轻地撩开他额间的碎发,想要把他的容颜都刻进心里。

      卑微轻触着虚无,平淡晕染着凄冷,人生芳华一场,却想固执的想要与你执手,墨雨望着婆娑的烛影,也许,殿下开始慢慢接受他,与他十指相扣,墨雨露出了一个温润的微笑,顺势倒在玄熠的怀里,低低呢语道:“墨雨一直相信,最深的红尘,有你我最美的相遇。”

      月下一片琉璃白,靖康王静坐在棋盘前,回味着玄熠那日在上林苑下的几步棋,他下错了三目,而且这三目,完全是故意的,似乎在点试,纵观棋盘,黑白棋子相间,却带着隐隐杀气。

      他抓起一边的酒杯,一饮而尽,阴冷的眸子里倒影着月色的清冷,他一身墨色的缎子衣袍,将此刻的他隐于黑暗中,骨子散发着无情的冰冷,让周身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后,一位身着黑衣的刺客匆匆跑进来,他已身负重伤,嘴角挂着血,气息不稳道:“王爷,刺杀失败了,有一伙人把男妓劫走。”

      靖康王听罢,寒星般深邃冷冽的眸子里射出一道慑人的光,快步走了过去,拿起刺客手中的剑,一剑将其毙命,唤来下人,拖出去把刺客埋掉,盯着指尖上暗红的血迹,暗暗发恨。

      五年了,沈鸿祯和沈鸿哲已经亡了五年,当初自己好不容易消灭了太子身边最大的势力,谁知,太子居然娶了太皇太后长公主的女儿,联合到当朝辅相的支持,和北凉有不可告人的勾结,现在连太子身边的一个男妓都不能随便杀掉,愤怒之情占据了靖康王的思绪,他绝对不能让太子顺利登基,那皇位是属于他的!当年先帝最宠的是他,要立他为皇帝,若不是林丞相和沈鸿祯那两个老贼,现在坐上皇位的怎么可能是他二哥?!

      靖康王站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看着窗外的月色。

      不过,他眯起散发着寒意的眸子,冷酷的笑了起来,他怎么能忘记,太子身边的男妓,可是当年沈家逆谋案的落网之鱼,舍弃美人计,把墨雨的身世透露给了太子,让他看看当初他做的事情后果是什么!然后再倒打一耙,把墨雨绳之以法,让玄熠旧疾复发,暗中唆使手下弹劾太子,皇位自然落入他手,想到这里,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条弧线。

      玄熠啊~~~不要怪皇叔,要怪就怪你不该坐金銮殿那把交椅。

      秋风抚面,带着一点日光的温软,又如细腻柔滑的绸缎般妥帖、舒适,柔情惓惓。

      玄熠跟卫博远站在东宫的平台上,遥望天际,湛蓝的天空下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画上一样,大风刮起玄熠杏黄色的太子官服,他的声音,也随着风飘忽不定:“博远,吩咐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卫博远淡然一笑,握着折扇道:“殿下应该去问当事人。”

      玄熠转头看着博远道:“你俩过去认识?”

      卫博远孤雪瘦霜而立,淡漠道:“殿下应很快知晓事由,关键是事发之后,应当如何?”顿了一下,探试的眯起眼睛问:“殿下该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

      玄熠勾了勾嘴角,促狭的瞥了博远一眼,坏坏道:“你猜。”

      卫博远抿了一下嘴角,轻轻的摇摇头,突然,他一拉玄熠,语不传六耳道:“殿下,您要的答案来了。”

      玄熠扭头看见身边侍奉小东子匆忙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太子爷,您的书信。”

      瞥了瞥气喘吁吁的小东子,玄熠好笑道:“干什么急三火四的?”说罢展开了信纸,每看一眼脸色暗一分,看到最后居然睚眦俱裂,死死的咬着嘴唇。

      卫博远也黯淡了脸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靖康王果然行动了,这下又要在朝堂之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玄熠死死的捏着书信,纵身一跳,点着房檐,身轻如燕的飞了出去,急匆匆得奔向清竹轩。

      卫博远望着太子离去的身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反身离去,秋风中,他脚步声里带着几分绵延的寂寥,做了太子伴读这么多年,有些事不用吩咐,他也会去善后。

      秋日的艳阳高照,墨雨站在小院里,几日前的投醹已出厚酒,这今日便可上槽,据《酒经》记载:寒时用草荐麦麸围盖,温凉时去了,以单布盖之,候三五日,澄折清酒入瓶。

      他用手按压着压板,按于垫板上,榨酒贵在压得均匀干净,垂下手倾倒,以免过于迸溅而有损酒味。

      墨雨正做得认真,突然卷起阵风,他本能的用衣袖遮挡住视线,待看清来者时,唬了一跳。

      玄熠双眸布满了血丝,额头青筋涨起,冷毅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神情,他死死地盯着墨雨,嘴唇发白,浑身颤抖,气息不稳的嘶吼道:“你是谁?”

      墨雨一愣,轻声道:“殿下。”

      玄熠跌跌撞撞向前走了几步,死死地捏着墨雨的肩膀,狠狠得晃了几下,瞪着一双带血丝的眼,几欲崩溃道:“你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墨雨面如死灰,松松地抓着玄熠袖口,水眸里染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忍着颤抖,清婉道:“殿下,墨雨是谁不重要。”

      玄熠眼中含泪,捏着墨雨的手似乎要将人抓碎,又晃了几下,从胸口里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叹:“你是沈鸿哲的二子?当年名震一时的神童,沈巍?”

      墨雨的神情变得坚毅起来,他强作镇定含着眼泪,点点头。

      玄熠看见墨雨点头之后,脸色骤然苍白如雪,发出一种受伤狮子般的怒吼声,几欲不成调:“啊啊啊……啊啊啊……”他手还扶着墨雨的肩膀,重心都压在他身上。

      墨雨眼眸中含着深深忧伤,他抬起手,安慰着轻轻触摸玄熠,发自内心的泪落下,温热的坠落在了他的脸上。

      玄熠伸手,摸着墨雨脖子上的伤口,浑身冰冷,颤抖的说:“让你沦落到今日的地步,都是因为我!当年因为没出息的我,才把你们沈家害到那种田地……”

      墨雨也死死的抱着玄熠,一行一泣道:“不是殿下的错,忠臣之路本该如此,大伯和爹爹以死明志,已经足够了,沈家让奸人抓到把柄,也是沈家的错,不是殿下的错。”

      玄熠紧紧的回抱着墨雨,天地间,那些无法挽回的旧事,栖息在疲倦的心上,一片一片如碎掉的瓷片,无法弥补。

      墨雨哭得撕心裂肺,太久了,五年的隐名埋姓,五年的强颜欢笑,五年的人情冷暖。五年里无数次被灌药,五年里无数次被责打,五年里对着嫖客卖唱卖笑,五年里亲眼看着一个一个想逃兴光楼的人惨死。五年的今日,他终于可以放声痛哭,哭尽这些委屈。

      玄熠听了墨雨的哭声,想到他的遭遇,心口一闷,一口腥甜的血吐了出来,眼前一黑,倒在墨雨怀中,惊得墨雨失声喊道:“御医,御医呢?明月,快去找御医。”

      一个黑影从梁下轻巧落下,擒住要往出跑的明月,冰冷的命令道:“去打盆水,不要声张,当什么都没看见。”

      随即从墨雨手中夺过太子,怀中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里倒出一个小小的药丸,捏开玄熠的嘴,直接扔了进去,扶着玄熠后背坐直,待看后者咽下去,便随便往呆住的墨雨手里一丢,冷冷道:“好了,他没事了,你守着他吧!”

      转身走了几步,他脸上虽然蒙着一半,却能看见一双狭长的双眸,他用眼角夹了夹墨雨道:“你不要再刺激他,五年前的旧疾,他还没好全,虽然不知你如何想,但是……”话没说完,身形一闪,人便看不到了。

      留下墨雨呆呆坐在原地,抱着晕倒的玄熠,良久,看着玄熠痛苦的神情,墨雨脸贴在他脸上,落下了几滴清泪。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酿酒之法,皆出自《酒经.上槽》:造酒寒时须是过熟,即酒清数多,浑头白、酵少;温凉时并热时,须是合熟便压,恐酒醅过熟,又槽内易热,多致酸变、大约造酒自下脚至熟,寒时二十四五日,温凉时半月,热时七八日便可。上槽仍须匀装停铺。手安压版正不砧簟,所贵压得匀干,并无箭失。转酒入瓮,须垂手倾下,免见濯损酒味。寒时用草荐麦麸围盖,温凉时去了,以单布盖之,候三五日,澄折清酒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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